第三百五十六章:兵行險招
與身後那些恥高氣揚的大遼皮室軍護衛不同的是,這一行的主使張榮濤卻是小心之中帶著一絲的諂媚。
大遼出使宋國的標配,一般都是以一名南院漢官再加一名北院遼官兒。
對上宋國,大遼也是要講些禮節來彰顯自己的逼格的,所以出使的漢官兒,才學基本上都是極其拔尖兒的,就算丟在大宋瀚林院中也絕不會掉份兒。
至於去遼東,高麗等其它地方,遼國可就沒這份耐心了,基本上就是拿著明晃晃的刀子過去。而使者們做事的調調也是差不多一個范兒的。
同不同意?
不同意?干你娘!拔刀子,砍!
同不同意?
同意了。好,萬事大吉。
但這一套在大宋肯定是行不通的。論起軍力,大宋肯定是弱一點,但你說要弱多少吧?也說不上,反正這幾百年來,大家有來有往,大遼佔便宜的時候多,但也有被大宋整得極其狼狽的時候。
所以,尊重,還是以各自的基本實力來決定的。
沒有實力,說啥都不香。
有了實力,你說狗屎香也不是不行。
而現在,蕭定的西軍,在遼國這邊,也得到了與大宋朝廷一般無二的待遇。
出行的禮節是相當高規格的。
張松濤是南院吏部的侍郎,隨行的北院耶律冗是孟父族帳出身,現在是皮室軍的一名將領,向以勇武而名動臨潢府,在遼國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將領。
而蕭定有這樣的待遇,當然是因為今年一年以來,他面對著大遼和大宋兩個龐然大物,連續取得的重大勝利。
在橫山,兩勝宋軍,李澹、李度兩名南宋高級將領折戟沙場。這兩個可不是銀樣蠟槍頭,那都是經這無數戰爭檢驗的大宋剩下的為數不多的經驗能力勇武俱備的大將。
在黑山,兩敗遼軍。一戰打得遼國附庸部族北阻卜部差點滅族,數萬人成了西軍的俘虜,第二戰更是將西京道總督耶律環親率的隊伍打得潰不成軍,千里逃亡,狼狽至極,而背阻卜部這一次徹底地躺平了,在大首領磨古斯的帶領之下,投降了西軍。要再不投降,北阻卜部估計就要在歷史長河之中消失了。
遼國人敬佩強者,你只要表現出相應的能力,就能得到他相應的尊重。
張元含笑著在大殿門口,看著手裡捧著一截捲軸的張松濤走進門來。
蕭定,根本就沒有露面。
張松濤還沒有說話,耶律冗已是勃然大怒,手扶刀柄,怒道:「大遼皇帝陛下聖旨在此,蕭定何在?」
張元哈哈一笑,看著耶律冗,道:「蕭總管可是你大遼部屬?」
張松濤尷尬一笑,瞟了一眼耶律冗,心道你個坑貨,來的路上不是跟你說過了嗎?蕭定這夥人,可不是南朝那些人,惹惱了他們,他們是真能拔刀子砍人的。
反而是在宋國朝廷那裡,你再無禮,人家也會忍著不刀斧加身,但在這裡,什麼禮節啥的可就談不上了。
關鍵是,極大的可能是別人拔刀子把你砍了,你最後還是白死了,末了還要落一個辦事不力壞了朝廷大事的罪名。
嗆的一聲,耶律冗刀出鞘半截,怒道:「蕭定安敢如此無禮?速速喚他前來接旨?否則我大遼百萬大軍,定叫他屍骨無存。」
張元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哼了一聲。兩手抱在胸前,抬首望天,一雙鼻孔可就沖著天上了,與此同時,在他身後,一名党項武士站了出來,卻是一名罕見的雙刀將,兩手搭在腰間兩柄佩刀之上,嘴唇微微上翹,盯著耶律冗,一字一頓地道:「你想死嗎?」
耶律冗瞪圓了雙眼,正想踏步上前,卻被張松濤橫垮一步,擋在了身前:「耶律將軍,本官才是主使,稍安勿燥,你想壞了殿下大事嗎?」
耶律冗強壓下心頭怒氣,總算是不再與對方頂牛,不過卻是瞪圓了雙眼,與對面那個將領惡狠狠地互相對視。
「總管控弦十萬,轄地萬里,麾下子民百萬,自是日理萬機,公事繁忙那是必然的。」張松濤微笑著自己給自己找了台階下。看著對面張元那白眼翻翻的模樣,心裡卻是鄙薄不已,果然只不過是一個不第的秀才,一點禮節也沒有。
看這模樣,只怕是根本不用奢望對方搞一也什麼擺香案,沐浴更衣五體投地接旨的花樣了,好在這一次自己只要把意思傳達到就行了。
想到手裡的聖旨,張松濤不由心裡有些唏噓。
想當年,這興慶府的主人李續,可是費盡心機也要見到大遼皇帝,求得便是眼下自己手裡捧著的這份聖旨上的那個官位,大夏王。位子是得到了,但李續屁股還沒有坐熱乎,便被蕭定給打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最終慘死異鄉。
而現在的這位蕭定,不但對大遼毫無敬意可言,可是大打出手,把大遼西京道、上京道的邊彈給攪得烏煙瘴氣,但這大夏王的位子,卻是自己送上門來了,而且看這樣子,只怕人家還不希罕。
張元終於不再鼻孔朝著對方了,伸出一隻手,道:「嗯,張侍郎是個明事理的人,這勞什子的啥的聖旨,給我就行了,回頭我們總管會抽時間見你的。」
無禮到了極致,但張松濤卻仍然是笑咪咪地把手裡的聖旨遞給了張元。
張元隨手將聖旨夾在了肋下,好像那是一卷草紙一樣,看得耶律冗眼皮一跳一跳的,看著張松濤微笑著抱拳與對方告別,耶律冗憤怒的轉身便走。
「等著,等著,終有一天,老子會生撕了你們!」耶律冗嘴裡念念有詞。
蕭定就在大殿之中,隔著窗戶看著遼國的使者轉身離去,嘴角卻是噙著一絲冷笑。
「還是蠻捨得的!」走進殿來的張元,抖開了那捲軸,笑對蕭定道。
接過聖旨的蕭定隨手便將其丟在了角落裡,淡淡地道:「我要當王,還需要他耶律宏德來封?我想當便當了,誰能奈我何?」
「先禮後兵的老調調,遼人倒是也玩得熟練!」張元不屑地道。
「倒也不是什麼先禮後兵,只怕就是要讓我們鬆懈下來吧!」蕭定道:「耶律喜調兵遣將,如此大規模的用兵,瞞得過誰呢?」
「倒也不是瞞,人家這一次可是志在必得呢!」寬敞的大殿的地面之上,竟然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沙盤,無數的山川河流城池村莊道路做得栩栩如生,張元走到蕭定身前,凝視著腳下的這如畫江山,輕聲道:「總管,這一次較之上一次可要兇險得多呢,宋人也在大規模調集兵馬,橫山又要面臨一次大戰了。」
蕭定嘆了一口氣:「本想安生兩年,可現在看起來,也就今年一年功夫了,等到秋收之後,大戰便又要開始了。」
「宋國皇帝想要趁我們立足未穩便將我們吞掉。耶律喜想與耶律俊爭奪遼國皇帝位,想踩著我們上位,兩邊一拍即合。」張元道:「所以我們便成了最好的靶子。」
蕭定坐在了一座大山旁邊,那山模子幾乎有蕭定的肩高,指了指身邊,示意張元也坐了下來。站在殿門口的那幾名武士,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但卻仍然是震撼不已。
江山就在腳下,但有資格指點江山的,卻總是只有那麼幾個人。
這間大殿,自總管住進這裡,花了大半年時間做好之後,這不過是第二次開啟。
第一次正式開啟的時候,就是上一次劃定十二軍司,分封十二軍主的時候,他們站在大殿門口,目睹了那十二軍主站到各自的位置之上,那場景,當真讓每一個武士都心潮澎湃,也許過上一些年頭,自己也有資格站在其中的一個位置上呢!
張元一屁股坐下來的時候,手邊便是蜿蜒曲折的黃河,他伸手在水裡攪了攪,屈指彈出一些水花。
「總管,這一仗,您準備怎麼打?」
蕭定瞅起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兩面夾攻,當然便是要先揪住一個稍弱的,先打垮了他,然後再回頭來收拾那個強的。」
「我也這麼想!不過這一次宋人那邊是張超指揮,此人經驗老到,很難讓他上當啊!」張元吐出一口濁氣:「最惱火的事情莫過於此,不管是宋人還是遼人,他們可以輸無數次,但我們卻不能輸上一次,輸上一次,可就滿盤皆輸了。」
「張超是經驗老到,可他沉得住氣,別人不見得沉得住氣,他能忍,其它人不見得能忍!」蕭定微笑著道:「二郎跟我說過,打仗啊,天時地利人和,有時候還得考慮雙方主事之人的脾性,同樣的一場仗,指揮的人性格不同,就極有可能打成兩個樣子呢!」
「張超有些難對付!」張元道。
「可是宋國主事的人不是張超,是汴梁的那一位啊!」蕭定笑了起來,「這一戰,我已經有了一些想法了!」
張元笑道:「打仗我不如總管多矣,不知總管這一次準備怎麼運籌帷幄?」
蕭定站了起來,走在這如畫江山之中,道:「北方,我準備誘敵深入。上京道耶律喜來犯,鑒於耶律環的大敗,耶律喜這一次必然是小心翼翼,所以我便節節防守,一路後退,拉遠對方的後勤補給!」
「以游騎截斷對方的糧道?」
「遼人騎兵不遜於我們,這一招對方也會防著。很難有什麼大的戰績!」蕭定道:「我準備把耶律喜引誘到興慶府之後再一舉殲敵。」
張元吃了一驚:「一直退到興慶府外?」
蕭定點了點頭:「在這個過程之中,我要先收拾了張超!」
張元恍然大悟:「北邊我們被遼人打得節節後退,汴梁那位一定會摧促張超大舉進兵,可是宋軍的精銳這兩年一損再損,早就元氣大傷,有經驗的將領也不多了,一旦張超的緩進策略因為遼人這邊進展迅猛而被打斷,不得不冒險深入,那我們就有機會將他們聚而殲之了!」
蕭定點頭道:「正是如此!徹底打垮了宋軍,回過頭來,再在興慶府城下聚殲遼軍!」
張元沉默片刻,道:「太危險了總管,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的局面啊!而且這要的退卻,只怕有很多人會看不清局勢認為我們真的不行了而投降遼人,這對於我們而言,那就是雪上加霜!」
「戰爭,哪有萬全的道理?」蕭定卻是處之泰然:「二郎跟我說,最好的戰爭方式,就是以絕對的實力,以泰山壓頂之勢,慢慢地碾壓過去。但這是強者的作戰方法,而我們呢,現在是不折不扣的弱者,除了兵行險招,還能有什麼別的法子呢?先生,興慶城能不能守住,這就要看你的了!足夠的錢糧,足夠的兵器,足夠堅固的城池,以及人心。」
「北邊誰來主局?」既然要先收拾宋軍,那蕭定肯定是要去橫山的,北方抵擋遼人,如何做到敗而不亂,退而有序,就需要有一個深孚重望的人去做了。
「拓拔揚威統轄黑山威福軍司、黑水鎮燕軍司、白馬強鎮軍司、右廂朝順軍司協調行動。」蕭定沉吟著道:「同時,我準備調雷德進的甘肅軍司所部回撤興慶府,西域等地,只留鄭吉鴻的西平軍司鎮守。」
「拓拔揚威負責且戰且退,雷德進負責興慶最後的守城戰以等待將軍回歸!」張元道。
「不錯,等到最後興慶府守城戰的時候,你統籌,拓拔揚威與雷德進為副。」蕭定道:「雷德進壓不住拓拔揚威!」
「我明白了!總管,到時候還要派人去汴梁造些聲勢,讓趙宋這位官家好逼迫張超加速進軍。」張元摸著下巴道。
「只要等到我從橫山北返,這一戰我們就贏定了!」蕭定揮了揮拳頭,大聲道。
「這一戰過後,總管也該正位了!」張元笑道:「大夏王咱不做,要做就做大夏皇帝。」
蕭定卻是搖了搖頭:「深挖洞,廣積糧,可稱王,但皇帝嘛,卻沒有必要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