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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值了!

  耶律敏,也就是秦敏勒馬立於拒馬河邊,不遠處,就是白溝驛大橋。


  這座橋是遼人修建的一座永久性的大橋。


  花費這麼多,自然就是為了今天。


  數年之前,耶律敏的悲劇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他率領千餘名廣信軍最為精銳的士卒趕到白溝驛阻止遼人過河。


  那時,這裡還只是一座浮橋。


  那一戰的對手,是如今遼國的皮室軍副統領完顏八哥。


  一場惡戰,兩人的麾下幾乎都在這裡損失殆盡,兩人也都筋疲力竭,一齊落江。


  完顏八哥是抱著一塊大石頭,憋著一口氣從河底走回到岸邊的,而秦敏則落江之後,拼著最後一絲力氣卸掉了身上沉重的盔甲,最後被下游的漁民救起來的。


  歷盡千辛萬苦,最後換來的,卻是秦家的家破人亡。


  甚至還背負起一口巨大的黑鍋。


  從那時起,忠心熱血的秦敏,便變成了反賊秦敏。


  最後,更是變成了耶律敏。


  如今的他,是大遼皇后親軍屬珊軍的統領。


  麾下五萬屬珊軍,是可以與大遼皇帝親軍皮室軍一較上下的絕對精銳。


  此刻,在他的身後,無數的遼軍正在黑暗之中等待著他的號令。


  遼國三路分兵,而他耶律敏,則帶著屬珊軍中路直進。


  「我回來了!」耶律敏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手高高地舉了起來,然後勐地落下。


  「舉火!」


  「渡江!」


  悠揚的號角之聲響起,似乎是一霎那之間,一無所有的黑暗之中,便亮起了無數的火把,將拒馬河北岸照得猶如白晝。


  一支騎兵呼嘯著衝上了白溝驛大橋,戰馬馬蹄踩在橋面的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得得之聲。更多的步卒,則抬著羊皮筏子、木船等沖向了拒馬河。


  與周庄那邊不同的是,耶律敏所部,顯然準備得更充分,光是船隻的數量,短時間內就增加到了上百艘。


  船隻不大,每一艘也就只能裝載十餘個人,但上百艘這樣的船,一次性卻也能投送上千人過河。


  天門寨守將安明接到斥候的報告之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遼之間的和平協議墨跡未乾,遼人就撕毀了盟約再次入侵了嗎?

  當他在天門寨整頓完兵馬的時候,白溝驛大橋那邊的守橋軍官和稅監頭子,已是快馬加鞭地逃了回來。


  他們的部下,毫無疑問是被他們拋棄了。


  「遼軍過河了,好多人,好多人!」


  那個稅監嘴唇哆嗦著,話都說不清楚了。


  「到底有多少人?」安明不耐煩地看向那名軍官。


  「先鋒不低於一萬人。」軍官小聲道:「而且,我還看到了耶律敏的旗幟。」


  耶律敏?

  屬珊軍的統領?


  這樣的大人物也出現在北岸,只能說明,遼人是真的開戰了。


  他點了點頭,拔刀,順手一刀,便將這個逃回來的軍官給砍了。


  「他是軍官,拋棄屬下逃命,罪當斬,你不是軍官,不歸我管,所以,快點滾!」安明將血淋淋的刀,在那個稅監身上擦了擦,冷冷地道。


  稅監一屁股坐在地上,嚇得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在安明冰冷的目光的逼視之下,竟是連滾帶爬地向著後方逃去。


  平時也是人模狗樣的啊!還經常來自己這裡喝茶吃酒呢!

  安明嘆息了一聲。


  天明的時候,依託著天門寨仍然還殘缺不全的城牆,安明擺開了軍陣。


  他差了整整一個戰營。


  也是戰鬥力最強的一個戰營。


  這讓他很是遺憾。


  遼軍既然入侵,就絕不會只有這一路兵馬,任忠他們在周庄,肯定也會碰上另外的遼軍。他們只有五百人,覆滅是必然的。


  要是在這裡,大家抱團,還能多抵抗一陣子。


  安明不覺得自己能抵抗多久,信使已經派出去了,在得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他便派出了十幾個信使分奔四方。


  現在,希望駐守在拒馬河邊的和自己一樣的這些部隊,能夠為主力部隊的集結,多拖延一點點時間吧!

  當遼軍出現在安明眼前的時候,當耶律敏的大旗緩緩移動到陣前的時候,安明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出現在他面前的遼國,那裡只有一萬人了?

  自己眼下看到的,光是騎兵,只怕就超過了一萬人。


  他慘然笑了起來。


  今兒個,要死在這裡了!

  連拖住敵人多一點點時間,都是妄想。


  對手根本就不管理會自己,只管縱馬向前就是了。


  狗屁的皇城司探子!


  為什麼一點點的消息都沒有探聽出來!


  安明在心裡痛罵道。


  罵了一陣子,卻又覺得似乎冤枉了對方。


  耶律敏帶著他的屬珊軍,好像去年就到了南京道。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遼人刻意的安排。


  這是好大的一個圈套啊!


  遼軍果然如同安明預測的那樣,一群斥候飛奔而來,在四周往來賓士了一陣子,便又打馬而去,很快,遼軍的騎兵便開始繞行,而旗幟揮動之間,後方的一支支的步卒伍圍了上來。


  遼軍想打閃電戰,他們要利用速度,在最初的三五天內,在宋人壓根兒就沒有防備的時候,佔領更多的地方,消滅更多的宋軍。


  大宋軍隊在河北路上的精銳本來就不多,如果再被遼軍利用機動的速度給切割包圍分別消滅的話,整個河北,就完蛋了。


  到了現在,安明才恍然明白了遼人為什麼要讓出這麼多的土地,為什麼要將這些重要的城池都毀掉。


  原本安撫使馬興的重建策略還是很成功的,軍隊也正在恢復戰鬥力。那些重新訓練的軍隊,駐守在原本的一個個重要的關隘之中,遼軍要是硬打,不見得能有什麼收穫。


  但他們卻利用一紙盟約和歸還上百里土地這一誘餌,成功地將馬興的所有策略全都破壞了。


  為了重新掌握這些關隘,河北路上不得不分兵駐守,兵力一下子就分散了。


  而被毀掉的城池,想要重新修建又不是一日之功。


  所有的一切,都在遼人的算計之中。


  與一般的普通將領不同,安明知道更多的上層消息。


  他知道這一次河北路如果完蛋了,短時間內,朝廷甚至徵集不到更多的軍隊前來救援,因為大量的部隊,雲集到了陝西路去攻打西軍,去拔掉蕭定這顆官家眼中的刺兒了。


  河北一旦迅速被佔領,那遼軍鐵騎,將會直接攻擊到大宋的心臟,一路之上,將再也無險可守。


  廣袤的平原,正是遼軍鐵騎縱橫馳騁的大好戰場。


  安明心情激蕩。


  今兒不管如何,都是一個死了。


  既然要死,那何不死得轟轟烈烈一些?

  他看著那面正在移動的耶律中軍大旗。


  旗下,便是屬珊軍的統領耶律敏。


  那個人,該叫秦敏的。


  絕大部分人不知道的耶律敏的真實身份,安明還是知道的。


  他的老子安巍作為天武軍指揮使,自然能接觸到許多的機密信息。


  「進攻!」安明提起了手中長槍,戟指前方,大聲吼道。


  宋軍軍官們都震驚地看向安明,面對如此大軍,此時進攻,豈不是以卵擊石!


  「反正要死,那就死得轟轟烈烈,讓遼人看看我大宋男兒的氣魄!」安明吼道:「弟兄們,難道你們準備向敵人投降嗎?前進,前進!」


  戰鼓響起,這支二千餘人的隊伍,悍然地向著十倍於他們的遼軍發起了攻擊。


  宋軍的動向讓遼人也頗為驚訝。


  耶律敏勒停了馬匹,看向宋軍,抱著必死決心而來的這支宋軍,到現在居然還保持著陣形,雖然隊形已經歪歪扭扭了。


  當然,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精銳了,雖然距離真正的精銳,還差那麼一點點。


  「這個安明,聽說是天武軍指揮使安巍的兒子,是個紈絝子弟,平時也最是講窮,好美女,好美食,還貪財,不成想居然還有如此勇氣,難得!」耶律敏笑道。


  「統領是想留他一條命嗎?他的身份還可以,說不定等我們打到汴梁之時,還可以利用他威脅一下他的老子!」身邊,一名屬珊軍將領笑道。


  「不,對於這樣的勇士,我向來會給予最高的禮遇!」耶律敏笑著取下了掛在鞍橋上的長槍:「那就是,我親自送他上路。」


  安明看到了遼國軍陣的變化,他看到了那裂陣而出的那面飄揚的耶律大旗,他看到了躍馬而出的那名身材高大的將領。


  耶律敏!秦敏!


  狗賊,居然還敢出來!

  一帶馬韁,他回看了自己身後的兩千餘兄弟,再瞟一眼四周漸漸合攏而來的遼軍。


  「弟兄們,各自安好吧!」安明大叫一聲,兩腳勐嗑馬肚,驅策著戰馬,向著那面飄揚的大旗疾馳而去。


  他的戰馬,比其它宋軍騎兵的馬要好出太多。


  以致於他一騎絕塵,將所有的部下都甩在了後頭。


  如果在平時,他絕不會這麼做的。


  但今天,反正就要死了,那就做一回英雄吧!


  說不定能刺激一下對面的那個奸賊,要讓他想親手殺了自己,那可不就是自己的機會嗎?


  安明是這樣想的。


  耶律敏猜到了對方的想法,他決定給對方這樣一個機會。


  這個世上,能讓他看得起的武力值超群的人不多,蕭定,他的確是打不贏,完顏八哥與他在伯仲之間,在他認識的人當中,也許王柱將來能與自己鬥上一斗,其餘的皆不在眼中。


  當然,也許有無數的英難還藏在草莽之中。


  耶律敏縱馬而出。


  屬珊軍上下,爆發出了震天價般的喝彩之聲。


  像這樣的兩軍主將單挑的局面,現在是越來越少了。


  特別是像屬珊軍佔據了絕對的上風,明明可以很輕鬆地將敵人幹掉,但耶律敏還是願意給這個勇敢的宋軍將領以機會,就更讓崇拜英雄的屬珊軍上上下下更加地佩服了。


  果然是自家的大統領啊!


  換個別人,肯定沒有這個氣魄。


  安明興奮之極,僅憑兩腿控馬,雙手握著長槍,風一樣地掠向耶律敏。


  兩人迅速地接近。


  安明挺身,舉槍,疾刺。


  他的感覺好極了,只覺得這一槍達到了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達到過的巔峰。


  兩馬交錯而過。


  戰場之上在那一霎那,竟然停滯了下來。


  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交鋒的兩個人身上。


  下一刻,震耳欲聾的吶喊之聲傳了出來。


  安明勒馬,回頭。


  耶律敏披頭散髮,也正在看著他。


  安明的長槍之上,戳著耶律敏的頭盔。


  安明放肆地大笑起來。


  然後他低頭。


  耶律敏的長槍,在他的胸前。


  從前胸穿透到後背。


  「不錯!」耶律敏點了點頭。


  安明大聲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有大口的鮮血湧出來。


  「值了!」他吼道:「只要來一個比我還厲害一點的,就能殺了你!值了!」


  「也許吧!」耶律敏哈哈一笑。


  安明倒栽下馬。


  耶律敏縱馬上前,一彎腰,握住了自己的長槍,一抖手,將血淋淋的長槍拔了出來,槍尖一挑,頭盔也飛了起來,看著上面的一個窟窿,耶律敏笑了笑,將其戴到了頭上。


  戰場之上巨大的喧囂之聲響起,遼軍開始圍殲被包圍起來的這二千餘宋軍。


  對方並沒有逃。


  所以想要完全消滅他們還需要時間。


  耶律敏沒有理會這場必勝的戰役,徑自帶馬離去。


  他有些傷感。


  這支部隊,讓他想起了當年的河北邊軍!

  也是這樣的悍不畏死,也是這樣的堅韌不拔。


  區區幾年時間,河北路上便又重新建立起了這種水平的部隊了嗎?

  果然是長江前浪推後浪啊!

  只是他們這些前人,便該被忘記嗎?

  他們的冤讎,也被淹沒得無影無蹤了嗎?


  既然如此,還是由自己還復仇吧!


  戰馬嘶鳴,無數的屬珊軍騎兵呼嘯著衝過了天門寨,殺向了河北的腹地。


  天色已經大亮。


  周庄,浮橋前。


  宋軍仍然死死地扼守著浮橋前那不大的一塊陣地。


  他們甚至好幾次派出了敢死隊,想要去砍斷浮橋的基樁。


  只要成功,拒馬河水便有可能將浮橋衝垮,要知道,昨天大雨,拒馬河水暴漲。


  只可惜的是,遼軍將領盧鶴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每當有宋軍靠近這些基樁的時候,他都會傾泄箭雨牢牢地扼守住這幾個要點。


  抬頭看看天色,盧鶴的心裡有些發慌。


  因為約定的時間早就過了,他還被堵在這裡沒有過河。


  統帥耶律珍,副帥耶律敏,可都不是那麼好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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