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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你不是

  沒有幽燕十六州,大宋在河北路上便失去了抵禦遼國的天險。


  建國初期,太祖太宗都組織過北伐,只可惜,全都以失敗而告終。


  從那以後,宋國也就默認了自己干不過遼國這一事實,從而全心全意地經略河北路,沒有了天險,那就建要塞,修城堡,挖水田,種樹木,集重兵。


  通過各種各樣的手段,來抵禦遼國的侵略。


  百餘年的經營,其實還是卓有成效的。


  特別是在荊王主政河北路時期,河北路上已經形成了一道完整的防禦鏈條,上百里的縱深防禦區,使得遼軍在河北路上屢屢碰壁,損兵折將。


  在那一時期,宋軍與遼軍形成了僵持之勢。


  遼軍到河北路上來打草谷,宋軍也常常越增跑到南京道上去燒殺搶掠,基本上形成了一個均勢。


  也就是這一時期,宋國內部形成了一股想要北伐的勢力。


  因為在軍事之上,這些人發現自己已經能夠抵禦住遼人的進攻,而在經濟之上,宋國對於遼國又有著碾壓性的優勢。


  如此局面大優,當然想要北伐。


  不說完全功成,只需要奪回幽燕十六州,那以後宋遼在軍事之上的對峙局面,宋國就要佔據壓倒性的優勢,如果再輸以經濟之上的優勢,滅遼,也不是不可以想一想的。


  可是隨之而來的,便是誰來主導這一件事情。


  在主戰派看來,荊王知然是不二人選。


  但楚王不是這麼想的。


  官家也不是這麼想的。


  一場內鬥由此而始。


  那個時候,恐怕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場內鬥,便是強盛大宋衰敗的開始。


  荊王趙哲花費十多年時間一手打造出來的河北邊軍,除了廣銳軍之外,其他都在短短的數年之間煙消雲散。


  唯一例外的廣銳軍,現在變成了大宋的心腹之患西軍,盤踞橫山以北。


  荊王反叛失敗,自焚於皇城之前。


  數年的鬧劇,不但使得北伐成為了泡影,反而丟失了河北邊境的防禦區。


  馬興主掌河北之後,撥亂反正,大量招募流散的原邊軍將士,重建河北禁軍,好不容易有了成就,河北邊軍看到了復興的希望的時候,遼人再一次出手。


  一紙盟約,便讓心裡頭長了刺的趙宋官家興緻勃勃。


  百里疆土,無償歸還。


  在當時看,這大概是西軍把遼軍著實騷擾得不輕,使得遼軍願意放棄這片土地也要先把西軍清除掉。


  殊不知,還給大宋這片疆土,只不過是遼軍為了分散河北邊軍的一個狡計而已。


  大量的重建之後的河北邊軍不得不重新部署,一時之間,被拆得七零八落。


  馬興經營起來的防線,瞬息之間,就被自己人拆得不成模樣。


  舊的防線已毀,新的防線未成。


  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遼國人殺過來了。


  這樣的打法,別說是現在元氣尚未恢復過來的河北邊軍,便是當年荊王麾下的那批精銳,照樣也是撐不住的。


  宋朝的權貴大老們,永遠也無法想明白,遼國人居然能用縱深上百里的疆域來換取這樣一次攻擊的機會。


  他們當然也無法知道,遼國的皇后蕭綽是如何說服遼國皇帝耶律俊的,這個計劃,當時在中京,同樣也遭到了遼國權貴們的反對。


  在遼國權貴們看來,怎麼可以吐掉嘴裡這麼大一塊肥肉呢?


  但是當皇帝皇后統一了意見之後,任何的反對都得偃旗息鼓。


  而後,所有的發展,都在按著蕭綽的策劃和預測,順利的向前發展。


  除了蕭思溫在眩雷寨被蕭定打得丟盔卸甲。


  耶律敏騎在馬上緩緩而行,蕭綽的計劃,他是從頭到尾都參與了的。


  蕭綽提出戰略構思,剩下的戰術上的事情,便是由他和完顏余睹以及盧本安等人來補全。


  蕭綽並不懂具體戰術上的事情。


  這幾年來,蕭綽讓耶律敏等人驚艷不已,就算是過去一向眼高於頂的世家子盧本安,現在也成了皇后狂熱的崇拜者。


  遼國的漢人世家,如今都已經成了皇后的囊中之物。


  作為皇后的絕對心腹親信,耶律敏甚至知道,還有一些明面上沒有投靠皇后,甚至與皇后經常過不去的傢伙們,早就在暗地裡對皇后俯首貼耳,而他們表面上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皇后的安排罷了。


  即便是北院的那些契丹權貴們,如今也有不少倒向了皇后,成為了皇后忠心的狗腿子。


  他們也在準備後路。


  因為皇帝耶律俊的身體,愈發的不好了起來。


  起初看起來沒有什麼的一些小問題,到了這幾年,突然就一下子嚴重了起來。


  皇帝病重,皇后強勢,太子尚幼,


  是個人都知道要為自己好好地選一條後路了。


  耶律敏側耳傾聽著拒馬河的咆孝之聲,心裡響起的卻是皇后對他所說的話,

  屬珊軍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其它勢力,哪怕是盧本安這樣的人,形式一有什麼變化,都不會真正的徹底的毫無保留地支持她。


  「我會的!」耶律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五萬屬珊軍會為了皇后拚命。」


  蕭思溫在眩雷寨的失敗有些出乎皇后的意料之外,原本以為,蕭思溫至少能牽制住蕭定的。


  蕭思溫的失敗有好處,也有歹處。


  好處就是以前的蕭思溫在皇后的面前,還喜歡拿架子擺譜,但這一敗,他的價值可就要大跌價了,從此以後,他別無選擇,只能依附於皇后之下了。


  不好的地方就在於,蕭思溫敗得太快,這會讓蕭定用極快的速度擊敗宋軍。而以蕭綽對自己這位嫡親哥哥的了解,說不定他就會介入到宋遼之戰中。


  蕭定會介入嗎?


  也許。


  不過現在他需要先收拾過了橫山的宋軍。


  等他完成這一切之後,他想要介入宋遼之戰,便還要先過張誠這一關。


  與蕭定有著殺父之仇的張誠,會與蕭定合作?

  看起來不太可能。


  那蕭定也就只有一條路,再次北上,攻擊西京道和上京道。


  但這一來一去花費的時間,指不定就足夠自己攻到汴梁了。


  汴梁!


  耶律敏冷笑。


  自己當初是怎樣像一條狗一樣地從汴梁逃出來的,現在就要以愈發光鮮的形式回去。


  自己的父親和那些叔伯們,

  在汴梁戰死的那些兄弟們,

  為了掩護自己脫逃一個接著一個地倒在追兵刀槍之下的那些朋友們。


  他們都在看著自己呢!


  馬蹄聲得得,前面一彪騎兵飛奔而來。


  「末將虎翼軍盧鶴,見過大統領!」盧鶴翻身下馬,小跑著到了耶律敏的馬前,右手捶擊左胸甲胃,發出噹噹的聲響。


  「還沒有拿下來?」耶律敏似笑非笑地看著盧鶴,問道。


  盧鶴打了一個冷戰,他並不熟悉耶律敏,但他的堂兄盧本安可熟悉得很,眼前這位,真不是什麼善茬。用盧本安的話來說,這傢伙在宋國那邊的時候,受刺激太深,現在有點兒變態。


  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屬於那種加盧本安都不願招惹的人物。


  就更別說盧鶴了。


  別看盧鶴是虎翼軍的統兵將軍,但在耶律敏面前,還真是抬不上桌面的人物。


  「對方訓練有素,戰鬥意志和韌性極強。不過他們現在只剩下不到一半人了,只需要再多點點時間,便能將他們盡數殲滅了!」盧鶴咽了一口唾沫。


  「你死了多少人了?」耶律敏冷冷地道。


  「傷亡近千人了。」盧鶴垂下了頭。


  「呵呵!」耶律敏乾笑兩聲:「本將攻擊天門寨,陣斬安明,殲滅守軍兩千餘人,部眾死五十八人,傷一百二十一人!」


  「末將那敢與大統領相比!」盧鶴的聲音更小了一些。


  「前頭帶路,我去看看是何方英雄!」耶律敏道:「區區五百人,居然將我上萬大軍擋在了北岸!」


  盧鶴的準備不夠充分。


  過河的筏子、船隻就那麼一點點,原本以為通過浮橋可以順利通過,那裡曉得天上憑空掉下來一支宋軍,而且還是相當厲害的一支宋軍,就這樣將他們堵在了南岸。


  坐著筏子、小船過來的遼軍,只能採用添油戰術,傷亡在逐步增加,但缺口卻沒有打開。


  最後變成了以命換命。


  興許再死上個三五百人,就能將這支宋軍完全乾掉了。


  耶律敏不再乎虎翼軍死多少人,但在意的是為什麼這支宋軍如此強悍!


  如果接下來還有這樣的軍隊,那麼他對戰局的推演,就需要更加的小心了。


  因為他知道,虎翼軍實際上算是盧家的私軍,戰鬥力還真是不差的。


  橋頭,宋軍的防禦陣地縮小了一大圈,在他們的周邊,出現了一圈的屍體。


  大部分是虎翼軍的,小部分是宋軍的。


  「任忠?沒有聽說過啊!」看著飄揚的旗幟,耶律敏在腦子裡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來這個人是誰!


  「衝垮他們!」耶律敏不打算浪費時間。


  虎翼軍不過河,遼軍的三翼齊飛可就少了一個翅膀。


  這一次的作戰,要點就是一個快字。


  大範圍的穿插,包圍,切割,不給宋軍有任何的時間集結部隊,不讓他們有丁兒點的機會可以撤退到那些城防堅固的大城市裡頭去。


  好不容易才將他們弄出來,要是讓他們縮回去了,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以前這麼多的準備?


  所以,就是耽擱一天,都會對戰局造成影響。


  要不然,以他現在的地位,豈會親自跑來看周庄這裡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況?

  不見經傳的將領,

  從沒有聽說過的部隊,

  這樣的事情,以前在大宋的時候,其實遇到過不少。


  很多這樣的人才最終被埋沒。


  隨著耶律敏而來的屬珊軍騎兵們發起了衝鋒。


  當任忠看到屬珊軍旗幟的時候,便絕望了。


  因為屬珊軍是從天門寨方向來的。


  天門寨失陷了。


  與他一起絕望的,還有那些本來在拚死戰鬥的士兵們。


  絕望的情緒一上頭,抵抗便變得毫無意義。


  被騎兵一衝,整個隊伍瞬間便垮了。


  舉刀想要抹脖子的任忠,被一名屬珊軍騎兵一刀背拍翻在地,然後兩人下馬,將任忠死死地按住。


  大統領說了,要活捉這個宋軍將領,看看到底是那方人物。


  任忠被拖到了耶律敏的面前按著跪倒在地上。


  他倔強地昂著頭,想要看清楚面前的這個遼軍大人物。


  他盯著耶律敏,一股極其熟悉的感覺瞬間湧上了心頭。


  他覺得自己肯定是眼花了,

  他用力搖了搖頭,將眼睛瞪得再大了一些。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六年了,雖然耶律敏如今蓄起了鬍鬚,但作為耶律敏曾經的部屬,一個對他極其敬仰的士兵而言,那張臉早就烙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小秦將軍!」任忠瞠目結舌,不由自主地道。


  耶律敏腦子裡轟地一聲響,


  小秦將軍!


  多麼熟悉,又是多麼遙遠的一個稱呼。


  只有當初廣信軍的兄弟才會這麼稱呼他!

  耶律敏翻身下馬,走到了任忠的面前,盯著他。


  「廣信軍的兄弟?那個營哪個隊的?」


  任忠死死地盯著面前的這個人,眼眶裡漸漸地蓄滿了淚水,「真是小秦將軍?」


  耶律敏點了點頭。


  「我就是秦敏!」


  任忠的淚水唰地一下就流了出來,他放聲嗥哭著。


  「廣信軍第二營第七隊任忠!」


  他用盡全力地吼叫著。


  秦敏的眼眶紅了,伸手想要將他扶起來。


  任忠卻拚命地一扭身子,這讓他跌倒在了地上,他看著秦敏,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人卻像蛇一樣在地上扭曲著,似乎是想要遠離秦敏。


  「任忠,我就是秦敏!」


  秦敏踏前一步。


  廣信軍第二營,當年便是他秦敏親自統帥的部隊。


  第一營,是他老子秦寬的親軍。


  「不,你不是小秦將軍,你不是!」任忠大吼著,看著秦敏靠近他時,他如避蛇蠍:「遼狗,你是遼狗,殺了我,快殺了我!」


  耶律敏一下子僵在了那裡,手伸出去,半天沒有縮回來。


  周邊親軍刀子出鞘的聲音響成一片。


  耶律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向著自己的戰馬走去。


  「放了他,任何人,不得為難他!」


  翻身上馬,縱馬遠去。


  身後,仍然傳來了任忠滔滔不絕的叫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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