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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三章:天授豈有不取之理

  最後一匹馬,在距離興慶府還有數里遠的地方終於因為疲勞過度而馬失前蹄,折斷了蹄子。


  察看了一番情況之後,王俊拔刀替馬兒解決了它的痛苦。


  然後步履蹣跚地向著遠處那高聳著的城池走去。


  快要抵達城池的時候,他看見了一隊隊打著赤膊的青年們,在軍官的帶領之下喊著號子正圍著城池在跑步,他知道,這些都還算不上正規軍隊。


  也就是西軍組織的一次冬訓。參加訓練的,基本上都是從各地抽調上來的預備役青年們。


  這樣的訓練,從廣銳軍的時候就有了。


  只不過那時的規模,遠沒有現在的大。


  那時候的冬訓,每年最多有一兩百個漢子。


  可現在打眼看去,光是看見的,便有上千人。


  畢竟現在西軍控制了偌大的地盤,手裡也有了財力。


  搞這樣的集訓,是需要耗費很多錢財的。


  當年他就曾反對過。


  不過後來在他看來白耗的錢,都是蕭定自己找來的,他也就不說話了。


  而事實證明,這樣的冬訓是非常有成效的,每當廣銳軍損失了人員之後,補上來的成員能迅速地與整個軍隊融為一體。


  而且這些經過訓練的青年,又無形之中提高了整個邊境線上的防守能力。


  當年的河北,軍隊與地方青壯,相互之間配合無間。


  這套訓練體制,西軍一直保存了下來。


  看起來他們在這次戰爭之中的損耗,很快就能補齊了。


  城門口人不多,多是一些運輸車隊,也有一些商隊冒著嚴寒的天氣往這裡販賣,這樣的時節,苦是得要多吃一點,但同樣的,利潤也比平時要高上很多。


  拿著張雲生給他開的過所,王俊輕而易舉地進了城。


  總管府很好找。


  當年李續想要造反自己當皇帝,所以將房屋造的金壁輝煌的,蕭定還曾一度避嫌不肯住進去,直到蕭禹夫妻死在了汴梁,蕭定與朝廷正式反目,這才住了進去。


  城內並沒有積雪。


  能看到不時有一些人推著獨輪車,拿著笤帚撮箕將新落下來的雪掃乾淨,然後裝上獨輪車運走。


  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基本上都是身有殘疾。


  城內,處處都能看到當年廣銳軍的影子。


  這個制度,也是從廣銳軍時候就有的。


  這些殘疾人,毫無疑問,都是在受傷殘話的老軍士。


  士兵受傷殘疾,影響了生存的能力,又沒有親人可以依靠的,軍隊便會為他安排一個可以賴以生存的位置。


  而這些政策,王俊知道,都是蕭定的弟弟蕭誠當年設計出來的。


  被蕭誠稱作為公益崗位的這些安排,看起來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卻讓當年的廣銳軍的戰鬥力真正地再上一個檔次。


  沒有生存的後顧之憂,所有人作戰自然更加賣力。


  而現在的西軍控制著如此大的地盤,安排起這些事情,自然就更加地遊刃有餘,看那些殘疾人臉上的笑容和輕鬆的神態,就知道他們生活得很愜意。


  「晚上去喝兩杯?」


  「行,昨天剛剛發了薪餉,我請客!」


  「周獨手,你終於良心發現了,肯掏錢請客了,這可是今年第一次哦!」


  「老子要攢錢娶媳婦嗎,你們這些人,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


  「呸,誰不知道你跟撒赤家的寡婦好上了,不過那女人可兇悍,周獨手你一隻手能幹得過人家嗎?估計平時都是她在上來你在下吧?哈哈哈!」


  「滾,再胡說八道,就沒你的酒喝了。」


  「不說了不說了,喝酒去!」


  一群人就這樣推著兩個獨輪車,說笑著越過了王俊。


  這讓他有些神傷。


  往事總是最不容緬懷的,有時候一旦想起,再堅強的神經也會顯得柔軟起來。


  王俊這個名字,瞬間便驚動了整個總管府。


  這個曾經是蕭定副手的人,如果當年不走,現在的位置,在西軍之中,只怕仍然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蕭定親自出迎,在他的身後,張元,拓拔揚威等一眾西軍高官,魚貫而出。


  之所以給予王俊這麼高的待遇,一來是因為當年蕭定新入廣銳軍的時候,一度還是王俊的下屬,只不過蕭定背景硬,本事也過硬,後來連連超遷,這才越過了王俊,總體來說,當年王俊還是經予了新入軍隊的這個貴介公子極大的支持和幫助。


  蕭定在軍隊之中最初的經驗,就是這個人教給他的。


  二來,王俊後來雖然離開了,但也不是偷偷摸摸走的,而是與蕭定坦承相告之後光明磊落離開的。


  當時朝廷抱著拆散廣銳軍內部高級將領的領頭展開了挖牆角,給予了王俊與蕭定一樣的職位,王俊為了自己的前途而離開,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長卿!」看到如此高的規格,王俊頓時覺得有些羞慚,哽咽著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看著臉上滿是凍瘡,渾身儘是風霜疲倦之色,落魄得像是一個街頭乞丐一般的王俊,蕭定滿臉驚愕之色。


  「王兄,你這是怎麼啦?」


  深吸一口氣,王俊強自冷靜下來,道:「長卿,我有極重要的軍情要與你說。」


  蕭定與張元等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慎重。


  王俊現在的公開身份,可是河東路的都鈐轄啊,這樣的一個人,居然從河東路一路逃亡而來,早就已經說明了事情的嚴重性了。


  「請!」


  沒有多少廢話,蕭定直接讓其他人去做自己的事情,只帶了張元,拓拔揚威兩人,與王俊一起到了小廳。


  河東的真實局面,讓屋裡這幾個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人,仍然是感到匪夷所思。


  「羅相公現在被柳全義高要軟禁了?可有性命之憂?」


  「應當沒有!」王俊道:「一來羅相公名聲傳天下,柳全義真敢傷了他性命,只怕為天下所不容,二來他拿著羅相公,也是一個極好的籌碼。」


  拓拔揚威問道:「還來得及阻止張誠嗎?」


  「來不及了!」蕭定與張元一齊搖頭:「只怕這個時候,河中府的戰事已經打響了。」


  屋內所有人,都是嘆息連連。


  遼人與河東柳全義高要勾連起來,給張誠設計了這麼大一個圈套,踏進去的張誠想要全須全尾的退回來,幾無可能。


  一個不好,便是全軍覆滅的結果。


  「總管,遼國搞的這個分封諸候王的策略,當真是歹毒之極,也厲害之極啊!」張元撫著長須,道:「先是有了崔昂,接著有了柳全義、高要,再往後,只怕還會有更多的不甘寂寞的人跳出來。」


  「牆倒眾人推,宋國現在成了一個破落戶了,誰都能看出他的前景不妙,都想跳出來分一杯羹,最後再為自己謀一把利呢!」拓拔揚威卻是有些幸災樂禍,宋國這五年來,就大舉進攻了西軍兩次。


  而這兩次,西軍雖然都贏了,但也著實折損不少。


  特別是這一次,與遼國人的勾結,兩路夾攻,讓西軍的兩大王牌軍種鐵鷂子與步跋子都損失極大。


  鐵鷂子損失超一半,步跋子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戰士,真正的傷筋動骨。


  王俊站了起來,雙手抱拳對著蕭定一揖到地。


  「還請總管出兵。否則小張太尉一敗,河東兵馬與遼國聯軍必然會席捲整個陝西路,那時候河東路與陝西路連成一片,盡成遼國爪牙,不但百姓遭殃,還會直接威脅到接下來汴梁的保衛戰!」


  蕭定與張元對視了一眼,道:「朝廷視我為仇寇,小張太尉也與我有殺父之仇,這些年來,雙方衝突不斷,此刻即便是小張太尉離開了,但陝西路上只怕仍然在防範著我們。」


  「總管,以你現在的力量,以陝西路現在的防守,只要你一出兵,必然能輕而易舉地佔領,關鍵是,你若不取,柳全義、高要就要取了,要是讓他們佔據了陝西路,穩住了腳跟,總管你再要拿回來可就難多了。此時不取,更待何時?」


  「王將軍,你是河東路的都鈐轄!」張元微笑著提醒道。


  王俊神色暗然:「陝西路落在總管手裡,總比落在柳全義手裡要好,在總管手裡,至少不會成為遼國人的助力,要是落在了柳全義手中,整個陝西路、河東路都會成為遼人的走狗。遼國人要封他們為晉王、秦王,其意已經不言自明了。」


  「這樣吧,王將軍,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們需要好好商議一番。今年我們西軍連番激戰,不但庫中空乏,便連軍士也是有些厭戰了。而如按你所說,那就又必然是需要全體動員的。」張元站了起來,道。


  王俊點點頭,向蕭定行了一禮:「還望總管早做決斷,只要總管肯出兵,王某願為前鋒一小卒!」


  「王兄言重了!」蕭定送王俊到了門邊,看著侍衛引著王俊遠去,再回過頭來時,卻看見張元與拓拔揚威都是滿臉喜色。


  「總管,天予不取,必遭天譴!」張元大聲道。


  「我與羅相公還有約定。」


  「羅頌自己都被人逮起來了,那個約定已經一錢不值!」拓拔揚威大笑道:「沒有了這個桎錮,我們便可以為所欲為了,總管,拿下陝西路,我們西軍在戰略之上就終於安全了,以後不管宋國如何,有了陝西路作為戰略緩衝,他們都不會再是威脅了。」


  「總管,關鍵是我們不取,遼人就要取。什麼晉王、秦王,不過都是遼人的傀儡而已,真要落在他們手中,到時候我們反而要深受其害。到時候,可就三面被他們包圍了。」


  看著兩個激動的下屬,蕭定緊緊地捏起了拳頭。


  「糧餉可還夠一戰?」


  「屬下必然多方籌措,必不讓大軍有一絲一毫短缺。」


  「士卒可還願戰?」


  「西軍不是在戰鬥,就是在戰鬥的路上。總管,只要您一聲令下,西軍上下,必然奮勇向前,再立新功。」


  「好,總管府下發命令給我西軍八大軍司,全體進入最高戰備狀態,我們再來與遼人好好地較量一番吧!」


  「遵命!」


  河中府,張誠兩眼血紅,看著潮水一敗潰退下來的士卒,看著遠處飄揚著的遼軍旗幟,耳邊聽著遼軍鐵騎那隆隆的馬蹄之聲,憤怒地仰天嘶吼起來。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在他與耶律珍的戰鬥在最關鍵的時候,本來應該歸於河東軍防守的方向之上,突然出現了大量的遼國騎兵。


  在這個方向之上毫無防備的張誠,被遼軍鐵騎一個突襲就破了防禦。


  直到此時,張誠才恍然大悟,河東軍與遼國早就沆瀣一氣勾結在一起了。


  墜入羅網的張誠陷入到了四面埋伏之中。


  先是甘泉率領的那一萬禁軍崩了。


  這些人本來已經被西軍虐了一遍,好不容易才重新鼓起士氣來,如果是順風仗,他們說不定還能發揮出一些作用,但這樣的明顯的逆風仗,這些人的心態幾乎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崩潰了。


  先是北面被偷襲,接著東面部隊崩潰,陝西路上禁軍在短短的數天時間裡,便陷入到了絕境當中。


  「突圍吧,太尉,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渾身是血的甘泉拉住了張誠的馬韁繩,剛剛張誠想要率領他的親衛部隊衝上去阻擋一下遼軍騎兵的攻擊,為那些潰敗下來的軍隊爭取一線生機。


  但甘泉卻清楚,這已經是他們撤退逃跑的最後時機了。


  眼下潰兵眾多,但也替他們擋住了遼軍騎兵的突擊。


  一旦被遼軍騎兵追上纏住,那就真完了。


  「太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走啊!」牽轉了馬頭,在馬股之上狠狠的一鞭子,戰馬哀嘶一聲,向著西狂奔而去,數百親衛紛紛跟上。


  事已不可為,便只能留下有用身了。


  河東軍中軍大旗之下,高要放聲大笑,看都會滿山遍野的陝西禁軍,大聲道:「多抓俘虜,投降不殺。」


  晉王是柳家的,但秦王,耶律珍已經說了,那是給他的。


  這滿山遍野的陝西路禁軍,可不能殺得太多了,留下來便是自己將來的資本。


  接下來,他便要揮軍進攻陝西路本土,拿下京兆府,那裡,將會是自己秦王王府的所在。


  想到這裡,高要不僅笑首眼睛都眯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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