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章:曝光
一杯酒下肚,吳可拿起桌子上那尊青花瓷酒瓶在手裡晃了晃,笑道:「這瓶子並不是朝廷訂製,官坊監造的東西,又是私貨?對了,這酒也不是出自茅台鎮賴家酒坊,也是私釀的,嘖嘖,姚師爺,這裡到底還有什麼東西是正規渠道出來的?」
姚松死死地瞅著對方,好半晌才艱難地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求財還是求別的?」
吳可笑盈盈地看著他,道:「在下吳可,現任監察院少卿!」
聽到吳可這個名字,姚松臉上的血色已是褪得一乾二淨,幾如見鬼一般地看著對方。
吳可一向是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角色,但卻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如果說劉鳳奎是擺在明處的一尊大佛,那吳可,就是黑暗之中的一位魔王。
吳可是首輔的心腹,跟著首輔已經十幾年了。
從首輔還是一個青澀少年之時,就已經替他做事了。
聽到吳可這個名字,姚松便知道大事不好。
「知道為什麼他被我敲了個半死,你卻好好的嗎?」吳可笑問對方。
「因為我更冷靜!」姚松咽了一口唾沫。
「不錯,看到我的那一刻,如果你們兩個人的表現都一樣,那我就一起敲昏綁起來了再問話。」吳可道:「不過你的表現不錯,很冷靜,這樣的人嘛,一般來說,理智能戰勝情感,是聰明人,所以我覺得咱們可以和和氣氣地談一談。」
伸腳踢了踢司儀,吳可接著道:「像這樣的二傻子,就合該他一臉血了。」
被踢了一腳的司儀抽抽了幾下,吳可又是一壺砸了下去,當真是砸得滿臉鮮血。
「放心,死不了!」看著姚松抽摔的面孔,吳可笑道:「砸人,我可有經驗了,這些年來,不知砸了多少人,一砸下去,我甚至能清楚他要昏多久。」
「佩服!」姚松不知是哭還是在笑。
「真要說到佩服,我倒是要佩服你們!」吳可指了指外頭:「這麼大規模的走私,嘖嘖,說起來,你們這些人和你們的主子都差不多富可敵國了,為什麼就貪心不足呢!」
姚松沉默不語。
吳可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冷冷地道:「你既然是一個聰明人,我們也就不多說廢話,不繞圈子,你知道我要什麼?」
「你要帳薄!」
姚松轉身,從身側的一口木廂子中掏出厚厚的一個本子,遞給了吳可。
「都在這裡了!」
吳可隨手翻了翻,「這本帳只是這一次的,以前的呢?」
「每一次交易完,帳本都會燒毀,不會留存的。」姚松道。
「你當我是傻瓜嗎?」吳可手中的刀,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地上司儀的臉龐,每拍一下,姚松的拳頭就不由自主地緊握一下。「每年的臘八,你們這些負責具體事務的人,會聚在一起對帳,只有對完帳,確定了每家的分紅之後,才會燒毀這一年的帳薄,今年,你們可還沒有對帳呢!姚松,不要耍花樣,現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了。」
「你,你怎麼知道這些?」姚松聲音有些顫抖。
「簡單啊,因為我們得到了相當詳細的情報。你們中有人反水了,只不過呢,他還不知道你們把今年所有的帳薄都藏在哪裡!」吳可笑道:「這是你最後活命的機會了。」
「說出來,也不見得能活命!」姚松聲音有些發抖:「你們不見得能把那些人怎麼樣,但我卻必然是死定了。」
「老實交待,我們會安排你去一個你想去的地方。」吳可緩緩地道:「即便你想去海外,也簡單,鄭家的船隊,可以把你們一家子送到你任意想去的地方。」
「沒有錢,出去了,我照樣是死路一條!」
「知秋院做事,向來有始有終!」吳可有些不耐煩了:「因為你是一個聰明人,所以我才跟你好好說,你要這個態度,我就來跟司儀說,用刀子慢慢地割他,相信他會說實話的。只不過到了那個時候,你可就不會再享受到任何的優待了。」
「好,我說!」姚松終於鬆了口,說出了一個地方。「現在你可以打暈我,然後再逼問司儀,看看我有沒有說謊了!」
吳可笑了起來:「果然是聰明人,我會很溫柔的。」
話音未落,手中的刀已是揚起,刀背嗑在了姚松的頭上,姚松往旁一傾,昏了過去。
司儀渾身發抖的睜開了眼睛。
抖倒不是因為怕,而是冷。
吳可將一大碗冷水,從他的脖領子里倒了進去。
直到完全清醒過來,恐懼才佔了上風。
「好漢想知道什麼,我說,我全說,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一清醒過來,司儀便開口叫了起來。
吳可扁了扁嘴,這司儀與姚松,還真不是一個檔次上的。原本吳可還打算先割對方几條肉,來一個下馬威的,這讓他大失所望。
說實在的,對於司氏一族,吳可厭煩得很。
司儀極是爽快,問什麼答什麼,當從對方的嘴裡聽到同樣的答桉的時候,吳可滿意地笑了起來。
小漁村子里靜悄悄的,這裡的人,現在都去充當了船夫,力夫,正忙忙碌碌地螞蟻搬家呢!
吳可從懷裡掏出一個竹筒,從竹筒的尾部扯出一根引線,在火盆之上點燃了,然後湊到窗戶邊上,將手伸了起來。
砰的一聲響,一團火光冒出,一朵絢麗的煙花在高空之中盛開。
旋即,一陣吶喊之聲響起,無數火把在黑暗之中亮起,向著碼頭方向狂奔而去。
「姚師爺,司兄,不如來一起看看熱鬧?」吳儀笑眯眯地道:「瞧瞧,有不少人在往這裡跑,看來是二位的心腹,準備來救二位?嘖嘖嘖!」
姚松臉色慘澹,吳可這麼一說,他就知道,小漁村這邊,現在絕對是一個陷阱,他們在引誘那些人過來。
果然,當從碼頭方向狂奔而來的人剛剛接近之時,黑暗之中便響起了弩箭哧哧的響聲。
「連弩,大宋匠師營剛剛弄出來的好東西,威力不算太大,弩箭不過五寸長,但卻能五連發,而且箭上沾了一些好東西,只要不是太倒霉,一般情況之下不會死,但挨上一發,也就動彈不得了。我們要抓活的呢!」吳可心滿意足地為二人做著現場解說。「喲,還有幾條好漢,居然避開了弩箭,直往這裡奔來了,了不起,了不起!」
不等二人作出什麼回應,這幾個吳可嘴裡的好漢,便被攔住了,一陣兵刃交擊之後,又躺在了地上。
他們更倒霉一些。
因為功夫高,反而死得快。
知秋院中可不乏江湖好手。
高手對壘,那裡敢留手?
自然是出手便致命。
海水之中,那些小漁船卻是拚命地在往岸邊划,然後從上面跳下一些漢子,手裡提著刀或棍子,氣勢洶洶地趕向打鬥的地方,攏共起來,人數卻也是有一兩百人的模樣。
反倒是停在遠處的那幾艘千料大船,此刻卻是在起錨,然後緩緩向外退去。
看著那三艘離去的大船,吳可嘴角一咧,笑道:「爺爺花了近一年功夫調查你們,還能讓你們跑了?」
當然跑不了。
因為能離開楚瀾灣的唯一的深水航道的外面,兩艘戰艦一左一右地堵在了那裡。
天色大明。
戰鬥終於結束了。
沒有一個人能逃脫。
四面懸崖峭壁,只有一條出路,被人一堵,除非你變成竄天猴,否則便只能拚命或者束手就擒,至於海上就更別想了,那三艘大船此刻一艘被打得破破爛爛,千瘡百孔,另外兩艘卻是歪歪斜斜地觸礁擱淺了。
貨,已經有小半被運到了船上,大半卻還堆在碼頭之上。
吳可隨手打開一口箱子,裡面便是碼得整整齊齊的一匹匹的綢緞,展開,細細瞅了瞅,吳可搖頭:「都是好東西啊,運出去,即便除去所有的開銷,也有十倍的利。」
全部都是上好的絲綢。
而且沒有一匹是白綢。
有些箱子上連官府的封條都沒有撕去便直接運了過來。
而這些,本來是要作為賦稅交給朝廷的。
這些人,用劣質的絲綢從官府的倉庫里換出來這些上等好貨。
那種劣質絲綢吳可見識過,最差的,便跟紗布差不多,輕輕一扯,便碎了。
如果有這樣的絲綢當成薪餉支付給士兵,作為撫恤金支付給士兵家屬,可以想見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後果。
真正的利欲熏心!
人、貨全都搬到戰艦之上,這麼多的俘虜和貨物,是絕無可能走陸路的了。
閩浙總督劉明義,可是這些事情的重要參與者,一旦知道事情漏了風,說不定就會鋌而走險,在福建路上,鄭則仕固然勢力很大,但真要與劉明義比起來,還是差了少許。
要命的東西被人弄走了,劉明義豈有不拚命的道理。
把人和貨從海上悄無聲息的弄走,至少可以瞞上好幾天,等到劉明義知道人貨失蹤,又要派人來查看,這又是幾天。
而這些人和貨,都會被扣到鄭家在海上的基地之內,只有像姚松、司儀這樣的一些重要人物,才會被秘密地送到江寧去。
押送的線路,沿途的接應,早就已經安排得妥妥噹噹。一路之上,不會有任何的停歇,吃喝拉撒全都在行進的途中解決。
用最短的時間,將人犯押解到江寧。
而這幾天里,吳可還要去做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數天之後,福州城外,一家並不起眼的農莊突然遭了匪襲。
而當本地捕頭、縣尉趕到之後卻有些傻眼,因為小小的農莊里,居然死了數十人,不但有刀傷,還有弩箭傷,這一看就不是一般的桉子。
層層上報,最後居然直接驚動了閩浙總督劉明義本人。
劉明義連夜趕到了這個小農莊。
他的臉色異常的難看。
小小的農莊,卻隱藏著大大的秘密。
這個莊子,便是他們今年選定的對帳的地方,而一年來所有的帳本,也全都集中在這裡。
現在,人死了,房子被燒得乾乾淨淨。
那些帳本,會不會隨火被燒得一乾二淨?
他閉上了眼睛,怎麼可能?
只怕襲擊的人,就是沖著這帳本來的。
而且,本來該今天回來的姚松,到現在也沒有任何的蹤影,反倒是他的家卷無影無蹤了。
派往楚瀾灣的人已經連夜出發,但只看這裡的狀況,只怕情況極其地不妙。
「傳令下去,全城戒嚴,封鎖邊境,各地卡口,嚴加盤查,絕不能讓這些膽大妄為的匪徒逃出福州。」
劉明義鐵青著臉下達一條又一條的命令。
封鎖往江寧方向的道路,任何人不得出境,封鎖各地碼頭,片板不得下海。
他不相信那些人能夠比他的傳令騎兵跑得還快。
他不知道的是,這個莊院遇襲,是兩天之前的事情。
而吳可留下了人在這裡一直等到今天,才放火燒掉了這個莊子。
因為到了今天,楚瀾灣的事情也已經瞞不住了。
在劉明義下達封鎖命令的時候,吳可與他的隨從,帶著那些要命的帳本,早就已經遠離了福州城,一路之上快馬加鞭向著江寧趕去。
晚了兩天,劉明義的命令就是長了翅膀,也趕不上阻截他們了。
江寧城,碼頭,夜半時分,不少夜宿在碼頭的人被馬蹄聲和齊唰唰地腳步聲所驚醒,推開窗戶,他們看到江寧守備軍的士卒正將碼頭圍得水泄不通,看樣子,至少出動了一個戰營。
數輛馬車直趨棧橋,也不知往內里裝了些什麼,然後這幾輛馬車便在守備軍的護衛之下,又迅速地離去。
不少人在看到帶領這些士兵的將官之時,都不由得驚呆了。
到底是什麼,居然驚動了江寧守備軍的統領韓錟,讓他親自帶人前來迎接呢?
帳本,直接進了大內首輔的公廳,而人犯,則是被送去了由皇城司,監察院直接控制的昭獄而並非大理寺。
睡眼惺忪的當朝次輔被兒子直接不顧禮儀地闖進了卧室叫醒,當聽到那個驚天的消息之時,司軍超整個人都呆了。
差不同一時刻,在江寧城中,有好幾個人,也接收到了同樣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