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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教誨

  靜泉宮中,一道身影健步如飛,極速穿過樓閣亭台,無視周圍那些行拜禮祝頌的內侍宮女,朝著寢殿狂奔而去。

  「殿下!」奔至寢殿宮前,門口站崗的禁衛統領嬴鐵抬手執禮,參拜匆匆趕來、氣喘吁吁的嬴政。

  「父王他……」嬴政眼中滿懷希冀,看了眼深幽的宮殿,隨即看向旁邊的嬴鐵,輕聲詢問,聲音輕得脆弱。

  「王上已經醒了,宗正他們正在內室侍奉!」看出了嬴政的脆弱,嬴鐵溫言相告,輕聲安撫。

  這一刻,嬴政彷彿覺得心胸通透,神怡氣靜,心中背負的沉沉重擔,在此刻如蜉蝣入海,有種輕鬆的感覺。

  「哈~~」隨後,嬴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眼中盈光閃爍,平緩因疾奔而翻騰的氣息,抬步朝著殿內走去。

  未至內室,就聽到裡面稀稀疏疏傳來輕輕的交談聲,像是宗正和呂不韋,在稟告著什麼,期間時不時還有一聲虛弱但卻威嚴的應和,讓室外的嬴政眼眶一熱,熱淚盈眶而出。

  嬴政連忙抬起衣袖,在晶瑩還未滑到臉頰,就輕輕拭去,像是個倔強的少年一樣,不讓自己的脆弱一面顯露在外。

  「嘩啦~~」內室的木門,被嬴政緩緩拉開,帶起的聲響讓室內的眾人也隨之往來,本就細微的交談之聲也隨之戛然而止,眾人相望過來。

  屋內,宗正嬴洪,相邦呂不韋,俱都跪坐在床榻之前的坐墊之上,神態恭謹,聽見房門開闔的聲響,扭頭看來,在見到嬴政的時候,恭聲施禮:「殿下!」

  坐塌上,王後趙姬面帶淚痕,臉上充斥著悲傷和喜悅,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情感,卻在趙姬的臉上存續得毫無違和感。

  看到嬴政進屋,趙姬喜極而泣,淚水無聲滑落,卻滿懷高興地扭頭,看向靠在自己身上,面容憔悴枯黃,嘴唇乾裂的子楚。

  病魔,是讓所有人都公平公正的媒介。現在的子楚,與嬴政少時見過的太多生命垂危的貧民,差不了多少。

  肺疾纏身,本就耗人精氣之神,而子楚昏迷的將近一個月時間,身體更是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發須枯槁,面容蠟黃,眼眶和額前都暗沉無光,帶有幾分陰暗的死氣,整個人沒有一絲的精神氣,與之前揮斥朝堂的秦王簡直判若兩人。

  嬴政看著眼前子楚的模樣,心中本來泛起的一絲喜悅瞬間哽在了胸口,怎麼也咽不下去。

  「父王……」嘶啞、悲切地低聲一喚,聲調惆悵寥廓,道出了嬴政這一個月以來的憂愁和苦悶,還有見到子楚形體容顏氣色的悲痛。

  「政兒……」見到嬴政傻乎乎地站在門口,滿面悲痛地看著自己,短短一月就盡顯老態的子楚,頓時眼眶含淚,費力地扯開嘴角,笑得凄苦,笑得自豪,笑得……隱有不甘。

  似是後悔,似是謙懷,似是……乞求原諒。

  過了一會兒,子楚手掌撐在床榻上,強自撐起自己的身子,隨後吃力地開始挪動,依舊顫顫巍巍,還是在趙姬的幫助之下,才勉強起身,在床頭坐起來,靠在了憑几之上。

  「呼……呼……呼……」坐好之後,子楚費力地喘了幾大口粗氣,彷彿就是那細微的動作,就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你們……先都下去吧……」隨後,子楚虛弱地出聲,朝著嬴洪和呂不韋揮了揮手,示意二人暫且退下。說完,似乎肺氣發作,沉重地咳了幾聲。

  「咳……」每一下咳嗽,子楚的身軀都隨之一顫,充斥著撕裂般的苦痛,令人心中不安。

  「……」嬴洪和呂不韋二人,滿臉不安地看著子楚,悲苦難耐。

  良久,看到子楚在趙姬的幫助下平緩下來,這才暫且放下了心頭的不安,複雜地應了聲:「喏。」

  隨即,便出了內室,並帶上了房門。

  這時,子楚看向身旁的趙姬,神色雖和暖,但臉上卻依舊憔悴虛弱:「你也先出去吧,我跟政兒說些話……」

  「好……」趙姬看著子楚那虛弱的模樣,本想拒絕,但是看到一旁的嬴政,再看了看滿懷期待的子楚,躊躇了下,這才出聲應了聲。

  隨後,趙姬為子楚蓋上蠶被,讓子楚靠得舒服了些,才緩緩起身,朝屋外走去。

  途經嬴政身邊,趙姬還滿是憂心地叮囑了嬴政一聲:「政兒,照看好你父王!」

  「母後放心!」嬴政輕輕點頭,隨之應答。

  趙姬這才滿臉憂愁地離開,臨到關門還回頭看了看子楚,最後還是在子楚點頭示意之下,才關門在外等候。

  「……」眼睜睜看著趙姬離開,子楚的目光隨之落在了嬴政的身上,輕啟薄唇,緩緩道了句:「政兒,走近些……」

  嬴政隨聲挪步,來到床榻之前,屈膝跪坐。

  看著眼前俊朗肅穆,威儀不凡的嬴政,子楚發自內心地笑了笑,隨後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笑容轉化為深深的歉意,苦笑著感嘆了句:「徐福,算得還真是准呀!為父……終究沒能強逆這天命……」

  說完,一聲苦笑,聲調乾枯被抽去了所有的希望,只剩孤絕。

  「父王……」嬴政很擔心,憂心忡忡地看著子楚,但卻不知該如何勸慰,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出聲。

  見狀,子楚吃力地擺了擺手,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好像根本不在乎了一樣,輕笑著說道:「罷了,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了,為父只不過是發兩句牢騷,你不用往心裡去。」

  子楚臉上的自嘲,清晰可見,嬴政在旁邊看得心情複雜難明,無聲沉默,勝似有聲。

  子楚也不再言說這些沉重的話題,轉過頭看向嬴政,面含笑意,說道:「我聽宗正和相邦說了,這一段時間咸陽內亂,多虧了政兒你出面整肅朝局,收攏臣民之心,防備宵小,止息動亂,做得很好!」

  「兒臣只是做了應做的事,兒臣不想父王醒來之後,看到一個亂糟糟的秦國……」嬴政張口,輕輕訴說了句。

  「政兒……好!」子楚慈愛地看著嬴政,眼裡閃動著自豪的喜意,老眼盈光流影,感動於心。

  隨後,子楚看著嬴政,目中一定,開始叮囑起來:「這一次父王昏厥,險些讓秦國陷入動蕩不定,再加上六國虎視眈眈,差一點兒就葬送我秦國數代君王百餘年的心血,為父的罪過何其大也!故此,趁著我還清醒,有些事情……呼,也該早些告訴你了……」

  說到半截,子楚還艱難地喘了一大口氣,彷彿氣力不濟一樣,看得嬴政揪心不已,忍不住相勸了句:「父王方醒,還是先休息休息,養足了精神再說吧,政兒就在這裡守著,等父王休息好,政兒再聆聽父王教誨。」

  「呵呵~~」子楚笑著擺手,自嘲著說道:「為父的身體自己知道,都是老毛病了。若是不趁著這一次清醒,把後事安定好,那等到下一次躺下,恐怕就再也沒機會了起來了……」

  「……」聽了子楚這話,嬴政臉上流露出悲色,暗自悲戚。

  雖然沒有聽醫官講述子楚的病情,但是從其面容氣色上,就已經能夠看出遲暮之光,就像是人到老年,大限將至的樣子……

  嬴政不知該說什麼,尤其是意識到父王的身體狀況,內心除了空寂的悲廖,剩下的儘是彷徨。

  自嬴政入咸陽不過三年,這三年以來,雖然歷經磨難和人心陰詭,但是讓嬴政最難忘的,還是子楚所給予的深沉父愛,是望子成龍的期許,是祈願平安的祈禱,種種這些,才是讓嬴政從合信府的安逸中走出,徹底融身於秦國太子這一身份的根本所在。

  但是如今,這個被自己所敬重的父王,卻成了現在自嘲壽命無多的悲苦老人,嬴政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縱然心中感慨命運的無奈,但卻對此無能為力,無力改變這結局。

  「好了……莫要悲憫之色,你是我大秦國的太子,日後更是大秦國的王上,為君為王,就要有王者該有的樣!」似乎看到了嬴政流露出的悲戚,子楚沉聲靜氣,微微呵斥了句。

  「……」聞聲,嬴政緊抿薄唇,朝著子楚點了點頭,以示尊重。

  隨即,子楚臉上的責怪轉變為自豪,出聲讚揚道:「這一次朝堂之上,你做得很好!你的表現已經完全超出了為父對你的期許,在這個年紀,政兒你已經做到了秦國歷代乃至天下歷代王者都未曾做到的事!那便是得臣民之心!!」

  「舊王殯天,新王繼位,這是天下不管哪國,歷代君王都必須要經歷的一道坎!!舊王臣子,乃過往舊臣,所思所想或許都不能契合於當世,故此這君臣之間,必定會有摩擦隔閡,而如何消除這個隔閡,歷代君王的做法皆不相同,有的以威震服眾,有的以刑殺震懾,有的以溫和親待,有的則徹底無可奈何,成為被權臣把持朝政的昏君。」

  「但是政兒你,在這個關口調動秦國百官之心,這樣的舉措已經足以為你樹立君王威儀,即便為父大限而去,秦國秦人對你,也會像對歷代君王一樣敬重,為父縱然看不到這一幕,心中也很開心……咳咳……」

  說著,子楚再度重重地咳嗽,嬴政見狀滿臉憂愁,連忙起身奔赴子楚身邊,攙扶著子楚,眼底的憂慮快要溢出來。

  「無事……」緩了好久,子楚才逐漸緩和過來,面向嬴政,肅穆叮嚀道:「但是,政兒你一定要記得一點,為君者,當有千鈞難測之心,不得對任何一人放鬆戒備之心,這是為你,也是為國!於國而言,不可有致命的瑕疵;於君而言,亦不可放下防備之心!心中要穩穩抻住君臣之界限,不得對任何人全然放開心防,縱然你再信任對方,也不可將君王之心全然報之,否則一旦有失,便會成為動搖國本之大患!這,才是為王之道!切記!!」

  說完,子楚緊盯著嬴政的眼睛,還不忘點名道:「哪怕是趙國嬴凰,也不可全無防備之心!」

  「政兒……謹記!」嬴政面對子楚的目光,看著子楚因為沉重而微微顫抖的身子,不忍反駁,微微遲疑了下,緩緩出聲應了句。

  見狀,子楚終於放下了心,緊跟著又說道:「先祖昭襄王之所以創立玄鷹軍,就是為了防止後宮干政,外戚奪權,臣子反噬諸如此類之事,故此對於君臣之道,亦需一明一暗兩道輔之。」

  「玄鷹軍在暗,助你整肅監管朝政,監聽天下。為君之道在明,統御朝局,震懾鬼魅邪祟。有此兩道輔佐,方能成為不受任何人牽制的王!成為秦國獨一無二的王!」

  「當此之際,當銘記何才是為王之道,何才是為君之道,何才是我秦國要走的道路!既為王者,當有包羅萬象之心,當以天下為己任,御我老秦子民,全歷代諸王之夢,全為父之夢!」

  說完,子楚滿臉辛酸地閉上了眼睛,似乎對於自己的落幕,仍然心有不甘。

  「父王……」嬴政擔憂地喚了一聲。

  隨即,子楚睜開眼睛,略過方才所言,回首往昔,悠然感嘆:「不知不覺,就已經十年了……」

  「十年前,為了逃出邯鄲那個地方,為父與呂不韋星夜奔逃,逃回了秦國,卻將你與你母親落在了趙國,那個時候,為父每天都在想,若是我們三人自始至終都在一起,即便是沒有這後來的王位,我們只在趙國做一個普通的質子,只做最普通的人家,到那時會是怎樣的情形?」

  說著,子楚老眼昏黃,渾濁的淚光在眼中蓄積,就快要淌落下來。憔悴的面容之下,滿懷悲情。

  在這一刻,子楚並不是那個秦王,更像是一個平凡的父親……

  嬴政受到這情感熏染,滿目也浮上一縷哀傷,愁眉不展,心中滿懷悲戚。

  嬴政知道,父王的心裡,始終過不去一件事情,那就是將自己與母親拋棄在趙國,即便不是內心所願,可結果終究是這樣,無法改變,終成為心中之痛。

  想到此,嬴政緩緩出聲,和煦勸慰道:「父王,嬴政與母后,都未曾怪責父王。能夠承載秦國之願,跟隨歷代先王一同共舉天下時事,乃嬴政之幸!」

  「好~!」子楚目中的老淚,終究還是淌了下來,只不過這一次,像是放下了心中的鬱結,煥然新生。

  只不過,子楚在平復內心之後,轉眼看向嬴政,目中卻帶有些許的卑微哀求。

  「政兒……」子楚緩緩出聲,看著嬴政的眼底,定定說道:「政兒,答應為父一件事!在為父走後,好好照看成蟜和羋珠,善待羋系,莫要再追究你祖母太后和陽泉君的過往仇怨!」

  「父王……」嬴政神色不變,只是心中,卻有些惆悵。

  「父王對羋系,仍抱有一分舊情……」嬴政不由得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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