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放心，我心裡也有數！
而在另一邊的王宮當中。
趙王下了朝議大殿，當即便來到了旁邊不遠的偏殿當中。一進門，就看到了正在堂中來回奔走的趙偃。
「咳咳！」趙王臉色一沉，冷眼看了太子一眼，當即沉聲咳了兩嗓子，以示提醒。
「父王？」果然，一聽到聲音，趙偃連忙看了過來，當看到來人是自己的父王之時，趙偃著急忙慌地奔了過來，滿懷迫切地問道：「父王，朝議究竟怎麼樣了？那秦使有沒有被逐出邯鄲？？我趙國就應該跟他嬴政開戰，那小子仗著勝了我趙國幾籌，行事起來簡直狂得沒邊了！父王，還是得打！！」
「幹什麼幹什麼？！」趙王恨恨出聲打斷了太子的逼叨，恨鐵不成鋼地瞅了眼，那眼神兒是相當地嫌棄：「你什麼時候也跟那軍伍之人一樣？天天嚷嚷著打仗打仗？打了這麼些年結果呢？沒看我趙國都成什麼樣了？？」
「……」趙偃當即閉上了嘴，只不過那雙探究的眼睛，依舊牢牢盯著趙王看。
「哼~~」見狀，趙王長出一口氣，緩緩挪步，來到坐塌上坐下，隨即看著跟上來在一旁跪坐的趙偃，沉聲說道：「秦國這一次是有備而來，廷議到半截，嬴凰也來了……」
「小雨來了？？」趙偃瞬間就綳不住了，臉上極度詫異，連忙追問道：「小雨怎麼來了？難道也是為了給秦使求情嗎？？」
「那倒不是！」趙王輕描淡寫地回了句，趙偃隨之長舒一口氣，彷彿心中的擔憂落定了一般，卻不想……
「她是主動請纓，親身赴秦！」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彎，從趙王的嘴中跑了出來，生生驚到了旁邊的趙偃。
「什嗎？？！」趙偃一聲高喊，嗓音直接刺破屋頂，外面的禁軍衛士都騷動了起來。
「喊什麼？！」關鍵時刻，趙王一聲厲嘯，不光震懾住了毛毛躁躁的趙偃，還把外面的禁軍衛士都唬得一愣一愣，一時沒敢上前。
「……」趙偃緊閉上嘴，畏畏縮縮地瞅了眼父王，沒敢再叫囂，低頭悶不作聲。
冷冷橫了趙偃一眼，趙王這才沉湎道過：「這一回閼與之爭，若是得逞我趙國將恢復國力，重整山河！秦國失了閼與，也將不復今日的無敵之姿！任誰也想不到，嬴政竟然會行此險招，拿閼與來算計我趙國！」
「這一次趙國被秦國推上了風口浪尖，一著不慎則滿盤皆輸！」趙王躊躇了下，長嘆一聲：「當此之際，我趙國進退兩難，為了保住國力，為了六國合縱不至於分崩離析，這一回也唯有放任其離去，平息這一場爭端！」
「可是父王……」趙偃當即就準備反駁，但是一看到趙王臉色稍顯陰沉，想起方才的厲嘯，眼珠子微轉，聲音放低了不少：「父王，小雨可是從來都不涉及政事的，這一次出面，那肯定是秦國用奸計逼迫的呀！」
「逼迫？本王看她還挺樂意的！」趙王對此說法嗤之以鼻，當即笑談道：「嬴凰還在朝堂之上誇下海口，赴秦之後保秦國十年之內兵卒不出東境一步！十年，這妮子哪來的這份自信？」
「十年？？」趙偃聽了這話，卻是瞪大了眼睛，惴惴不安地問道：「父王，小雨此行難道要去十年之久？？」
「你又怎麼了？」趙王斜眼瞥了下，心中很是不爽，喪氣得很。
趙王雖不在乎嬴凰去幾年，可是趙偃卻不能不在乎，當即驚慌失措道：「可是父王，小雨此去孤身一人，若是被那秦王以勢強壓，受了委屈怎麼辦？」
「這應該不會吧~~秦王看上去還挺重視嬴凰的，再說了他們幾人在邯鄲時就走得近，不應該會護不住她。」趙王摩挲著鬍鬚，緩緩答道。
「我……」趙偃心裡都快急死了，當下也顧不上場合了，大開天窗：「父王，十年啊！小雨若是在秦國過得熟悉了，萬一……萬一在此期間，委身於秦王那賊子可怎麼辦？！！」
一想到心中的佳人「淚雨婆娑」地被那秦王「欺辱」，趙偃心頭那個恨啊~~簡直就像是食骨之蛆，一點一點地啃噬著血肉之心。
旁邊，趙王挑著眉，瞅著眼前這個面容扭曲憤恨難平的太子，心裡滿是怪異。
那嬴凰此去秦國，縱然是有多謀算，但絕不會是去當秦王夫人！這天下格局已定，秦國不再是那個需要時間安穩發育的秦國了，反過來，六國才是最需要時間的一方！
「咳咳~~偃兒，莫要多想！」怪異過後，趙王神情嚴肅，鄭重出聲：「嬴凰今日在朝堂之上，公然道出使秦十年不出的說法，更是以合信商會為質，這要是傳出去，秦國上下不得炸鍋？縱使嬴凰有何謀算，都不見得能成！」
「而對我趙國來說，不論是十年的安穩發展之機，還是將合信商會併入宗室以強本國，都將徹底改變這一現況！！」
說著，趙王目色稍緩，看向無措的太子，輕聲告慰道：「偃兒，你若是真的挂念嬴凰，那便趁著這十年時間躬於政事，大力加強我趙國國力，等到後日六國合縱踏破咸陽之際，你也能親自手刃嬴政那小子，接回嬴凰！」
趙王答應嬴凰之請，一是想要避免當下趙國的困境，二是剛好嬴凰訴言契合趙王的所求，不管是成是敗，對趙國都是百里而無一害，何以不為？
這第三，就是眼前的趙偃。
趙偃愛慕嬴凰，這是邯鄲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可是這四年來，嬴凰對聯姻之事並未有半分鬆口，反倒是趙偃，越陷越深，一有牽扯到嬴凰的事情就失去理智，完全沒有承繼趙國大業的太子風範，趙王心中早就不爽了。
而今，趙王放任嬴凰赴秦，那麼這對於趙偃來講，不失為一個激勵！若是能夠藉此令其覺醒，繼而強盛趙國，那麼也無愧於自己的一番苦心了！
只可惜，趙偃對此卻耿耿於懷，依舊憂愁不定：「父王，能否不讓小雨赴秦？兒臣日後定會專於政事，與我趙國子民正面擊潰秦國的來犯。」
「嘶呼~~」趙王強摁下直直飆升地血壓，長長呼了一大口氣，看著趙偃那一雙略顯「單純」的目光，趙王心中大怒，痛心呵斥道：「你到底明不明白，何為強？何為弱？！」
「如今之天下，秦國國力乃是當世之最，無人可出其右！秦國想要什麼，便能得到什麼，這天下本就是這樣弱肉強食，這才是亘古不變的鐵則！！你要想保護自身，要想保護自己身邊的人，就要變得更強，讓其他人不敢有欺辱的想法！到了那個時候，這天下才是你說了算！」
「而如今，我趙國羸弱，秦國為了趙詩雨能夠發兵二十萬星夜奔襲魏國，將我趙國架在火上烤！為了我趙國安穩，嬴凰不可不舍！！若你的心中有她，那便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變得更強，若是而今秦趙兩國身份互換，你何嘗不能以勢壓人，再奪回你想要的任何東西！明白嗎？？！」
趙王的勃然大怒，盡抒心中之氣，也表明了對於此事，趙王的心裡也是有著幾分戾氣。但是為了國體，為了利益，趙王身為一國之王，能夠輕而易舉地做到割捨！
「……」迎著父王的「炮火」，趙偃像是被說動了內心一樣，低頭沉默不語，良久依舊如此。
看著趙偃所表現出的低沉，趙王心中一嘆，聲音放輕了些：「偃兒……現實如此，你也該……」
話音未落，趙偃身子一動，朝著有些驚詫的父王伏地一禮，低著臉面瓮聲粗氣地說道：「父王，兒臣明白！」
「偃兒~~」一瞬間，趙王有一種老淚縱橫的感覺，那種盼有所成的欣慰，真是讓人感懷不已。
「兒臣告退！」趙偃對著父王拜禮之後，恭聲請退。從始至終，趙偃的頭都低下，彷彿心神有些失落一樣。
「嗯~去吧！」趙王知道，這樣的結果對於太子而言，還是略微有些殘忍，一時轉變不了，倒也合情合理，當下順著應聲，給予趙偃緩和內心的時間。
看著趙偃一步一步離去的背影，聯想到今日朝堂上嬴凰給趙國的「禮物」，趙王心裡不由地感懷：我趙國的未來，可真是越來越有盼頭了……
傍晚，太子府內。
「來了……」趙偃的聲音。
「太子殿下喚趙蔥前來，所為何事？？」都城衛的統領趙蔥，看著眼前太子的臉上陰晴不定，當即小心問道。
「替我去辦個事兒~~」趙偃的語氣依舊平穩，沒有過多的情緒表露。
「殿下請吩咐！」見有了在太子面前露頭的好機會，趙蔥連忙應聲。
趙偃猛地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眸，其內殺機凌亂，駭人至深：「給我立刻派城衛軍圍了秦使驛館！我要將秦國使節團，一個不留，全部弄死在邯鄲城內！！！」
「嘎？？」趙蔥瞬間張大了嘴巴，滿臉的痴獃之相，壓根就沒有反應過來，被趙偃這開門見山式的吩咐給打蒙在了原地。
「嘶~~」良久，趙蔥才稍稍回過神來，聯想到方才趙偃所言，頓時嚇得渾身直冒冷汗，駭然聽聞：「殿下，您這是……」
驚恐之下，趙蔥的聲調都變了樣。
這個時候，趙偃的臉色漸漸恢復如常，眼看著趙蔥一副不可思議的面貌，趙偃聲音沉穩，緩緩說道：「趙蔥，還記得先前統領過都城衛的李牧嗎？」
「……」一聽到李牧的名字，趙蔥臉上的驚詫瞬間平息，轉化為了不易察覺的嫉恨。
隨之而來的，是趙偃的幽聲：「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投身行伍，率兵攻佔城池，建功立業！但是在邯鄲之中，都城衛一職就足以磨滅你所有的期盼！」
「而今，若是為我所驅，想辦法將秦使葬送在這邯鄲之地，那麼本太子許諾，他日若是繼位，定會給你統兵親臨戰場的機會！如何？」
聽到這裡，趙蔥咽了一口唾沫，臉上的神情很明顯是動心了，小心翼翼地問了句：「殿下所言當真？」
「只要你助我將秦使斬落，此諾絕不違！」趙偃眯著眼，陰森森地保證道。
隨後，趙蔥權衡良久，才堅定地抬頭看向趙偃，恭聲所言：「殿下，趙蔥願為殿下驅使！」
「好！」趙偃高聲叫好。
這時的趙蔥，突然想起方才太子殿下的神來之語，遂心頭一震，連忙講說道：「殿下，刺殺秦使一事，還須得慎重考量，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本太子知道！」趙偃撇過眼睛掃了眼趙蔥，悶聲道：「難道本太子是那種莽撞無謀的人嗎？」
「……」趙蔥一時無語，心想殿下你最開始說的話可不像是有智慧的決斷哦~~當然，這話趙蔥只敢在心裡想想，迎著趙偃看過來的目光，趙蔥忙解釋道：「殿下英明神武，趙蔥只是對此有些看法，想要上稟給公子！」
「哦？快快道來！」趙偃心中一喜，連忙問道。
「殿下，秦使好歹是秦國的臉面，殿下若是真想要將其置於死地，我們想要動手可不能太明了，需得慎之又慎，暗中行事才行。」趙蔥侃侃而談，見到趙偃的臉上有些不耐，連忙切入正題，道：「既然是暗中行事，城衛軍的目標太大，而且各中實力良莠不齊，難以成事！」
「小人之意，是從軍中親信當中挑選出精銳，趁著夜色潛入秦使的驛館當中，除掉秦使。這樣一來，縱然秦國惱怒，但是也不知道是何人殺了他們的使臣，根本就怪責不到太子的頭上！」
趙蔥一副聰明絕頂的樣子，咧著牙口嘿笑不止，向趙偃貢獻出自己的智慧。
「嗯~~~」對此，趙偃想了片刻，便滿口贊同了趙蔥：「好，既然你有定策，那就照你所想的來，我府上的侍衛也都盡歸你指揮，定要一舉功成！」
當下，最重要的已經不是怎麼細細籌算了，誰知道秦使會何時出發？所以下手得趁早！
「喏！殿下放心，小人等下回去就選拔將士，絕對讓秦使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去！」趙蔥滿臉喜意，言辭鑿鑿地向趙偃保證。
「嗯……」趙偃滿意地點頭，但是口中的音兒才剛剛出去，就聽到門外傳來一聲怒喝……
「殿下！此舉絕不可為！！」伴隨著這聲音，房門大開，一人走了進來，反手關上房門，怒氣沖沖地看著趙蔥。
趙偃一看到來人，頓時心中一沉，有些氣弱地說道：「郭開，你怎麼來了？」
「殿下，邦交乃國之大事，殿下怎可因一念而將趙國推向無底之淵？！」郭開憤聲苛責，心中卻大感僥倖，得虧自己路過一時興起，見主院當中燭火通明想來找太子絮叨兩句，否則豈能聽到這二人的謀算？
接嬴凰入秦可是君上的謀算，不能讓這兩人給壞了事！
想到這裡，郭開頓時面色憤憤，言辭當中隱隱有些怒意，恨聲問道：「殿下，不論發生了何事，如今秦趙關係僵如麻繩，一旦有變故，對趙國的打擊是難以估量的！殿下千萬不可率性而為之啊！」
「……」趙偃不知道這是不對的嗎？當然知道。
但是為了不讓趙詩雨奔赴秦國受秦王的「羞辱」，趙偃也只能豁出去了，耍些手段搏一把！
不過這件事情，趙偃沒有像往常一樣找郭開商議，因為趙偃知道，若是將心中所想告知給郭開，郭開絕對會勸自己放棄……畢竟，此舉對趙偃，對趙國都只有百害而無一利！簡直是虧出翔來的買賣！
喏~~眼下就如此！
「郭開，我也不想如此，但是秦國要從我趙國搶人，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郭開早先數次謀算有功，算得上是趙偃的心腹功臣，這一次也真是無奈之舉，否則按照郭開的聰明才智，趙偃又怎麼會不與之相商一下呢？
對此，郭開是嚴詞駁斥：「殿下！往常何事郭開都可遵奉殿下之意，可是這件事情絕不可以。白日里朝堂上，王上才剛剛應允了秦國，這個關頭秦使一旦出事，那麼刺殺秦使的罪名，趙國無論如何也難辭其咎！這個罪責，絕不能安在殿下的頭上，否則一旦這時秦趙開戰，殿下將會是整個趙國的罪人！」
「郭開，你放心，不會有人知道是我做的！如今秦國使臣在大殿之上的所言已經傳得邯鄲盡知，民眾對父王的妥協早就心有不忿，縱使出了亂子，我也可以將其歸咎於民意憤恨所至！」趙偃鄭重地說道。
「我……」郭開心裡是哭笑不得，自己想要將罪責說大勸退趙偃，卻不想趙偃今天腦瓜子靈光不少，連脫罪的辭藻都修飾得有板有眼，極具智慧！
「對啊先生~~城衛軍當中也有不少武力高超之人，他們也都對秦使憤恨不滿，就算今夜秦使出事，我們也完全可以將其歸於江湖俠客的憤而出手，跟我們完全沒有關係！」趙蔥這時也跟著一同相勸，那眼中滿是智慧的光芒，跟趙偃簡直就是絕配！
「殿……」郭開連忙看向趙偃，正想著再行勸誡，但是趙偃卻搶先一步，趕到跟前推推搡搡，打斷了郭開的言辭。
「哎呀~~先生放心~~本太子知道該怎麼做~~我一定會深思縝密之後再出手的，你放心就是了！」
就這樣，郭開被趙偃連推帶勸，生生推出了門外，順帶還把門給關上了。
「嘭！」關門聲響起，站在門外的郭開臉色立馬沉了下來，微眯著眼思量了下，神色一定，朝著自己的院落走去。
趙偃趙蔥二人的籌算再好，卻忘了一件事，如今的秦趙兩國，可不是相對等的地位。就算是這一回謀算得逞，秦使真就死在了邯鄲，那也依舊改不了趙詩雨赴秦的定局，反而趙國會因此另有損失。
只不過，郭開心中擔心的卻不是這個。如今趙王好不容易應肯了下來，若是因為趙偃的瞎搗鼓使得嬴凰赴秦一事有了變數，那可就不好了。
說白了，趙偃的智慧那是一脈相承，誰能搞明白趙王心裡想的是什麼？萬一這老小子反悔了呢？選擇跟秦國剛到底了呢？
哎~~這才是郭開的心中所想！
畢竟，變數這個東西，最好還是將其牢牢控制在手中，省得出事以後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