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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暴風雨前的寧靜

  日出日落,時光流逝。


  一晃,已經是十月底,天氣驟然轉冷,前幾天的落霜,更是為邯鄲增添了一分寒意。而一年一度的冬祭,也即將來臨。往年這時已經是農閑時分,但是今年卻有所不同。


  自從合信府廣傳農耕要術,提出稻麥複種,農夫們就沒了往年的悠閑,如今雖說天氣轉冷,但是忙碌於農事的人仍然不少,隻為來年的豐收。


  不過,趙王宮之內,卻已經早早地開始了準備。冬祭盛典乃是各國都不能忽視的重要節日,這就相當於後世的春節。


  雖說下麵臣民無法按照往年一樣過冬祭,但是身為王族,可不能輕視這個祭祀先祖神明的重要日子。


  七國之中,每一國的冬祭之日都不定,而各國曆法不同,也就導致各國之間的民俗也不同。


  古時候的曆法隨朝代而變化。最早時候夏朝是以每年的一月初為歲首,商朝則是改在十二月。到了周朝,又變成十一月為歲首。


  趙國便是以十一月初一作為每年的冬祭之日。而其他的諸侯國,有十月初一冬祭的,也有冬至之日冬祭,更有臘月冬祭的,其風俗曆法、民俗民情也各不相同!這種情形直到始皇帝一統天下,才統一為一個日期。


  太子府。


  郭開看著院中的魚池,空空蕩蕩了無一物,亦如其心中一般。


  “氏月那邊怎麽樣了?”郭開突然發聲,眼睛卻一動不動,始終注視著池中之水。


  這時,立於郭開身後的侍者,開口說道:“大人,一切安好。這些時日,氏月對外宣稱閉門養傷,一直在房中休養,伯陽府那邊也沒有出現變故。”


  “嗯!”郭開點點頭,彎下腰,將水中漂流的一片殘葉拂去,而後繼續說道:“過兩天就要冬祭了,讓氏月做好準備,今夜便提前出發,以防不測!另外,今夜你趁機潛入伯陽府,與氏月接頭,驍虎營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二更天從東北角進府,屆時會有人接應你!剩下的就按照計劃執行!”


  “喏!”侍者恭聲應喏,聲音之中頗有一絲鐵血之風。


  “萬事小心!下去吧!”郭開這才挪開了眼睛,看了眼身後的侍者,滿臉嚴肅。


  “大人放心,軍陣之法,小人熟知,屆時定能脫身!小人這便下去了!”侍者躬身一禮,在郭開的注視之下,退了下去。


  “唉……”郭開輕聲一歎,心中似有一絲鬱結,難以平順。


  這時,身後傳來一絲響動,郭開耳朵一豎,便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傳來。


  見此,郭開麵色一正,扭頭看過去,一道熟悉的人影映入眼中,郭開的問候聲也傳了出來:“劍南兄,如何了?”


  “哎呀~~”劍南行至水池邊,一屁股坐在了池邊的台階上,大大咧咧地說道:“都好了!合信府給吳孫捎話了,同意吳孫在冬祭之日,向趙王告發趙涉縱人行刺一事。不過此事合信府並不打算出麵!”


  “無妨,隻要知會過合信府,那吳孫便不算是擅自行事,這樣一來,合信府便不會起疑……!”郭開說著說著,突然頓住了聲,看著眼前的一汪池水,一言不發。


  神經粗大的劍南並沒有發現這一幕,自顧說道:“郭大人,你那邊準備好了嗎?”


  說完,良久不見郭開回複,劍南疑惑地看了眼郭開,複又問道:“郭大人?!”


  “嗯?”郭開回過神,見劍南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己,連忙問道:“怎麽了?”


  “我說,郭大人你那邊準備好了沒?”劍南滿臉無奈,又重複了一遍,嘴上還抱怨道:“都問了你兩遍了!”


  “哦!氏月那邊已經安排妥當!”郭開麵無表情地回了句,然後便不再言語。


  “……”劍南。


  “郭大人,你這是怎麽了呀?這馬上就到節骨眼兒上了,您老人家怎麽還有空發呆啊?”劍南見郭開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心裏一急,忍不住吐槽了幾嘴。


  郭開聞言,心中很是無奈,一個白眼兒送給了劍南,而後問道:“劍南兄,你覺不覺得,這幾次在應對趙涉一事上,合信府好像都沒有怎麽上心啊?”


  “上什麽心?”劍南挖著鼻孔,摳出一坨順手彈進了水中,而後說道:“這合信府的行為,不都在郭大人你的意料當中嗎?就像你說的,合信府既沒有正當的理由,又要顧慮宗室的勢力,所以隻能靠吳孫壓製趙涉。這現在不都和你之前說的一樣嗎?”


  郭開冷著臉,眼睛看著水麵上飄蕩的那一坨物事,臉瞬間就吊了下來。


  郭開眼珠子一斜,瞟了劍南一眼,眼底滿是嫌棄。


  隨後聽到劍南這個小白的分析,強壓下心中的不適,說道:“你說的我都知道,最近合信府的動作也很正常……不,是太正常了,讓人挑不出一絲的毛病!即便是吳孫遇刺,氏月還特意在伯陽府中露出了些破綻,就這合信府都能按捺住,沒有借機生事,反而選擇縮在幕後,讓吳孫自己出麵解決,這讓我心裏有些不安!”


  劍南聽聞後,兩眼幹瞪,一臉茫然,愣是沒有察覺出郭開所說的問題:“這件事,合信府不也說了麽?是因為沒有絕對的證據,他們若是出麵幹涉的話,會被王室認為趁伯陽君勢弱而加害於斯!到最後反而會讓伯陽君喘過氣來,所以才讓吳孫自行處理的呀!”


  “這隻是合信府的托詞,你真以為以合信君如今的聲望,會懼怕王室?他們隻是不想出手而已!”郭開冷眼一瞥,冷笑著說道。


  “他們為什麽不出手?”劍男耿直地問道。


  “不知道!或許是不屑,或許是……另有其他的目標吧!”郭開搖搖頭,表示不知。


  “其他的目標??”劍南暗自思索,忽而雙眼一亮,說道:“會不會是渭玄商會?我的人告訴我,趙華當日離開邯鄲之時,好像有人在商隊後麵追蹤。”


  “唉~~或許吧!”郭開一聲歎息,聲音纏繞上了憂愁意,默然道:“趙華離趙已經有十幾天了,算算路程,也該到鹹陽了,不知道鹹陽那邊情況怎麽樣了!”


  院中,樹上光禿無物,空留幹裂的枝丫,屹立於風中,巋然不動。


  …………


  合信府,清荷院。


  “小姐,伯陽府傳來消息,氏月這幾天都窩在房內,沒有異動!”福伯躬著身子,向趙詩雨稟告近況。


  趙詩雨撅著屁股,整個人都伏在桌案之上,正在專心致誌地畫著什麽。當聽到福伯的話,頭也不抬,有些詫異地問道:“還窩著呢?這都快冬祭了,他還能沉得住氣?難道是我想多了嗎?”


  福伯垂眼看了下趙詩雨畫的東西,兩個圓圈,旁邊還有線條連著,端是怪異……


  福伯看了半天都沒看明白是啥!遂不作想,回歸正題:“另外,各地的掌櫃都有通知,氏月若是果真出逃,定不會讓他逃離我們的手心!”


  “很好!荊軻先生那邊怎麽樣了?”趙詩雨依舊沉迷於畫紙當中,沒有抬頭,邊畫邊問道。


  “荊先生,已經到伯陽府周邊監察了。而且,荊先生知道我合信商會麾下所有的聯絡點,又有暗衛幫襯,應當無礙!此外,在通知各地掌櫃之時,也有告知相助荊先生之事!”福伯恪盡職守,一問一答。完全不像某個不靠譜的主子,光會耍嘴皮子、當甩手掌櫃~~

  “那就可以了!除了荊軻先生和暗衛,其他人就撤回來吧!不用再盯著伯陽府了!釣魚不能隻靠蠻力拉扯,適當放放繩線,讓對方以為我們的目光已經移走!”趙詩雨張口便說道。


  “小姐是懷疑,這伯陽府當中,還有其他人的眼線?”福伯老眼一眯,小聲問道。


  “這還用懷疑麽?這伯陽府就像是個破桶,連吳孫都能把手伸進去,其他人更不用想~~!”趙詩雨不屑地說道。


  “額……”福伯伸手揮去額前的大汗,哭笑不得地說道:“小姐才思敏銳,老奴拜服!”


  福伯的“奉承”之言,趙詩雨絲毫沒注意到,一擺手,便又出言問道:“好了福伯,趙華那邊還有消息嗎?”


  聽到趙詩雨發問,福伯回道:“昨夜追蹤的暗衛傳來消息,渭玄商會一路上並沒有異常,出邯鄲一百四十六人,進鹹陽也是一百四十六人,中間沒有人員異動!”


  “這趙華也挺精啊!我那日試探他,他出來以後都能忍住,這麽長時間了都沒有什麽動作。不過也還好,意料之中!就算是做戲給旁人看了~!”趙詩雨一挑眉,嗤笑了兩聲,便不做理會。


  一旁的福伯靜立不言,麵上古井不波,對趙詩雨的話語沒有表現出一絲驚訝。


  做戲?做給誰看?恐怕隻有趙詩雨心裏最是清楚。


  這時,趙詩雨疑惑的聲音傳來,讓福伯聽得一臉問號。


  “咦,這不對啊!內衣後麵的扣子是怎麽扣的來著?”作為一個宅居十載的資深“才女”,這種女兒家的瑣事還真是有些難搞定啊!

  …………


  大秦帝都,鹹陽城。


  自秦孝公始,在商鞅的主持下,秦人遷都鹹陽,這座新都城,與秦國一起,開啟了屬於自己的偉大時代。


  九崤山以南,渭水以北,山水俱陽,故名鹹陽!


  秦始皇在統一中原的過程中,“每破諸侯,寫放其宮室於鹹陽宮”,即秦國每滅掉一國,都要在鹹陽塬上仿建該國的宮殿,擴建皇宮,最終使其成為了一個覆壓四百餘裏的巨城!


  巔峰時期,秦始皇著令徙天下富豪於鹹陽十二萬戶,最終使得鹹陽一舉成為當世規模最大、最輝煌的都城。


  現在的鹹陽當然沒有之後的那般輝煌,但是經過秦國三代君王的經營,如今的鹹陽城也是坐擁近七十萬人口的大城,僅次於齊國的都城臨淄,以及趙國的都城邯鄲。


  秦鹹陽宮之外,貴族城區。


  趙華,這個秦國渭玄商會的會長,秦國宗室旁係之人,在下人的帶領下,正穿梭於這闕閣之間。


  一邊走,趙華一邊摸了摸胸口,隔著衣服,仍然能觸摸到衣襟之內的那張絹帛畫卷,趙華的心也隨之稍稍一安。今日此來,便是為了郭開所托付之事。


  進到一處院內,來到屋前,下人示意趙華稍候,然後進去通稟。


  很快,裏屋就有一男子走了出來。


  那人衣著亮麗,豐神俊朗氣度不凡,行至趙華身邊後,抬手一禮,客氣道:“趙會長!”


  趙華掌控的是天下六大商會其一,身價雖然不菲,卻也不算大事!但是這些秦國公子們卻知道,趙華的另一個身份:秦王身邊的親近之人!

  “趙華,見過子楚公子!”趙華恭敬一禮。


  子楚如今被華陽夫人收為嗣子,也是安國君欽點的繼承人,就等於是大秦王位的正統順位繼承人。


  見此,子楚連忙上前兩步,扶著趙華的臂膀,說道:“趙會長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謝過公子!”趙華連忙道謝,隨後直起身子,對著子楚說道:“公子,趙華今日有要事求見公子,鬥膽請公子一同去僻靜處一敘!”


  “如此,趙會長請!我們去書房詳談!”子楚聽聞,也表現得很是幹脆,直接就領著趙華往書房走去。


  待兩人來到書房當中,趙華連忙從懷中取出了那張由溪大師所畫的絹布畫卷,遞到子楚的手中,說道:“公子請看,這畫中之人,是否認識??”


  子楚有些莫名,不知道趙華這是唱的哪出。伸手接過畫卷,攤開一看,頓時感覺這畫中之人異常地熟悉。越仔細看,子楚麵上的表情就越震驚……


  良久,子楚的目光才從畫卷之上挪開,滿臉震驚惶恐地看著趙華。子楚雙目含淚,顫抖著聲音,問道:“這畫,先生是從哪裏得來的!”說話之間,卻是將趙華稱呼為先生,可見心中的震顫之大。


  看見子楚的表情,趙華心裏就有了底。當即出聲解釋道:“這是在邯鄲之時,偶然遇到的一個小孩兒。趙華見此子相貌與公子相像,便留了個心眼,幫其畫了一張畫像,帶給公子做辨認。”


  “那孩子過得怎麽樣?住在哪裏?吃穿如何?處境可否有危險?是否忍饑挨餓?是否……”說著說著,子楚已是滴淚落下,哭噎不成聲。


  趙華見此,連忙出聲勸慰:“公子放心,孩子很安全,住的地方也挺好,沒有任何危險!”住在合信府,能不安全麽!還有趙詩雨親自教導,能不好麽!

  “那就好,那就好啊!哈哈哈……咳咳咳!”子楚聽聞一切安好,忍不住大笑出聲。才笑了兩聲,就因情緒太過,卡出了嗓子,嘶聲咳嗽。


  趙華連忙上前為其拍擊背腹,為其順氣。


  子楚緩過神之後,雙眼希冀地看著趙華,很小心地問道:“先生,不知小孩的母親,是否還安在?”


  “公子放心,夫人也無礙,過得也很好!”趙華聞言,連忙出聲回道。


  子楚聞言,臉上再也沒有了悲傷,笑得很輕鬆,心裏如釋重負:“夫人!政兒!哈哈哈哈上天待我不薄啊!!!”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卻又瘋癲地開懷大笑,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人腦子有毛病。


  發泄了一番壓抑已久的情緒,好不容易壓下心中的激動,子楚看著趙華,端坐正身,規整地執手一禮,匍匐於地。


  “公子這是作甚!萬萬不可啊!”趙華看到這兒也是嚇了一跳,心髒都要從嗓子眼兒裏蹦出來了,連忙上前拉住子楚的胳膊,就想將其攙扶起來。


  “先生,此次多虧先生,才讓子楚得知夫人與孩子的現狀,先生之恩,子楚銘記於心!”子楚硬是把這句話說完之後,才起身。


  趙華見此,一臉無奈地說道:“公子您何至於此!他國之地,若那孩子真是我秦國王族血脈,趙華又豈會不管?趙華如此做,也是為我秦國著想,如何能擔得公子如此大禮?公子真是折煞在下了!”


  “先生不必如此。三年前我逃離邯鄲,無奈扔下她們孤兒寡母在敵國苟存,每每想起,我都心如刀絞。如今聽聞她們母子相安無事,我才能得一絲心安,沒有什麽比這個消息更好了!”說著,子楚似乎回想起了往日之光景,眼中夾雜著化不開的傷感。


  傷感之後,子楚似是想到了什麽,目光灼灼看著趙華,有些急切地說道:“如今既然有了她們母女倆的消息,還請先生與我一道,去王宮一趟,稟明王上,早日接回我秦國的公子!”


  麵對一臉興奮的子楚,趙華輕歎一口氣,麵色一整,沉聲道:“這便是今日在下來此的緣由。在下懇請公子,莫要將此事道出,政公子那邊,自有我秦國之人安排庇護。”


  見子楚有些難以理解,趙華為其解釋道:“公子的妻兒雖說安全無恙,但是其身在趙國邯鄲,身處於趙國豪門當中,處境微妙,不可輕舉妄動!現在政公子的身份沒有敗露,所以才沒有意外發生。可若是如公子這般大張旗鼓行事,那就不一定了……趙國自長平、邯鄲一戰後,對我秦國之人特別敵視。屆時,若政公子的身份泄露,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那……那該如何是好?”子楚一想到這兒,頓時有些心慌,連忙出聲問道。


  趙華聽後,出言安慰道:“公子勿憂,稍後在下會進宮麵見王上,稟告此次邯鄲之行的收獲,順帶會將此事稟於王上,由王上定奪。還請公子耐心等候,莫要將此事泄露出去!”


  “如此,就拜托先生了!”子楚又是執手一禮。


  趙華連忙回之,道:“還請公子放心,政公子定會無恙歸秦!!!”


  談論完畢,趙華便出言告退。在子楚的一路相送下,走出了這片坊區。


  落日的餘暉將遠處的秦王宮映照得金光燦燦,令人挪不開眼。


  今日的鹹陽,與眾不同!或許是因為,政公子的消息,使得鹹陽城更添一分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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