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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現實·暗流洶湧14

  聖喬治州·第十三街區·公寓

  烏雲密布的天空,連一點星光都不施捨,將一片黑暗獨留給大地。這是一座破舊的倉庫,滿地雜草,空氣中浮動著細密的塵埃,就連最黑暗的夜色也被阻隔在了倉庫之外,偶爾漏入的几絲夜風也帶著涼意,昏暗的燈泡用繩索掛在倉庫正樑上上,被這微涼的夜風吹得輕輕晃動,而由燈光形成的牆上深淺不一的影子也隨之輕輕移動了幾分,彷彿想趁著時間不察覺而偷偷離開這個充滿血腥的案發現場。

  一個女人。

  準確的說,是一個女屍,被掛在了倉庫的正中央。

  她像一個正在被屠殺的羔羊般,手腳被繩索牽拉著,繩索的另一端綁在了倉庫的柱子上,她因此被張開四肢吊了起來。她的頭皮,被剝下來了,行兇之人似乎是抓著她的頭髮撕下她的頭皮的,她的額前、枕后留下了參差不齊的撕裂的傷口,頭皮的血管被撕裂,血順著她的額角、下頜角流下,流過了她脖頸處深深的割傷、外翻的頸動脈、離斷的胸鎖乳突肌,最後流過胸前光滑的皮膚,滴落在灰色的地板上,她睜著眼睛,似乎看著自己的血一滴滴滴落在腳下,直到那雙眼睛最後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她被發現的時候,就是這樣古怪的姿勢吊著的,因失血過多而亡。

  倉庫的牆壁濺滿了血,那是頸動脈被隔斷時,噴涌而出的血染上的色彩。

  帶著詭異、恐怖、觸目驚心的感覺,彷彿煉獄深處的撒旦來到了人間,用他的指甲,在牆上刻下死亡的血字。

  除了最醒目的屍體之外,倉庫里還放著一張木桌,小小的木桌上整齊地放著一些刀具、鎚子、繩索等工具,大部分工具上的血跡都是噴濺狀,很明顯是死者頸動脈被割開的時候噴上去的,但唯獨一把刀,一把掉落在死者腳邊的刀,是例外。

  亞當繞過那張木桌,走到死者身邊,他蹲下神,沉默地看著那把刀。

  那是一把鋼製的刀具,刀刃帶著一個缺口,但卻依舊鋒利,足夠割開人類脆弱的皮膚,割開柔軟的動脈,致人死亡。

  它就這麼掉落在死者腳邊,掉在那一灘血中,光滑的刀面倒映著死者死不瞑目的樣子,看起來十分恐怖。

  「這是兇器……」

  亞當喃喃著,站起身,看著眼前這個死者。

  那是個年輕的女人,年紀不超過三十歲,她的臉上全是血,血順著她的額角、臉頰、唇盤劃過,看起來就像她的眼淚。她還帶著假睫毛,帶著美瞳,紅色的唇不知是血還是口紅,她雖然沒有了頭髮,但卻看起來帶著詭異的美感,她沒有頭髮、全身赤裸,像一個櫥窗里的娃娃,等待著裝扮后被展出。

  又或者,此刻的她,才是某人最滿意的藝術品,以另一種形式被展出。

  只不過,對象不是顧客,不是欣賞藝術的觀眾,而是,警方。

  亞當低下頭,翻開手上的一本檔案。

  「死者名叫莉莉,二十六歲,普通在校研究生,最後一次被目擊是在一年前的畢業聚餐上,在聚餐后,她獨自開車回家,在那之後,就沒有再看過她……」

  亞當喃喃著,視線落在檔案上莉莉聚會時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金髮小美女,有著一頭柔順的金色長捲髮,但那頭長發,現在卻被活活剝掉了。

  兇手是虐待狂,切走了女孩的頭髮,並且讓女孩赤身裸體被吊起,可以說用盡極其殘忍的手段折磨女孩,最後割破女孩的頸動脈,將其殺死。

  「在警方發現屍體時,她已經死亡一個月了……死因,出血過多。」

  亞當看了看眼前這句屍體,他的視線落在屍體光滑緊緻的皮膚上。

  「屍檢報告現實,死者在死亡之前,曾被兇手灌下防腐劑,並在死後,兇手也用甲醛處理過屍體,讓屍體即使過了一個月也沒有腐爛。」

  亞當沉默了一會兒,推敲道:「也就是說,兇手是很珍惜屍體的,甚至,把屍體看作是自己的作品,不願意屍體腐爛……還是說,這其實是兇手在挑釁警方,嘲笑就算把屍體完好地留給警方,警方也不一定能抓到她?」

  他想了想,又看向了現場調查報告。

  「經過勘察,兇手在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那把兇器上,卻查到了一個男人的DNA。」

  「經過調查比對,發現DNA與奧斯本警長匹配程度達99.9%。」

  亞當抬起頭,看著屍體。

  「是他嗎?奧斯本·蘭姆,是殺死你的人嗎。」

  但女屍只是微微低著頭,一雙眼睛無神地看著地面。

  她沒辦法聽到他的聲音,她沒辦法回答他的問題,她沒辦法講述她死前所經歷的一切,就像現在他沒辦法調查到兇殺案的真相一樣。

  「啊——」

  突然,一個女人的尖叫聲響起,嚇了亞當一跳,他手中的檔案掉在了地上,恰好砸到,眼前3D成像的虛擬兇案現場閃爍了幾下消失了,周圍又回到了亞當公寓客廳的樣子。

  亞當回過頭,正看到祈寒一臉驚恐地站在卧室門口的樣子。

  「……你醒了?」

  「剛、剛才那是什麼?!我好像……好像看到了一個女屍?!!」祈寒仍舊驚魂未定,她四處看了看,又摸了摸牆壁,像是想要確認自己真的在現實世界。

  「是。」亞當從地上拿起一個球狀物,「這是警方常用的案情分析工具,能夠百分百重現兇殺現場,只要及時記錄,就算兇案現場被破壞,有這個儀器,也能夠在任何地方重現兇殺現場。」

  亞當把那個球狀投影儀放在了桌上。祈寒皺起眉頭往前走了幾步,她靠著沙發,看到那是個黑色的球,棒球大小,上面還有一些小按鈕,以及幾個成像孔,能夠將影像在四面八方投影成像。

  聽到這裡,祈寒才鬆了口氣。

  她剛才差點以為自己沒有睡醒,做了個噩夢,還夢到這麼血淋淋的畫面,一推開門,一個女屍被吊在房間正中央,滿地滿牆壁的血,亞當就站在女屍前面,與女屍對視。

  「我以為你還在睡,對不起,我下次在你睡著的時候再用。」亞當合上了檔案,站在窗邊看著祈寒。

  她的氣色看起來已經明顯好了很多。

  這幾天戒酒的過程有些艱難,她又經歷了一遍戒酒時會出現的戒斷癥狀,包括頭暈、嘔吐、震顫、坐立不安、嚴重時甚至眼前出現了幻覺,她曾幾度看到死去的父親與已經送入的姐姐出現在亞當家的客廳里。戒酒,一般人都認為只要忍住不喝酒就可以成功,但實際上危險最大的是這些戒斷癥狀,不僅會折磨你的身體,消耗你的體力,更會挫敗你的信心,消減你的理智。

  為了更好地幫助祈寒度過戒斷階段,亞當還特地聯繫了曾經負責祈寒戒酒的戒酒協會的專業醫護人員,在他們的陪同下,觀察她的生理狀態,一有眼中的戒斷癥狀,就立刻對症治療,除此之外,還要時刻給予戒酒者信心,幫助她轉移注意力。為此,亞當買了許多畫紙和筆,讓祈寒可以通過畫那些中的異獸轉移注意力,雖然暫時修復不了虛擬繪畫系統,但最原始的畫畫方式,卻更能讓她沉下心來,專註於一筆一劃的勾勒,從而減少身體缺乏酒精而產生的不良癥狀,減少大腦因缺少酒精而產生的焦慮不安。

  度過了極其艱難的四天之後,祈寒的情況便有了明顯好轉。

  雖然她還是會想喝酒,還是會有偷偷溜出門、甚至是從18樓的窗戶上翻出去找酒喝的念頭,但比起前幾天的焦慮、失常的狀態而言,她已經有了明顯的改善。

  除此之外,不再每日喝酒,她的氣色也有了好轉,臉頰不再蠟黃蠟黃的,而開始有了少女的紅潤。

  雖然她還是綁著臟辮,畫著誇張的眼妝,但看起來至少……沒那麼像一具行屍走肉了。

  這一轉變雖然不大,但足以讓亞當欣慰了。

  祈寒穿著寬大的衛衣,走到沙發旁,看著亞當:「那個女孩子……是最近遇害的嗎?」

  「不是,她是一年前遇害的。」想到案情,亞當的表情嚴肅了幾分。

  「一年前的案子?」

  「之前帶我的警長,叫奧斯本·蘭姆,他背叛殺人罪,被送入了,就是因為在這個兇殺現場,找到了他的DNA。」

  祈寒偷偷看了亞當一眼:「就是你之前說的,只有你相信他不會殺人的那個奧斯本警長?」

  「還有蘭姆叔叔,也不相信。」

  「現場就沒有其他線索嗎?」

  亞當搖了搖頭。

  「鑒證科的同僚仔仔細細檢查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兇手的指紋,兇案現場地處偏僻,是一個廢棄的倉庫,周圍也沒有其他農舍,更沒有監控攝像頭,就連車輪胎的痕迹也被兇手清理掉了,那傢伙是個反偵查能力極強的混蛋,似乎知道每一個我們會偵查的內容,他都提前斷了所有的線索。」亞當氣憤地將檔案摔在桌上,「這樣的兇手,會在兇器上留下自己的DNA嗎?!這明顯就是栽贓!」

  檔案摔在桌上,一半在桌面外,檔案散了一地,就像亞當現在的思緒,一片混亂。

  他略氣餒地坐在沙發上。

  這個案發現場他看過無數遍,每一個細節他都仔仔細細檢查過,甚至做夢都在揣測是不是有什麼忽略的地方。

  但就算是這樣,他也沒有找出其他能夠推翻奧斯本案的證據。

  難道真的是他的能力不足?!

  還是兇手太過狡猾?!

  祈寒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我剛才看到那個屍體……沒頭髮?」

  「嗯,被兇手剝掉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祈寒疑惑地皺眉。

  「不知道,但根據犯罪心理專家的說法,這些殺人犯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心理變態。有的兇手會在屍體上留下特殊的記號,有的兇手會故意損壞、肢解屍體,有的兇手會拿走屍體的牙齒、頭髮作為紀念品……」

  聞言,祈寒打了個冷戰。

  真的難以想象,有人會把這些陰森恐怖的東西當作紀念品保存在自己家裡。

  亞當看向祈寒,進一步解釋到:「有些兇手眼中,犯案並不是犯案,而是完成一個作品,而屍體就是他們的作品,有的兇手會再一次回到案發現場,欣賞自己的作品,而有的兇手則會帶走一些東西放在自己身邊,給自己留個紀念,他們對死者有『特殊』的感情,是一種扭曲的感情,多半與兇手扭曲的心理狀態有關。」

  「……我記得之前那也看過這樣的報道,說有一些女孩莫名其妙失蹤后被剝了頭髮,割脖子死了。」

  亞當點了點頭,「不錯,這並不是第一起案子,而是一起連環殺人案。」

  連環殺人案……

  祈寒想起了之前媒體所報道的那些血淋淋的畫面,雖然打了馬賽克,還是不能看出兇手的殘忍,她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其實奧斯本警長這三年一直在追查這個連環殺人案,前後已經出現八個受害者了。」

  「八個?為什麼我記得媒體只報道過五個屍體??」

  「還有三個屍體是不完整的,只發現了一個頭顱,上半身,還有一個屍體頭上還帶著頭髮,那是第一個受害者,好像是兇手剛開始剝頭皮的手法還不純熟,所以頭髮沒有完整地剝下來,被兇手拋棄了。」

  「……」

  純熟。

  這個詞用在這個地方真是越聽越詭異。

  「如果奧斯本警長是負責這起連環殺人案的人,為什麼還會懷疑他是兇手呢?」

  「因為DNA,最後一個兇案現場的兇器上有他的DNA。」

  「但是……」祈寒搖了搖頭,「這沒道理啊,誰會去查自己犯的案子呢?萬一不小心把自己抖出去怎麼辦?」

  亞當嘆了口氣:「我也是這樣想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奧斯本警長追查連環殺人案有多拼,他有時候甚至三天三夜不睡覺,兇案現場、屍檢處、辦公室來回跑,只為了確定一個小小的線索……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就是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呢……」

  「……斷案的警察是怎麼說的?」

  「他們說,他這是欲蓋彌彰,用自己警長的身份,正好可以洞悉警察的調查進度。」亞當越說越生氣,握著拳頭一拳砸在沙發上。

  祈寒看著他憤憤不平的樣子,也沒有再說話。

  她不懂這些,也不認識奧斯本,但從亞當的表情來看,似乎奧斯本真的是冤枉的。

  這就和她一樣,所有人都認為她姐姐是罪犯,但只有她仍相信姐姐是清白的。

  固執地堅持自己的觀點,相信這自己認為清白的人。

  這就是他們相似的地方。

  想到這裡,祈寒心裡似乎也沒那麼生亞當的氣了。

  她蹲下身,將地上散落的文件撿了起來,整了整,放在了桌面上。

  亞當瞥了一眼那些被撿起的文件,卻突然看到了其中一頁上寫著有些奇怪的東西。

  「這個是……」

  他傾身,抽出了那張文件,發現是一個化學成分分析表,他以前從來沒有看過這份化學成分報告,剛才被祈寒撿起來時,他忽然看到了報告上寫著一些奇怪的東西。

  那份報告是一份表格,表格上是現場提取的物質化驗之後的結果。

  表格的前幾行都是常規的東西,包括人體血液細胞、組織、倉庫的木屑、秸稈等物質的化學成分。

  但唯獨在其中多了一種物質……

  「聚二甲基硅氧烷?」

  「嗯?」祈寒聽到亞當的喃喃,不解地抬起頭看著他。

  「為什麼現場會有聚二甲基硅氧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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