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豎式——宗周——成周
司匡解釋完。
看著突然“老實巴交”的孔安國,臉頰向外微展,笑容浮現。
“孔兄聽完為何沉默不語?”
“公要吾明言?”
“當然。”
“呼!”
孔安國惆悵地呼了一口氣。
滿臉歉意,直言
“自先秦以來,九九乘法表的書寫格式,已成定式。雖然這種符號能夠加快撰寫速度,但相比傳統方法,所學之人,還要多學‘1’至‘10’等符號。總體來看,無異於增加了學習負擔。”
“雖然傳統的方法寫起來麻煩,也要學習“一”到“十”,但,那是所有學科的必修內容。哪怕數術不學,書術等,也會傳授,算不上負擔。”
“放眼天下,恐怕罕有數學大家,會全力支持這種特殊符號。”
大漢的文化傳承,除了簡牘之外,基本上就剩下口口相傳這種方式了。
在孔安國看來,這種把記憶流程變得繁瑣的方法,不會有大家站台。
甚至搞不好,還會被當世數學宗師以“離經叛道”的罪名,口誅筆伐。
三河之地那群研究數學的家夥,因為當地曾經出了一個鎮壓當世數學的北平侯,性格逐漸變得高傲。
若是知道在稷下出現了意圖衝擊他們“統治”的記錄方法,必定視之為眼中釘、肉中刺。
他擔心打擊到司匡,順勢補充了一句,以作鼓勵,“不過這幾種符號,自成一家,若是找到感興趣的學子,也可以傳承下去。”
司匡捏著手中的煤炭,轉過身,背對著孔安國,笑哈哈的,明知故問,“這麽說,孔兄是覺得這種記錄方法,劣大於優啦。”
“安國不敢隱瞞,正是這麽認為!”
司匡並未生氣。
而是向後扭頭,身體不動,看著孔安國,淡淡微笑,發問:
“君可會九九乘法表?”
“司公莫要看不起我儒家弟子!”
孔安國氣鼓鼓的,腮幫子通紅。
“他人我不清楚,不過吾可以明確告知一件事:孔氏一族子弟,八歲之前,便熟練掌握了九九乘法表!”
“七七多少?”
感覺被小看了。
孔安國臉色發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高聲回答:
“四十九!”
“六七呢?”
“四十二!”
司匡笑著拍拍手,“孔兄能熟練背誦九九乘法表,那麽接下來就好辦了!”
“君欲何為?”
“證明這幾種符號的優點!”
說完。
司匡把頭扭回來。
注意力集中在刻著九九乘法表的木牌上。
目光輕觸,嘴唇微張,言語連連。
“《管子·輕重》雲:‘濾戲作造六峜以迎陰陽,作九九之數以合天道。’”
“此表,幫助天下之人,了解算術,使大字不識之人,亦能進行簡單的計算。”
“且在此表的影響下,楚地之人,製《算表》,以算其他數字。”
“《算表》上書之字,乃將相乘之術,轉換成為相加之數。此法雖然通行天下,但查找起來比較麻煩,且攜帶起來,也多有不便。”
“匡不才,經過研究,在九九乘法表的基礎上,提出新型計算之法——豎式!”
“隻要掌握此符號,哪怕是稚子,也可以利用豎式,得出困難計算的結果。”
“請君一觀!”
孔安國挑了挑眉。
眯著眼睛,盯著司匡的背影,右眼皮時不時地跳動。
額前頭發微濕。
不知為何,心髒跳得越來越快。
他感覺,一個新的時代將要到來。
一個屬於這種符號的時代。
孔安國猛地晃了晃頭,清除大腦中的雜念。
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眸,緊盯著司匡的右手,片刻不離。
屏住呼吸,靜心聆聽。
“沙,沙沙,沙沙沙……”
木炭摩擦著粗糙不平的牆麵,發出尖銳,讓人崩潰、渾身顫抖、發冷的聲音。
原本極度厭惡這種聲音的孔安國,竟咬著牙,堅持了下來。
他想要弄明白,司匡說的“豎式”,究竟是什麽!
13
+17
———
30——
13
×17
———
221——
司匡用了大約半分鍾的時間,用兩個相同的數字,分別書寫了加法、乘法。
至於減法、除法,暫時沒有出現的必要。
他可不想把今天一整天的時間,都浪費在傳授豎式上。
反正最終的目的,就是申明阿拉伯數字的計算方式,優大於劣罷了。
寫完。
木炭捏在手心。
他轉身,看著一頭霧水,一臉懵逼,尚在參悟的孔安國,得意一笑。
咳嗽幾聲,清清嗓子,指著牆壁。
“此乃豎式!”
孔安國撓了撓後腦勺,神色木訥,腦袋左搖右晃。
抻著頭,注視半天。
大腦瘋狂運轉,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挖礦”電腦,進行對比分析工作。
一邊從新舊九九乘法表的對照中尋找相關數字,一邊理解這個古怪的東西。
一分鍾
兩分鍾
…
五分鍾
終於,他勉強總算理解了上麵的內容——十三與十七的相關運算。
由於豎式書寫格式是從左往右,從上往下,這讓習慣從右往左的人,閱讀起來,格外吃力。
孔安國喘著粗氣,噘著嘴,急得滿頭大汗。
“司公,安國愚鈍,這要如何觀看?為何‘3’、‘7’對著的下方,變成了‘0’?”
司匡笑眯眯的,耐心解釋,“因為滿十需要向上一位進一,君可理解成諸侯向周天子進貢。”
進貢……
孔安國立刻把這種“進貢”思想與“周王諸侯”聯係起來。
忽然。
一個奇怪的念頭從深邃的腦海中劃過。
他不加思考,下意識便脫口而出。
“如果諸侯不想進貢……甚至還想反咬一口,掠奪周王室京畿之地呢。”
司匡:“……”
這孩子怎麽反向理解。
是打算舉一反三,還是純粹想當杠精……
反咬一口的行為,你得問減法,加法不接受。
不過鑒於的二十一世紀某些孩子在第一次學習的時候,也存在這種想法。
他就一下子釋然了。
繼續耐心解釋。
“孔兄可以把這種加法的進位,看成宗周與諸侯的關係。”
“同理!”
司匡指著乘法,“此處,三七二十一所得之二十,也需要化成‘二’向前方大宗‘進貢’。”
“至於那種侵占京畿之地的行為,那是成周所為,屬於減法,吾在此先不解釋。若兄長感興趣,可以改日光臨寒舍,小弟必定毫無保留地傳授。”
司匡害怕拿出減法之後,孔安國又開始追問“如果前麵不借該怎麽辦”這種致命話題。
二十一世紀被這個問題逼瘋的家長,可不在少數!
“好吧。”
孔安國失落的撅了噘嘴。
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靜下心來,試圖按照宗周的情況,理解乘法豎式。
燦若星辰的雙眸,在乘法豎式上上下移動。
經過提點,他理解起來,快了許多。
正如司匡所言,這種方法,比《算表》簡單多了!
不需要查找,隻要學會九九乘法表,即可運算。
眼珠子轉動。
片刻功夫,他便以口算的形式,完成了13×17的豎式檢驗。
激烈跳動的心髒,一下子懸了起來。
他看向牆壁的目光,變得虛幻起來。
腎上腺激素分泌加快。
大腦有一種莫名的興奮感。
是觸摸數術大道的興奮,是學會新方法的激動。
他大步邁出,湊上前,剛毅的麵龐充斥著血液,腮幫子變成了深紅色。
顫抖的語氣,隨著顫抖的聲帶,發了出來。
“君是如何想到這種方法的?”
“這就說來話長了……與其糾結這個,孔兄不如再算一下其他兩個數字。”
司匡微微一笑,利用轉移話題的形式,把這個要命的詢問避開了。
右手木炭快速在牆壁上寫下來兩個數字。
47×98。
隨後,伸出右掌,把掌心中的木炭遞給孔安國。
“請!”
孔安國接過木炭。
抬起依舊在顫抖的手臂,在牆壁上的區域書寫。
這一次,刺耳的“吱吱”聲,由他親自創造。
木炭在石塊上留下長長的線條。
因為用力過狠,有的木屑竟已滲入牆壁。
這位第一次作用豎式進行實戰的儒家未來大儒,雙眼冒著紅光,嘴裏還碎碎叨叨,不停地呢喃著。
“此乃宗周!”
“宗周,天下共主也!”
“凡諸侯,皆需覲見。”
“所得之數過十,需進貢。”
不一會兒,他通過列豎式,得出了一個答案。
47
×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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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06
他將結果寫在司匡剛剛列出來的式子後。
整個人如夢似幻,不由得癡了。
一時間,有些分不清虛幻與真實。
由於孔安國從來沒有算過這兩個數字,並不清楚結果的對與錯,又因為出來的匆忙,沒有攜帶《算表》,算完之後,他有些不知所措。
心情既期待,又恐慌。
手心出汗了。
木炭被汗珠浸濕。
隨著緊張感的提升,捏在手心的木炭,一點一點的變碎。
忽然,一陣清朗的聲音從門口的方向傳來,“二位來此作甚?”
司匡與孔安國同時扭頭,朝著聲音來源望去。
隻見,一個穿著暗黑色漢服,束著發帶,龍眉鳳目,皓齒朱唇,留著短胡子,約摸二、三十歲的男人,正倚著門框,雙手環胸,笑容燦爛,望著院子內的二人。
“王賀,你來了!”
孔安國笑逐顏開,像是看到救星似的,一路小跑,跑過去。
沒有解釋,直接強硬拽著這位墨家年青一代第一人,往九九乘法表這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