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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罪行

  翌日正午,黃河北岸。


  ??泛黃的河水拍打著岸邊泥土,在泥沙地摩擦下,泥土被洶湧的河水生生撕下,運往位於齊魯之地的入海口。


  ??和煦的春風從東南吹來,吹拂著北岸用於河伯娶親的高台,也撫摸著高台旁高竿上的鎏金旌旗。


  ??司匡頭戴官帽,身著黑色官服,跪坐在高台上,麵南而視,麵無表情。


  ??身前案幾上的竹簡,摞成了小山。


  ??竹簡小山右側,纏繞墨綬的銅金色大印,在陽光地照射下,反射著耀眼奪目的光輝。


  ??其身後左右,分別是孔安國、孔武。


  ??二孔抬頭挺胸,站於台上,佩戴利劍,瞪著下方,似不動明王,不怒自威。


  ??台下,


  ??百名公羊學子戴冠儒服,繃緊神經,利刃出鞘,將高台牢牢地圍住,不讓任何人靠近。


  ??他們圍成的圓圈外,是成百上千衣衫破爛、風塵仆仆,從濮陽各地趕來的百姓。


  ??百姓們交頭接耳,壓低聲音,對高台上的司匡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一個穿著破蓑衣,麵色憔悴,臉色枯黃盡是皺紋的中年男人,用左手佯擋嘴巴,站在人群中嘀咕著,“哎,諸位,此人可通河伯是真的假的?”


  ??“不清楚,昨日傍晚,忽然有人闖入吾居住之裏,宣揚今日正午於河伯娶親之地開展請神之事。”蓑衣男子身旁,一個扛著鋤頭的大漢搖了搖頭,目光炯炯,注意力集中在高台上。


  ??一五、六十歲,提著竹籃的佝僂老嫗,抻著頭,指著不遠處,企圖加入這場討論,其嘴邊皺紋跟隨著嘴巴左右晃動,神秘兮兮的,揭秘,“吾聽聞昨日的河伯娶親儀式被人破壞了,爾等可看見地麵上的鮮血?此乃群鬥之證據。”


  ??“不會吧?吾記得河伯娶親儀式舉行之時,周圍可是有士卒看守。”一穿著暗紅色的華麗絲織衣衫、腰間掛鑲金之玉、被幾個魁梧家仆拱衛的青年臉色驚變化,在老嫗身後驚呼,“難道有人殺了濮陽守軍?”


  ??老嫗麵帶得意,回頭瞥了一眼,手中竹籃來回晃動,聲音平淡無波,“不清楚,反正昨日這裏死了人。”


  ??“造孽啊!河伯娶親是縣令要求之舉,如今被人破壞……縣令絕對會大發雷霆。河伯那裏,也絕對會生氣。”最初的蓑衣男萬分痛惜,跺了跺腳,搖了搖頭,仰望天空,重重一歎,“難道天要亡我濮陽?”


  ??扛著鋤頭的男人眯著眼睛,低著頭,把自己盡可能藏匿於前方之人的背後,壓低聲音,猜測,“你們說,殺害護衛河伯娶親士卒的,會不會是此地這群持劍之人?”


  ??“後生噓聲,毋要惹事。”老嫗麵上皺紋湊在一起,神色凝重,右手提著竹籃,左手拽了拽男子,“妄加猜測,非善人之舉,若激怒持劍群生,汝性命危矣。”


  ??扛鋤頭男反應了過來,惶恐不安,急忙放下手中之物,對老嫗拱手,作揖,“拜謝長者叮嚀,晚輩險些釀成大禍。”


  ??“噤聲,看看此人究竟想做什麽吧。”


  ??“諾。”


  ??被家仆拱衛的華衣青年瞥了一眼剛才議論的三個普通人,又用鋒利的目光,瞥了一眼高台之上的孔武、孔安國,哼了一聲,扭頭,側首,沉聲,“昨晚收到的消息可靠嗎?”


  ??“此乃上大夫李蔡所傳,應該可靠。”


  ??季信成盯著被二孔拱在中央的司匡,皺著眉頭。


  ??台上之人,不是李蔡所言的都內丞顏異,那人自己去長安的時候見過,沒這麽年輕。


  ??他眯著眼睛,呢喃,“這麽說,台上之人,便是陛下新設的匡人了?”


  ??家仆麵色恭敬,拱手:“小人派人去郡守府問過了,絕對是。”


  ??“郡守知曉今日之事?”季信成扭頭,神色詫異。


  ??普通百姓不知道今天將要發生的事情,他作為一個食邑一千五百多戶的列侯,可是知曉得一清二楚。


  ??不出意外,今日將會有兩名四百石的官吏身首異處。


  ??郡守竟然默認了?

  ??太詭異了。


  ??“家主,聽聞今日之事,乃郡尉支持,郡守默認之舉。”家仆恭恭敬敬的附在耳邊,回答。


  ??“呼,郡守竟然也妥協了。”季信成歎了口氣,掏出一塊絲綢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立刻讓人去準備,無論今日結果如何,吾都要邀請匡人。”


  ??“諾!”


  ??隨著家仆回去安排,季信成的目光,重新投在高台之上。


  ??他需要通過細致的觀察,判斷這位位卑權重,卻能夠製裁諸王、列侯之人的性格。


  ??…


  ??高台

  ??司匡抬頭,望了望掛在天邊的太陽,對一側的孔武點點頭,“子威,開始吧。”


  ??孔武立刻轉身,舉起右手,對一側的儒生揮了揮。


  ??驀然,急促的擊鼓聲傳來,“咚咚咚咚咚!”


  ??鼓聲轟鳴,如同春日驚雷,把嘈雜的聲音,蓋了下去。


  ??孔武再次舉手。


  ??鼓聲終止。


  ??司匡趁機從案幾下方,拿出來一個喇叭形的小鐵桶,喝道:“全場肅靜!”


  ??麵無表情,眺望下方仰著頭的百姓。


  ??“本官乃陛下欽封匡人,歸禦史大夫管轄,負責監察天下郡國,不法王侯。王侯可拿。天下郡國,若有其他作奸犯科者,本官自然有權拿下!”


  ??此言一出,台下炸了鍋了,季信成握緊拳頭,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而其他人情不自禁地交談起來。


  ??“真的假的?”


  ??“這人不會在說謊吧?”


  ??“我反正不信。”


  ??“河伯娶親管他什麽事?”


  ??“大家小點聲,先看看他打算幹什麽。”


  ??……


  ??司匡依舊麵無表情,沒有在意高台之下議論之眾,而是拿起喇叭,以丹田之氣,繼續大喝,

  ??“本官來此,隻為還百姓一個公道,一會兒審判開始,百姓若有冤屈,盡可暢言!”


  ??“來啊,把人犯帶上來!”


  ??“諾!”孔安國神色隆重,拱手,對高台下的孔黃做了一個手勢。


  ??頃刻間,五個捆成粽子,被裝在豬籠裏的犯人,被送了上來。


  ??五人樣貌,如同滴入油鍋中的水,令台下百姓麵色驚恐,再次炸了鍋。


  ??“那不是主持河伯娶親的巫祝嗎?怎麽被抓起來了?”


  ??“那是……縣令?!”


  ??“太常丞也在!”


  ??“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個是……衝可株?吾認得他,其乃當初來吾之鄉裏統計稅收的官吏!”


  ??“今日的犯人,不會是這幾個人吧?”


  ??“都肅靜!”司匡抬手,示意擊鼓。


  ??在“咚咚咚”的衝擊下,百姓逐漸安穩下來了。


  ??“下麵,由太常博士孔子威,宣讀五人之罪行!”司匡把喇叭與案幾上的竹簡,一同遞了過去。


  ??孔武接過來,左手托著竹簡,右手拿著喇叭,瞪著眼睛,威風凜凜。


  ??“元光五年,正月二十,匡人於魯地汶水,接到舉報,濮陽太常與縣令聯合,趁黃河決口,私占百姓土地……”


  ??劉倫杵在豬籠裏,被迫縮成了一個球,麵紅耳赤,咆哮,“一派胡言,本官不曾做過!”


  ??“一切都是汙蔑!”太常丞陶枼披頭散發,瘋狂掙紮,咧著嗓子,嚷嚷著,“本官坐得端、站得直、行得正!汝別以為秩六百,就可以隨意汙蔑!吾要求見郡守!”


  ??“聒噪!”


  ??孔武輕蔑一笑,不屑一顧,繼續念著罪行:

  ??“元光元年,正月二十三,濮陽計吏衝可株奉縣令劉倫之名,在濮陽境內挑選秀麗女子十名,帶入縣衙,以沐浴齋戒、祭祀河伯之借口,行殘暴不仁之行。”


  ??“元光元年,正月二十六,濮陽計吏衝可株率領士卒七十許、濮陽鄉紳張鐵魯率領鄉紳一十七人,奉命於黃河北岸,行河伯娶親,草菅人命。”


  ??“同日,濮陽方某,扮巫祝,助紂為虐。”


  ??“同日,濮陽縣令劉倫、太常丞陶枼,在約談調查之時,派家仆、死士阻攔。”


  ??“經過調查,以上行為,證據充足。”


  ??“爾等休要血口噴人!”陶枼眼睛紅了,脖子上的青色血管明目可見。


  ??剛才聽到了什麽?

  ??派死士阻攔?

  ??官吏若是圈養死士,被發覺了,死刑絕對跑不了。


  ??孔武沒有機會這群人的狡辯,而是合上竹簡,對百姓高呼,“下麵開始公堂對質,請人證入場!”


  ??仲阿於,被救的十名女子之一,走了上來。


  ??二人同時拱手,拜曰,“參見匡人。”


  ??“請起!”司匡擺擺手,“仲阿於,汝先來,指認為難汝之徒,順便訴汝之冤屈,”


  ??“諾!”


  ??仲阿於走到五個豬籠旁邊,蹲下來,看了看裏麵的人。


  ??忽然,麵色凶寒,對著陶枼吐了一口唾沫,情緒激動,惡狠狠地踹了兩腳,罵道:“狗官,老天有眼,汝也有今天!”


  ??踹得不解氣,他掄起拳頭,準備再來兩下。


  ??“咳咳咳,差不多就行了。”司匡低著頭,咳嗽兩聲。


  ??仲阿於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拱手,指著陶枼,虔誠的回複,“匡人,正是此人,侵占吾之田地,且派人毆打、意圖謀害小人。”


  ??“汝血口噴人!”陶枼急了,晃動著套在豬籠中的身體,“汝稱自己有田地?證據呢?若無證據,便是誣陷!”


  ??“要證據是吧?本官有。”司匡冷聲。尋覓,“卞知何在?”


  ??“屬下在!”


  ??司匡從案幾上抓起一卷竹簡,丟了過去。


  ??“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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