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話 上岸
江水澹澹。
舟船從遠方江麵駛來，輪廓漸深，來到金虹橋附近，時間已臨近九點半。
嚴謹的筋骨舒暢，但這一個多小時的搖槳，身體也快接近重度疲勞。
“先休息一下吧！”
傅先生凝視前方的路燈，看著沿江的人影，久久不曾放棄。
半響，他轉過身來，盤腿而坐，看著站立在船尾的嚴謹。
“你就不怕嗎？我情緒激昂時的氣息變化應該瞞不過你，這舟船是我的，不怕我放棄，轉而襲擊你？”
頭次聽到傅先生發問，嚴謹微微愣神，倏而上前，走下船尾夾板，站於中段，身軀大約比坐在船頭夾板上的傅先生略高，不會顯得太過突兀。
“已經怕過了，從先生的行為上，我覺得先生是個有道之妖，妖氣淳淨者不會是奸詐邪惡之徒，你求道之心的堅韌，我都能看出來，雖然我不太清楚先生晚上遊江具體何意？”
不輕不重的蝙蝠屁，拍得傅先生笑了笑，有股狂狷邪魅的氣質。
“正好無事，你我有緣相遇，距離誕日節沒三個月了……嗯，我卻問你，你如今讀的是什麽？”
這麽問是什麽意思？
嚴謹在思慮，總不會無故這麽問，他在江城的時日不短，應該會從黑狗處知我一些情況，關於我所學的書應也是清楚。
所學有什麽奇異，初中教材應不會是傅先生想問，是那《至上經》。
很快反應過來的他想起最近誦念的早課，每念一次，他的頭腦思緒總為之清明。
書中所載，細細琢磨皆是道理。
每思慮一遍，嚴謹都能所收益，是本導人向善，又是本勸誡人是行為，更詮釋了天地間蘊含的至理。
“除了提前接觸的高中教材，剩下就是一本《至上經》，所獲甚多。”
傅先生輕“哦”一聲，“果然。”
念及那令他都頗為看不透的黑狗，能黑狗看重的人定是有兩把刷子。
人族“仙塔”為已知部洲第一勢力，不論是散落在不同地域的族群，修行之地，無一不是極為關注“仙塔”的一切。
能為第一勢力，仙塔不單是因有威壓寰宇的在世仙人，更是代代始終有人傑出世，不曾有青黃不接的現象。
一套階梯式的教育栽培方法更是聞達於世，小學，中學，高中，大學，更兼有各種專科學院，如人體的骨骼般，源源造就新血。
許多族群也是有樣學樣，但總是不比人族，有心無力，方方麵麵落後。
略微思索的傅先生不介意對嚴謹釋放些善意。
“這書是該用心多讀，《至上經》是連人族真仙都捧在手心研讀的典文，就算不是真知初稿，或是真仙手稿，但諸仙參悟過的真法，真知和真理卻永存於世。
日日研讀，或許有朝一日能是機緣所致，能借書接應真知初稿，得傳書中法理。
研讀時不可懷有僥幸，機緣乃天成，這緣需誠，需堅持，有時刻意就落了下乘。
就算沒有那機緣，《至上經》也是修心養性的好書，多少能有助養神，至於有多大的幫助就看個人了。”
嚴謹微微一驚，聽說過《至上經》是修仙必讀，可經傅先生這麽一說，他倒是更加重視。
傅先生深深看了眼嚴謹，他已經提醒過一次，說得也夠多，再說下去就有些刻意。
“謝過先生教誨。”
嚴謹微微一躬身。
換作一個同齡人因少年人心性不夠成熟不一定會在意傅先生的話，但嚴謹卻很明白，前輩的諄諄教誨是經驗之談。
其實這些話在上了高中，待少年人的心智更成熟後也會有老師告知。
至於現在不說，那是有原因。
初中學子尚處於練氣，未曾涉及養神，以往也曾有人好高騖遠，撿了芝麻，丟了西瓜，曾每時每刻都捧《至上經》在讀，妄想能一步登天，最後反而耽誤了練氣。
傅先生之所以說這些，那是他觀察過嚴謹，能夠知趣不打擾他，能夠控製好奇，這人的心性比起常人更沉穩。
閱人不少的他更沒有瞧出嚴謹是那種心思深沉，陰暗之徒，所以才多一嘴，結個善緣。
“嗯？”
忽然，傅先生偏頭望向岸邊，好心情頓時被破壞。
“今天就到這了，上岸吧。”
他起身，脫去銬鏈就一揮手，讓江麵湧起大浪把舟船推向岸邊。
“是。”嚴謹沒有多說。
按說他需要搖兩個時辰的槳，此時距離約定時間大約應還剩半個小時。
不過傅先生是主顧，他說了算，雖然有些辛苦，但搖槳這一力氣活對嚴謹還是有一定的好處。
累是累了點，可是能鍛煉體魄，也能幫助他掌控靈力更熟練，更細微。
“能讓你提前接觸更高深的知識，你也算是仙塔栽培的後備精英，如無意外，你應該會繼續走上修行，有沒有興趣見識一下真正的修行世界殘酷一麵。”
傅先生上岸，看著搬動自行車的嚴謹，掌心向前虛抓，氣息旋轉。
舟船縮小，飛入他的手掌。
嚴謹不明所以，扶住車把手，順著剛才傅先生看的方向望去，橘黃色的燈光照亮小小的一片漆黑。
什麽都沒看見。
“我實力低微，怕會拖累先生，真沒有問題嗎？”
真是一個小滑頭。
從嚴謹的話，傅先生明顯聽出了嚴謹有意，可話裏卻像是為他著想，後半句又暗問安不安全的用意。
“不妨事，黑狗那廝曾讓我照顧點你，最近可不太平，本來我就每天暗中送你回家。另外，我雖是個妖，但生活在江城，並不想見到江城亂起來。
有些邪徒就是見不得人好，能出一份綿薄之力，有時候，我是不介意。”
傅先生向堤岸外走去，不急不緩，嚴謹連忙跟上，踩著自行車，不斷從周圍攫取靈氣，恢複揺槳消耗的靈力。
漸漸，走出人少的江堤邊，四周的燈光多了幾種顏色。
城市的夜晚依舊熱鬧，街道行人不少，沿街店鋪大多還開門。
一加三歌舞廳。
華美的招牌，霓虹的小燈管閃爍，像足了人心的六欲，落在嚴謹那時靈時不靈的法眼中，歌舞廳所在散發的人道氣息渾濁，簡直是烏煙瘴氣。
下一秒，他所見又變回了正常。
短裙，短衣的迎賓嬌笑相迎來客，展露女性的誘惑，白大腿，胸挺。
偏偏這人就愛這一味，食色性也。
“修行最忌這等汙穢的地方，七情六欲宣泄，堆積，容易壞人道心，心誌不堅者在這呆久了，畢生所練的清靈不到一時三刻就要開始汙濁了。
這歌舞廳老板也不是什麽良人，淨穢之法粗糙不堪，純糊弄人，怪不得會吸引邪祟到來。”
傅先生站在歌舞廳對麵，沒有急於進去，反而指點了嚴謹一番。
“你先報警吧！
說起來，我今晚這般待你也是別有一些心思。
仙塔真仙雖是視眾生皆平等，善待我等異族，但我終究是妖眾一員，人境能如真仙般真心誠意待我等之人還是很少，更多是因仙塔的妖律。
如不是你在身旁，能免我一些麻煩，我也未必趟這灘渾水，可真放任邪祟壯大，禍及我現修行之地，那有多有不妥。”
不知為何，短短的接觸讓傅先生對嚴謹的觀感很好。
換個旁人的話，他就未必如今晚這般以誠待人。
嚴謹聽出了些感慨，不過，傅先生也說的是事實。
非我族人，其心必異。
這個說法雖有些片麵，但在人族卻很有市場。
雖是有妖律等仙塔法度約束，讓這個世界的人與異類混居，但矛盾從不見消失過，人與異類也不是完全和諧相處。
“這乃人之常情，人族尚自身間都相互警惕，非是故意針對。”
嚴謹有感而說。
“我知道。”傅先生笑道。
嘟嘟。
手機撥了緊急號碼，一陣忙音。
“就說察覺到很邪性的魔氣，死人了，派人來收尾。”傅先生提醒道。
電話通了。
“這裏是111異類處理熱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