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往事塵埃下的秘密
一座密室,鐵鏈將女孩的雙手緊嘞懸掛在空中。
殘破衣片搖曳,血跡斑斑的羸弱身體,孤零零一個,空氣中還回蕩著不久前的哀鳴。
女孩空洞的雙眼慢慢抬起。跪在鐵欄外的少年已是悲痛欲絕。
喃喃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女孩微動的嘴唇一遍一遍的呼喊著少年“哥……”“哥……”……
雷淩睜開眼,汗水浸濕了他的衣衫。他不能再繼續想了,否則又會瘋的。
外麵的月色漸漸暗去,蟲鳴聲大起,深夜已至。
是的,雷淩又失眠了,倒不是說他睡不著,而是習慣了。
六年的折磨,每兩小時的換血,雷淩已經養成了少覺多睡的習慣。血印消失,回歸普通人的他,一下子睡幾個小時,這是不可能的。
這些精神上的毛病需要時間來適應。
自打葉鋒暴亂那天算起,十天已過。在“勢”下受的傷已經無礙。雷淩也通過夜衛的情報一一得知事後發生的一切。
帝國軍隊的到達,一萬多孩童的存活,大帝的聯合旨意,還有壯觀的萬人守孝。
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了,該做的已經做了,剩下的不再是自己的事了。
雷淩喝了一口涼水,安撫了內心的惆悵。他知道打亂計劃的後果是什麽,可他不後悔,一點也不。
但從這幾天的觀察來看,父親對這件事隻字不提,也許是不再打算追究了。
雷淩苦笑,恐怕這又是母親的勸說吧。
唉!他們為自己、為夢兒做得太多了,多得下一世都報不完。
雷淩試圖喚醒體內沉睡的兩個人格,可惜還是沒有成功。
人格同化雖然能統一身體,但也會帶來兩大後遺症。
人格沉睡,後遺症之一。當人格同化結束後有絕大的幾率發生。發生時被融合的人格會陷入的沉睡。而沉睡的時間有長有短,一切皆看造化。
人格混亂,後遺症之一,機率較小。發生混亂時,三種人格之間聯係切斷,隨機留下一種人格,另外兩種人格陷入沉睡。而且隨機次數特別頻繁,也許是下一刻、下一分,更或者是下一秒。
人格混亂也有可能在人格沉睡結束後爆發,持續時間也是不定期,有長有短,一切還是看造化。
也不知他們醒來又會怎樣責怪!雷淩心煩了些,誰又能真正懂我!
打開房門深夜的村落安寧靜雅,幾盞燈照亮幾扇窗,還有人在忙,未曾睡去。
這裏是一處四麵環山的小平原,二十年前,雷家授大帝之命在這裏建立了夜衛,培養了一批又一批忠於帝國的死士。
雷淩所在的地方是居住區,一般的訓練場分布在不同的位置,有深山,有河底……數不過來。
雷淩隻是去過幾次,在得了血印後便沒去過了。
被窺視的感覺呼之即來,雷淩嗤之以鼻,緊張什麽,蟻族的人!
蟻皇安置妥當後,夫手被師合派來暗中保護雷淩,畢竟現在的雷淩對蟻族來說,太過重要。
為了讓蟻族安心,雷墨修也默認了。
現在雷淩的身邊除了夜衛,還多了一隻萬鈞蟻。當然它是來保護,還是來監視的?都是為了利益而已。
雷淩走出了居住區,沒入了深林。
居住區的外麵是層層的深林,不熟悉道路的人很容易迷失。
密集的深林遮擋了月光,越往裏走周圍便會暗上幾分。直到完全黑暗,雷淩也不曾停下腳步。
走在黑夜裏,往往能勾起許多的往事,過去的一幕一幕又一遍一遍地閃現。
已經過去了!雷淩突然有種放鬆,是的,已經結束了!
夢兒,等另兩顆冰魂草找到,這世界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止我們!
月光明晰起來,走出深林的雷淩像換了個人,滿臉的蒼白冷漠,冰冷的身心上睜著一隻暴戾的眼睛。
然而這一切又好像渾然天成,仿佛是卸下來了偽裝,這才是雷淩的本來麵目。
“符字碑!”
深林中有一個奇怪的地方,密密麻麻的樹林裏開出了一個直徑為十米的圓圈。圓圈內地表裸露,凹凸不平,空無一物。隻有一朵菱形的石碑坐落在中央。
雷淩是第一個發現這個地方的。
石碑上寫滿了小型符號,這種符號雷淩不認識,他也曾向雷墨修提及過,但雷墨修對石碑的態度並不在意,久而久之雷淩也就不再追究了。
每當雷淩心情壓抑的時候,他總會來這裏冷靜,對於他來講這裏是一處很好的宣泄地方。
“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裏!”
雷淩一征,本尊!
精神世界裏,雷淩看著蘇醒的本尊默默不語。
“這次沉睡比較短呐!”
“嗯”雷淩點頭。
本尊想說的話太多了,可說了又關什麽用!
“我不知道我要說幾遍,你才能製止住你的欲望!”
“我知道,我努力了!”
“可你還是失敗了!”本尊鷹眼如鉤,直直盯住雷淩。
“我沒辦法,那關係到夢兒!”
一句夢兒,讓本尊的內心有所平複。
麵前的雷淩,陰暗、暴戾、視萬物如無物,這才是他!
什麽大義凜然的話,什麽讓痛苦少一點,都是假的,隻不過是為了掩飾最真實的目的而披上的虛偽彩衣!一個騙子!
六年的血印折磨,雷淩不斷在生死的懸崖邊徘徊,在肉體、精神的雙重打擊下,支持雷淩活下去的動力幾近摧毀。
然而,隻要想起自己的妹妹也在承受這種痛苦,那被熄滅的火種又會重新燃起,一次次地將雷淩從深淵拉了回來。
六年的往複循環,這種思念變成了一種執念,苦苦支撐著雷淩。
最終致使三種人格發生扭曲!
他們認為:活著便是為了雷夢心,她是唯一的執念,是活著的信念,更是此生的欲望。
他們為了夢兒而活著,也為了她而死去!
三種人格的扭曲,以“善”人格最為重,承受大多折磨時間的“善”對雷夢心的執念幾盡瘋狂。
本尊和暗為了自身的安全,壓抑住了“善”的執念,使其在可控的範圍,不至於失控!
“善”也是在極力地克製著自己,可有時就是那麽不受管製。
他發動“勢”來拯救葉鋒的餘孤,不是處於內心的不忍,而是他不能讓雷夢心六年受的苦白白流失!
六年前,夢兒和自己以自身為代價封印了血印,拯救了葉鋒人的性命,可如今葉鋒人要是都死絕了,夢兒受的痛苦,又是為了誰,又有什麽意義!
雷淩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絕對不行!
“我會做到的,為了活著!”雷淩堅定著無法動搖,他必須做到,隱藏自己的私欲,這樣才能在這社會上活得更好!
本尊能感受到雷淩心境的變化,!唉,說到底能懂我們的,隻有我們!
突然,夜空劃過一聲鷹啼,一個小小的竹筒從高空掉落,本尊睜眼,抬手接住竹筒。急報?又有什麽事!
打開竹筒,抽出裏麵的紙片,紙片上隻有短短的幾行字,卻讓本尊驚如失魂。
“神秘獸潮現身葉鋒,萬餘口存活者以及帝國駐紮軍隊,無一生還,死無葬身!”
神秘獸潮是百年前才出現的一股神秘力量。至今也沒有人能破解其中的奧妙。
傳聞獸潮出現時,地上會留下很多的奇怪腳印。這些腳印大小不一,形狀各異,更不是已知物種所留。
經曆過獸潮的地方,無不破爛不堪,各種族群死相慘烈,無一活口。
獸潮本就是罕見之物,若平常時期出現在葉封也就算了。現在雷家想要葉峰的命,獸潮就出現了,這一切太巧合了!
可百年前就有的獸潮,雷家不過才崛起八十年,有怎能會和獸潮扯上關係,還是說父親在模仿獸潮,嫁禍!.……
一時間無數的問題在本尊腦海中翻湧,他必須把這一切弄明白,本尊衝入深林,沒入黑暗,隻有父親!……
雷墨修身處黑暗的邊緣,他在等著,等了整整六年,這世界的本來,他應該在六年前就告訴他,而不是拖了六年,那血印呐!
月光又淡了些,後半夜到了,雷墨修還記得那天也是這麽一個晚上,也是有那麽一個父親,那麽一個無知的孩子。
四十年前,父親讓自己懂了世界,四十年後,又換自己該讓孩子懂得活著的不易。
這兩種心境,在雷墨修心裏不斷交織,不斷撓心。
可他改變不了,以前也好,以後也罷,什麽都變不了,那種悲天憫人的胸懷,那種證道立命的宏願,到頭來換得的不過是幾聲哀歎!
可是孩子!現在的你比以前那時的我承受得太多,我把世界真正擺在你麵前時,你又能承受多少?
唉!雖然雷墨修麵色生冷,但他的內心早就支離破碎。
遠方衝來一個黑影,速度越來越快。
雷墨修挺直身板,來了!
本尊想事入迷,衝出深林時,沒有發現雷墨修,等他略過雷墨修身邊時,才注意到,連忙急停,滑了十米,堪堪穩住身子,快速轉身,看著雷墨修的身影,本尊詫異,他在等我?
雷墨修轉身,這小子是沒注意到我嗎?
見到雷墨修的眼神後,本尊對自己的猜測越加肯定!
所以他也沒繞彎,直奔主題,“這個,你做何解釋。”本尊將竹筒伸出。
“夜衛的暗報,想讓你看看。”
本尊一皺眉,“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朋友,請你離開!”雷墨修冷不丁丁冒出這一句話,直接讓夫手心裏打怵。
被窺視的感覺消失,蟻族的人走了,本尊能感受的到除了蟻族之外夜衛也離開了。
“你想救那些受苦的人,所以你才去做了!”雷墨修誤解了雷淩,但這也是雷淩欺騙的結果。
本尊不能否認,他要保守自己的秘密。
“是!”
精神世界的雷淩默然,還是來了。
“我說過,你改變不了的,什麽都改變不了!”
“所以你就把他們殺了,偽裝成獸潮的手法!那是一萬多孩子!更有為帝國出生入死的將士。”
本尊形神過激,拋出自身的私心,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了,葉鋒毫無翻身的可能,世間的評論也朝著預想的方向走。這樣還不知足嗎!
那一萬多孩童,你又是懷著怎樣的心腸下的手呢!父親啊!
雷墨修知道本尊這時有多痛很自己,可他必須做,必須說,必須在他血淋淋的身上,再劃個千刀,再弄個萬剮。
“你以為我這麽做是為了誰!為了你?為了雷家?亦或是我自己!”
本尊不語。
“你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明白,可這不怪你,是我的錯。六年了,整整六年了,我應該讓你懂的!”
雷墨修半責怪半自責的話讓本尊根本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麽。
“你隻不過是一枚棋子,一個借口,一個大帝為了鞏固統治的工具!”
“而我也不過是悲哀政治下的悲哀產物!”
兩人皺眉,什麽意思?
“萬年前,四大帝國建立以後,便有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帝國之間要保持相對的武力平衡,絕不允許一國有強於其他三國的現象出現,一旦帝國內色某種勢力崛起影響到了帝國間的平衡,帝王們會用盡一切辦法扼殺!”
“四大帝國能統治人族萬年之久,靠得是無所不知的線?哼,是這個!”
雷淩睜開眼,這是真的嗎?
“這是秘密,隻有上位者才能知曉。萬年來帝國每扼殺一股勢力,便會用一個很好的借口來掩飾。”
“就像五十年前的清太教一樣。”
“清太教?是繁兒姐剿殺餘孽的那個!”
雷墨修點頭,“五十年前,一個絕世天才出世,各方麵能力堪稱完美,當時無人能對其鋒芒,但他是獵戶出身,身價低微,連生他養他的村子都是普通的莊戶。”
“為了改變全村人的命運,他廣散武學,傳授武藝,一時間村子的實力不斷上升,影響力也是越來越大,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青年。後來他以村子為基礎建立了一個超強傭兵——獵者!”
“‘獵者’就像一把鋒利的刀,突橫地切斷了眾多的利益鏈條,在當時惹起了眾怒。”
“後來,‘獵者’的實力不斷膨脹,終於引起了大帝的注意。當大帝認為‘獵者’打破了平衡時,一個黑暗的清太教便誕生了。”
“大帝以清太教為刀具向‘獵者’發起了猛烈的攻擊,然後又以它為借口,宣稱鎮壓邪教派出大量軍隊。而鎮壓的結果你知道的!”
邪教亂世,葬亂村落,大帝震怒,萬軍出關,剿滅邪教,還世太平。
這個故事雷淩太熟了,但是現在雷墨修卻說出了罪惡的真相,這讚頌帝王豐功偉績的背後又是這等的不堪,誰能不驚心!
“軍隊屠殺的不隻是清太教,還有‘獵者’!”
“說對一半”雷墨修接著說道,“殺‘獵者’的是受帝王培訓假扮成戰士的死士,而整隻軍隊連同死士也在結束後被大帝親手埋葬!”
“現在葉鋒成了‘獵者’,雷家成了借口,而蟻族卻成了那把刀。”
“李沐程自創的防禦連環陣團極大限度的加強了邊境的防禦能力,而他建立的衣衛,在沒有任何人的幫助下,暗中實力越來越大,甚至在某個方麵超越了夜衛!”
“更重要的是葉鋒城在數代城主勵精圖治下,聲勢越見浩大。這是所有邊境鎮都不能匹及的。平衡已經被打破帝王不會罷休的!”
“大帝利用得了血印的你跟蟻皇融合,小施手段讓李沐程得以誤解,以此促成交易的變更,從而借蟻族之手除掉葉鋒!”
“當然要是事情敗露,我雷家便是一切的替罪羊!”
雷墨修一口氣將所有的事說出,沒有任何隱瞞,雷淩無法消化的表情,讓他心如亂麻,孩子你又會作何選擇。
這時,精神世界裏本尊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本尊轉頭,是暗!……
雷淩一征,猶豫片刻,很不情願地閉上雙眼,暗睜開眼。
平平淡淡,看不出任何神色,仿佛天地間就沒有這個人。
雷墨修皺眉,這表情!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暗的平淡出乎了雷墨修的意料,他讀不懂暗的心思。
“那清太教的餘孽又是怎麽一回事!”低平的語氣似乎改變了事態的走向。
“警告!”清太教是大帝用來警告雷墨修,必須同意,無法拒絕!
但對於暗的提問,雷墨修不想說的太多。
“那獸潮又是什麽!”
雷墨修不語。
見雷墨修沉默,暗又問了另一個問題。
“這件事上,你的態度呢?”是被逼無奈,還是樂意之至!
雷墨修還是沉默不語,沒人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獸潮是不得已下的刀具!”很久之後,雷墨修才從牙口裏蹦出這一句話。
但對另一個問題,雷墨修隻字未提!
暗聽完之後,轉身離去!
暗的背影在月夜下顯得格外孤獨,生命所賦予他的除了痛苦,便是折磨。
雷墨修心裏不免得苦笑一番,也許他早就變了,是啊,從得了血印的那一天起,自己又何曾真正了解過他!
也許隻有自己還停在原地吧!
雷墨修還是開口了,這是他能給出的最好的解釋。
“我是帝國的王將,更是大帝的奴仆。”
暗止步,他剛才說什麽!
“我忠於萬民,更忠於帝主!”
暗閃電般回頭,卻發現身後空空如野。他竟然!.……
本尊和雷淩皆為震驚,那還是他嗎?那個尊貴、威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父親竟然說出奴仆的話!.……
背後的空曠給予暗一種莫名的傷感,這世界到底給了你怎樣的痛苦!才能讓你說出這樣的話。
你是對的,父親!我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這世界,也沒有真正了解過你。我隻不過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傻子!.……
暗離開時,臉色依舊平淡,可不管怎樣,我們都要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