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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孽障

  秦楚歌的馬車晃晃悠悠行了大半個時辰,到了書院時辰還尚早,集考還未舉行,倒是三三兩兩的學子已經聚在一起聊天嬉戲了,想來定是對集考有著十足的把握。


  今日的集考一如往年,除了看客們設立了男子席和女子席,學子間是沒有男子和女子的分別,無論是四藝還是騎射皆一堂集考。雖是這般,此刻集考還未開始,多數學子已各自去男子席或女子席找家人親眷了,男子席那邊的年輕公子們正與他們的父親同他人相互寒暄,世家貴族之間的相互拉扯,無非是為了朝中能共謀,行商好共事罷了。


  宏宇書院學子身後的家族良莠不齊,倒不全是這般景象,譬如比之高門大戶略顯寒酸的平常人家,此刻隻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莫說寒暄了,便是話語都是極少的。


  相比男子席的正式,女子席這邊倒是顯得輕鬆無比,夫人們在府中掌家之餘,閑來無事時便會舉辦個茶會,邀請相熟的其她夫人嘮嘮家常。小姐們自個兒也有玩得好的閨中密友,正值少女懷春年紀,便是聚在一起閑談,偶爾也會偷偷抬眼瞧一瞧男子席上令自己心儀的公子哥。若不巧與那公子哥的眼神對上,霎時羞了個滿臉通紅。在男子席還能勉強見到幾個平常人家的家眷,女子席上卻是一個都沒有,想來定是女子愛美,不願坐在一群亮眼的貴婦人中罷。


  秦淵深知自家妹妹冷清性子,見明倫堂已是人滿為患,伸手將秦楚歌掉下的一縷碎發挑於耳後,道:“離集考開始尚有些時辰,隨哥哥找個清淨處休息會兒可好?”


  秦楚歌微微一笑,兩世為人,而今敏銳通透如她,怎會不知道哥哥心中所想,隻是雖不在似從前孤傲清高,她卻仍不喜愛太過熱鬧,若能去個清淨處自然最好不過,乖巧點頭道:“聽哥哥的。”


  明倫堂的熱鬧,並未蔓延到別處,不過幾步的功夫,堪堪行到荷花亭處,來往的人已明顯少了許多。


  秦淵四處張望了一番,指了指無人的荷花亭道:“就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吧。”


  秦楚歌點了點頭。


  夏日正值荷花盛開,池中蔥綠荷葉,托出朵朵盛開芙蓉,別的花兒都需得細心照料方才豔麗開放,荷花卻別有不同,無論刮風下雨還是烈日炎炎,仍照開不誤,如同少女粉嫩的臉頰,緊緊依偎著碧綠滾圓的荷葉,

  明是聖潔不可褻瀆的美好姿態,卻到底不是秦楚歌的所愛,隻淡淡看了池中亭亭玉立的花兒幾眼,便毫不遲疑將目光收回。


  秦楚歌不愛,卻自有人愛。


  錦瑟將食盒放在石桌上,轉身看向池中開得正好的荷花道:“這兒的荷花開得可真美呀,要是做成荷花糕定是美味。”得了,原來不是愛花,而是垂涎荷花做出的美味。


  錦瑟一番話聽得秦淵兄妹皆露出好笑神色,秦楚歌見盯著荷花雙眼放光的錦瑟,好一番無奈。


  集考約莫著還要等上小半個時辰,秦淵憂心秦楚歌待會兒會覺腹中饑餓,起身將石桌上的食盒打開,拿出裏麵精致可口的素糕,道:“妹妹先吃點素糕吧,等會兒集考用時頗久,免不得會餓。”


  秦楚歌看著被秦淵一碟一碟從食盒中端出的素糕。


  七巧點心,吉祥果,鬆子穰,茯苓糕.……色香俱全,光是看上去便令人食指大動,味香撲鼻,無一例外全是秦楚歌愛吃的。


  葛婉兒和秦舒培一個早上的心血,便是這幾道光聞著就想流口水的精致素糕,許是擔憂食糕點時會掉落殘渣,從而將衣服弄髒。不與糕點鋪賣的相同,葛婉兒特意將每個糕點做得小巧玲瓏,一口一個綽綽有餘,既方便食用又不會弄髒衣物。連吃糕點會將衣物弄髒的可能都想到了,不得不說,葛婉兒當真心細如塵。


  看著秀色可餐的糕點,秦楚歌恍惚記起前世集考時,娘親也曾用心為她做了這素糕,奈何她孤高傲冷,覺得在大庭廣眾下吃這素糕有失身份,不顧哥哥的阻攔,硬將糕點丟掉了,娘親的一番心意就那般被她擯棄掉。


  再回想當時自己的可恨之舉,麵對這一桌的美食,秦楚歌隻覺臉頰發熱,無地自容。


  此刻糕點在陽光下顯得越發晶瑩透亮,小小模樣,可愛又惹憐,秦楚歌探手拿起一個七巧點心放進嘴裏,甜滋滋的味道,比她前世今生吃過的所有糕點都要好吃。


  “哥哥,錦瑟,你們也吃呀,娘親做得糕點真是太好吃了。”秦楚歌裝著糕點的小碟子朝秦淵推了推,半眯著眼十分滿足。


  前世貴為一國皇後的秦楚歌,何種美味的糕點不曾吃過,不過一盤可愛精巧的糕點,哪能比得上楚宮禦廚所做。與其說秦楚歌食的是味美糕點,倒不如說她此刻品嚐到的是一種失而複得的慶幸。


  秦淵見秦楚歌吃得滿足,惹得他也嘴饞了,當下就從秦楚歌推過來的小碟自裏,撚起一塊鬆子穰放進嘴裏。


  錦瑟作為丫環自然沒有秦淵那邊從容,躊躇間嘴裏已被秦楚歌塞進了一塊茯苓糕,如此這般,倒也放開手細細品嚐了起來,邊吃也還不忘稱讚道:“夫人的手藝可真好,這點心可真好吃。”


  秦楚歌微微一笑,正欲說話,一道男聲卻搶先響起:“好你個秦故之,我說怎的找不著你,原是躲在這兒偷吃呢。”


  高挑秀雅身姿,身著墨綠項銀細花紋底錦服,雲袖和衣擺處繡著的大片的芙蓉紋,與他頭上的同是芙蓉紋路的銀製發冠交相輝映。一枚玉佩掛於腰間,顯得越發器宇軒昂。手持象牙折扇,巧笑吟吟自有一番風流。


  秦楚歌咽下口中素糕,轉頭看向來人。


  治王楚蘇凡,楚皇楚雲飛第三子,四妃之首德妃的長子,才貌雙全,是陰暗的楚國皇族中僅存不多的正人君子,楚蘇凡性情溫和且灑脫,雖生長在楚宮那個大染缸中,卻難得一直保持良善本心。隻是在前世,這本心卻讓他早早的丟了性命。


  楚宮中,除卻高高在上的皇後,德妃的地位無疑是最高的。德妃不光生得貌美,且長袖善舞,楚雲飛癡愛有才女子,比起皇後的賢良淑德,書香世家的德妃顯然更得他喜愛。楚蘇凡作為四妃之首,君王盛寵的德妃的長子,皇位之爭怎樣都比楚浩揚的機會來得大。隻可惜楚蘇凡誌不在高位,一心向往遊山玩水的逍遙生活,故從不曾參與到奪位的爭鬥中去。


  然楚蘇凡心之向往卻並不得其他王爺的信任。


  秦淵與楚蘇凡自幼相識,二人性格相似,喜好契合,不意外成了知己好友。即便如此,前世秦楚歌與楚蘇凡仍無半分私交,究其緣由自然是因為秦楚歌那清高的性情,難讓人友好相處。


  然後來秦楚歌愛慕楚浩揚,又知楚浩揚一心想登上那高位,既生奪位之心,那麽對於楚浩揚而言,所有的兄弟都是他力爭皇位的對手,楚蘇凡自然也在其中,故秦楚歌自是怎麽瞧都覺楚蘇凡礙眼至極。


  秦淵為了秦楚歌參與到奪位爭鬥中,楚蘇凡雖不以為然,其母德妃卻勃然大怒,楚蘇凡雖無心皇位,可還有一個楚蘇楓,秦淵投誠楚浩揚於德妃而言,便是將樂王一黨逼上了絕路,為此德妃沒少當著楚蘇凡的麵大罵秦淵狼心狗肺。楚蘇楓深知秦淵與楚蘇凡交好,本以為秦淵會看在楚蘇凡的麵上支持他,誰知秦淵卻投誠了楚浩揚,楚蘇楓怨懟楚蘇凡無能,每每見麵必定冷嘲熱諷。


  楚蘇凡知曉秦淵此舉是為了秦楚歌,自然不希望好友為難。可是德妃和楚蘇楓逼迫太緊,幾番下來他已夜不能寐,心力交瘁,年起輕輕便落了個鬱鬱而終的下場。


  秦楚歌神情愧疚的盯著緩步走來的男子,明是個性情溫和,溫文爾雅的閑散王爺,明是個意欲暢遊天下的淡雅男兒,歸根結底因為她的緣故,落得個殞命的結局。


  如今時光倒轉,楚浩揚還未出現,楚蘇凡仍是健康兒郎,那麽,今生便讓她彌補前世欠下的孽障罷!

  楚蘇凡,此生在世,我秦楚歌自當竭盡全力保你一世無憂。


  迎上秦楚歌意味不明的目光,楚蘇凡搖著折扇的手微微一頓,詫異之餘再想認真看去,便見少女已垂眸拿起桌上的素糕吃著。楚蘇凡自嘲一笑,搖了搖頭,怎的會從一個少女眼中看到俯覽蒼生的磅礴氣勢呢?還有那絕不可能的愧疚神情,要知道秦楚歌小小年紀卻清高自傲的威名可不是白白得來的。


  隻是……

  荷花亭內,秦楚歌與秦淵相對而坐,楚蘇凡隻能看到秦楚歌側麵,越是細看,楚蘇凡越是不解,為何明明同往昔一樣靜靜坐著,偏生在他眼中卻覺脊背端正,傲骨如鬆,不是淡漠無情的傲,反倒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氣質。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一朵眾所周知的高嶺之花,突然變得不那麽冷若冰霜難以親近了。


  此為何故?

  心中有計較,楚蘇凡麵上卻未顯分毫,坦然自若的朝亭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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