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夢
鎮遠侯府
“老侯爺。”管家急匆匆的走進南宮黎的書房,手上小心翼翼的捧著一副帖子。
“何事這般慌張。”一道沙啞嚴厲的聲音響起,雖蓋不住其中蒼老卻也中氣十足。
管家小心的將帖子遞給南宮黎,語氣中充滿了不可思議:“老侯爺,這是從丞相府送來的帖子。”
“丞相府!”南宮黎混沌的眼睛滿是驚訝,低頭見手中帖子上確實寫著丞相府幾字,皺了皺眉,問道:“可知是丞相府裏誰人遞的帖?”
管家頷首:“回老侯爺,這帖子是秦丞相的嫡女遞來的,送帖子的下人言明他家小姐吩咐,要將此貼交給司音小姐。”
“司音?”南宮黎愣了一愣。
“確是司音小姐,坊間都在謠傳,前些日子宏宇書院集考,丞相府嫡小姐幫司音小姐論理,如此看來怕是確有此事。”管家笑道。
南宮黎盯著手中帖子想了一下,片刻後,將帖子放在書桌上,吩咐道:“去將司音小姐喚來。”
管家看向南宮黎,不解道:“老侯爺不看嗎?”
“不必了,總歸一會兒就能知曉。”南宮黎擺了擺手,示意管家動作快些。
“老奴這就去喚司音小姐。”言罷,轉身快步朝外走去。
南宮黎低頭看向靜靜置於書桌上的帖子,混沌的眼睛微微眯起,他鎮遠侯府如今落魄至此,金陵城中的達官顯貴早已不將鎮遠侯府放在眼裏。都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如今突然從丞相府遞出一封帖子,該是怎樣都說不過去的,偏偏人家這帖子遞得極有意思,言明是要交給司音,一派小女兒家的相互往來,全然看不出半點不妥。
南宮司音隨管家踏入書房。
南宮黎麵上不解神色已經收斂,臉色平靜,有些嚴厲的看著南宮司音,明明是至親祖孫關係,偏一人嚴肅,一人神情冷淡,反倒像是陌路人。
若說南宮黎,年輕時也是博學多才一人,雖不曾在金陵城排上個名號,卻也不似南宮緒般一無是處,那時的鎮遠侯府在他手中倒也殷實,不至於像如今這般落魄。隻可惜生了南宮緒這麽個玩意,再殷實的家財也都被他揮霍一空。
兒子不成器倒也罷了,教導於他全然無用,無力阻止隻能任由南宮緒花天酒地。好在嫡孫南宮司幽自幼乖巧懂事,用心教導假以時日必能重振門楣,然而南宮黎卻注定要失望,南宮司幽一直忍受著府中烏煙瘴氣,日複一日愈發不滿,終於在某日爆發了脾性,一氣之下離開鎮遠侯府後,再也不曾回來。
兒子不成器,孫子音信全無,鎮遠侯府搖搖欲墜。南宮黎心力交瘁,再提不起精神去插手南宮緒後院之事,也不再關心僅剩的嫡孫女南宮司音。南宮司音也是強悍,舞刀弄槍,寸步不離保護在馮文身邊,從未尋求老侯爺幫助,久而久之祖孫之間的親情越發淡薄。
“祖父。”南宮司音頷首喚道。
南宮黎盯著南宮司音,沉默了片刻,方才開口道:“聽說你通過集考,入了宏宇書院內院。”
南宮司音微微一愣,這已經是幾日前的事情,早不見詢問,怎的今日想不通,巴巴將她喚過來?南宮司音眉頭輕皺,心思倒是全都擺在了臉上,垂眸回道:“孫女不才,進了內院。”字裏行間,不可謂不生疏。
南宮黎一聽到底有些不愉,然心中雖有鬱結,也自知是自己袖手旁觀,冷漠了馮文母女倆。心中微微歎氣,看了眼桌上的帖子,沉聲道:“你可與丞相府家的小姐相熟?”
南宮司音再而一愣,氣息驀然有些慌亂,雖想不通祖父為何會詢問關於楚歌的事情,但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故而垂眸淡淡道:“隻是交談過兩次,算不得相熟。”這便是欲要與秦楚歌撇清關係。
“嗬,既不相熟,她又為何會送帖子來府上?”南宮黎沉著一張臉,伸手拿起書桌上的帖子,沒好氣道。
南宮黎心中微歎,這丫頭當真記了他的仇,連對他這個親祖父都時刻防備,帶有戒心。
“這是楚歌送來的?”南宮司音瞪大眼睛,急問道。前一刻還胡思亂想的沉著,立刻便拋到了九霄雲外。
南宮黎將手中帖子遞給她:“自己看吧。”
“謝祖父”南宮司音一邊說著,一邊接過南宮黎手中的帖子,迅速打開瀏覽,帖子上攏共不過幾十字,是以很快便看完全,然後便是一臉掩蓋不了的歡喜神情。
南宮黎瞧得分明,心下好奇更甚,輕咳嗽一聲,狀似不經意問道:“上麵說了什麽?”
南宮司音看了一眼南宮黎,躊躇了片刻,回道:“回祖父,是楚歌邀請孫女明日去丞相府玩耍。”
“邀你去丞相府?”南宮黎驚訝,聲音也帶了幾分訝然。
“是的。”
南宮司音到底還隻是個少女,不及南宮黎老謀深算,她雖從未想過秦楚歌會邀她,但帖子拿在手中,也隻會覺得秦楚歌不過是邀她相聚罷了。不像南宮黎,看的卻是秦楚歌身後的秦丞相秦舒培,秦舒培在朝為官,正直無私,從不私下與人過分籠絡,南宮黎不是沒有主動與之示好,終是徒勞。而今卻是不同,都說秦舒培嫡女性情孤傲高冷,然他的孫女卻與之為友,往淺了說,那是閨閣女兒家的相互友愛,往深了說,那便是和丞相府搭上了關係。
這般想著,南宮黎蒼老的臉色不由露出一絲笑意,看向南宮司音囑咐道: “即是邀你去玩,你且莫要失了禮數。”
“孫女知曉。”南宮司音點頭。
鎮遠侯府有南宮司音為秦楚歌的遞帖興奮不已,殊不知在丞相府中卻有一人因為秦楚歌正愁眉苦臉。
秦淵皺眉望著桌上的棋局,神情凝重,微眯著眼睛快速掃視著棋局上黑子的漏洞,可是讓他失望了,黑子全無破綻,反倒是他的白子有多處都失意。
“嶽人的棋技越發高深,哥哥甘拜下風。”秦淵無奈將白子放回棋笥,笑嘻嘻道。
“哥哥並不十分喜愛下棋,輸給嶽人委實算不得冤枉。”淺酌一口花茶,秦楚歌笑道。
秦淵對著秦楚歌笑了一笑,抖了抖雲袖,著手為自己倒上一杯熱茶,意味不明道:“確是算不得冤枉,嶽人今日走棋殺意四濺,哥哥全然沒有半點還手的餘地。”
秦楚歌喝茶的動作一頓,抬眼看向秦淵,片刻後才緩緩放下手中茶杯,目光也隨之落在茶杯上,低低道:“是嗎?”
秦淵隻靜靜看著秦楚歌,並不言語。
“哥哥可是覺得嶽人變了?”秦楚歌慘淡一笑,頗有些淒涼。
秦淵見狀心中一痛,欲言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三歲時,嶽人頑劣調皮,不顧錦瑟和皎月的勸阻,非要去摘那蓮池中的蓮子食用,一個不慎失足落入水中,哥哥明明不會鳧水,卻還是義無反顧的跳下蓮池,奮力將嶽人高高舉起,若不是福伯帶人來得及時,後果不堪設想。八歲時,嶽人尚不知天高地厚,桀驁紈絝,偷溜進爹爹書房,弄壞了爹爹視作珍寶的前人真跡,爹爹下朝回府見真跡被損壞,勃然大怒,嶽人怕極了,背著錦瑟和皎月偷偷躲進柴房,足足三日三夜,餓暈前看到的最後一幕,便是哥哥滿臉焦急的掀開柴堆。十歲時,嶽人性情已然定性,自持清高目中無人,自入宏宇書院便終日不滿,不是言夫子老舊古板,就是言同窗學子稚嫩無知。仗著自己身子嬌弱,終日打滾撒潑央求哥哥向夫子告假,哥哥疼惜嶽人,哪怕知曉嶽人裝模作樣,也從不忍拒絕。十三歲時,嶽人終是遭報應,被一場暑熱折磨得九死一生,哥哥不眠不休日日在桃園外守著嶽人,直至府醫道無礙才放下心來。”
秦楚歌說的認真,一樁樁一件件,言的全是秦淵和她從小到大發生的事情,說完這些也不去看秦淵的臉色,而是從棋盤上撿起一顆棋子,細細揉搓,自顧自繼續道:“暑熱時,嶽人臥病在床,恍惚間似乎做了一個又深又長的夢,嗬嗬,哥哥可知嶽人夢見了什麽?”秦楚歌麵色蒼白沒有血色,抬眸看向秦淵,笑得勉強。
秦楚歌無助的模樣看在秦淵眼中,心疼極了,低頭看了看自己茶杯中已經見底的茶水,複又抬頭看向秦楚歌,艱難的扯了扯嘴角,笑問道:“嶽人夢見了什麽?”
“嶽人夢見了將來。”秦楚歌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將來?”
秦楚歌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些淒涼,她道:“是呀,就是將來。夢裏的將來,哥哥棄文從武,赤膽忠心守護楚國疆土,卻終究命喪沙場;夢裏的將來,秦家全族覆滅,爹爹娘親葬於大火,屍首都未曾留下;夢裏的將來,嶽人糊塗成性,害人害己,結局慘烈。”
“哥哥,嶽人做了一個噩夢,一個慘絕人寰的噩夢。明是夢境,可嶽人卻仿佛身臨其境,它是那般清晰,那般真實。”
“哥哥,嶽人好怕,好怕夢境變成現實。”
“哥哥,你信嶽人嗎?”
南槐明天更新可能也會有點晚,朋友們見諒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