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遞帖
宏宇書院三年一度的集考已經圓滿結束,街頭巷尾談論的餘熱卻是久久未散,時下風平浪靜的金陵城,平日裏便是哪家高府丟隻雞也能熱鬧上半月,何況是這次集考比高府丟雞要有趣得多。
一向至真至純,嫻靜名聲在外的八公主楚心,似瘋魔一般,毫不顧及皇室顏麵,明倫堂內當著一眾金陵貴族口無遮攔,大肆汙言穢耳。往日裏楚楚可人的模樣變得尖銳,接二連三尋人麻煩。最終還未參加騎射考核,便被寧王遣人送回了皇宮。雖說貴為一國公主,由不得常人私下議論,但楚心短短時間惹出一個接一個的禍事,當日在明倫堂的眾人看得分明,自然一傳十十傳百,不過短短幾日功夫,整個金陵城便都知曉了。
與名譽掃地的公主楚心截然相反的另一人,便是往日孤高傲冷,對任何事都不屑一顧的秦家嫡女秦楚歌,一反常態,接連在文類四藝考核大展風華,從而取得三個甲上的好成績。
似是脫胎換骨,又似桀驁不馴仍在,隻不同往日不近人情,與同窗學子間也能說說笑笑了。褪去孑然一身孤高傲冷的秦楚歌,先是在集考初始,護南宮司音與朱玉蘭,楚心等人對上,巧舌如簧間流露出勢不可擋的磅礴氣勢。接著一曲殺意橫生的廣陵散,可謂世間獨一無二,惹得眾人讚聲連連。更不要說那副技法高深的丹青,便是連向燕婉都隻能甘拜下風。
如此一來,秦楚歌名聲大噪於金陵城,自是理所應當。
宏宇書院外院學子通過集考,便可留在府中休息數日,待宏宇書院發出入院涵後,才能正是進入內院。
……
丞相府中,秦楚歌靜靜坐在書桌前,她的麵前擺放著皎月從雲州傳回的書信,上頭密密麻麻寫著小字,許是已將書信看完,此刻並未將目光放在上麵,反倒透過半開的窗看著院中出神,似乎想到了什麽,引得她皺了皺眉頭,片刻後收回目光,轉而從旁處取出一張幹淨的信紙鋪在麵前,想來是要動筆。
“錦瑟,過來為我磨墨。”秦楚歌輕聲道。
正在裏間整理衣飾的錦瑟聽言,忙放下手頭上的事,應道:“來了,小姐。”
錦瑟一邊磨墨,見秦楚歌麵露凝重,猜測莫不是皎月幾人在雲州並不順暢,沒將小姐交代的事情辦好,問道:“小姐,可是皎月她們在雲州遇到了阻礙?”
秦楚歌微微一笑,搖頭道:“倒是遇過些小麻煩,好在都解決了。”
是呀,遇到了些小麻煩,那無邪小和尚怕是要受些皮肉之苦,幸而早前便告誡過他,隻要性命無憂,倒也算得順利。
這般錦瑟更加不懂,既是順利不是應當高興才對嗎,怎的反倒心事重重,不解問道:“既然如此,小姐何故愁雲滿麵?”
秦楚歌伸手拿起那張什麽都還沒寫的信紙,拂了拂,方才輕輕歎了口氣,淡淡道:“近日日頭愈發大了。”
確如秦楚歌所言,自集考過後,天上的太陽絲毫沒有歇息的打算,日日掛在天上發光發熱。她交代皎月幾人辦的事情雖然辦妥,可她儲存的那點救命水,也隻能用作拉攏那些貴族世家的籌碼,伏旱之災,赤地千裏,苦命的百姓能救下多少,除了看無邪小和尚的本事,那便隻能是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錦瑟偏頭瞧了眼窗外的日頭,憂心忡忡道:“自小姐暑熱時落了場雨,近些時日都不曾再有過,眼瞅著天氣愈發炎熱,這般下去也是難熬。”
秦楚歌望了眼窗外,天氣愈發炎熱,金陵尚且如此難耐,雲州隻怕早已驕陽似火,已算得伏旱之災的初始。天災逐漸降臨,時不待人,眼下她必須及早動身才行,可如今她隻是個尚未及笄的閨閣嬌女,若要獨自遠行千裏去往雲州,爹爹娘親定然不會答應。秦楚歌心中微歎,果然,於現在的她而言,縱有千百件事情要做,走不出金陵便是枉然。
委實麻煩得緊。
思量片刻,秦楚歌突然挑眉一笑,一邊將麵前信紙移開,一邊衝錦瑟道:“你去拿一份帖子來。”
“帖子?”錦瑟不解。
秦楚歌無奈一笑,道:“府上遞見的帖子。”
怨不得錦瑟不解,她自小伺候秦楚歌,秦楚歌性情冷傲,十三年來,既未給人遞過帖子,也不曾接過別人的帖子。此刻沒頭沒腦的忽然要帖子,錦瑟自是反應不過來。
“往日夫人送來的帖子都壓在箱底,錦瑟這就去拿。”錦瑟點頭笑道,不一會兒便從箱底拿出一封帖子。
秦楚歌將帖子展開放在桌上,提筆唰唰寫上幾字,收筆等了片刻,帖子上的墨跡已然風幹,細細瞧了瞧,確定並無不妥後才將帖子遞給錦瑟,吩咐道:“派人速將帖子送去鎮遠侯府,交給府上嫡女南宮司音。”
“是,小姐。”錦瑟接過帖子,欠了欠身,轉身小跑出門。
錦瑟離開後,秦楚歌坐在書桌前微微怔了怔,才緩緩起身行至窗邊,望著雲州方向,那雙誘人的桃花眸中點點精光流動。
鎮遠侯府日漸落魄,祖上陪開國皇帝掙下的那點功勳已經消失殆盡,如今唯一能仰仗的隻剩下鎮遠侯的身份,好在算不得真正衰敗,尚且苟延殘喘的立在金陵貴族中。
隻可惜若再無人庇佑,走到頭也不過幾年光景。然秦楚歌要的就是它這番半死不活的模樣。南宮緒自幼嬌慣,最是受不得苦難日子,不然前世也不會為了一點銀子,就將自己的親身女兒賣了,若如今的鎮遠侯府隻剩下這個隻懂酒池肉林的南宮緒,倒是有些難辦。好在老侯爺尚且健在,勉勉強強算得是個明白人。
如今金陵的貴族世家,無人願意吃力不討好,去庇護一個即將落魄的侯府,越是這般,她遞給南宮司音的帖子越能起到大用處。但凡老侯爺有點頭腦,必定會讓南宮司音牢牢抓緊與她之間的聯係。畢竟她可是有個貴為丞相的爹爹。
秦楚歌嘴角勾起一抹極為冷酷的笑意,如此不但能將眼前的難題解決,往後也容易順藤摸瓜,查查馮文之父馮立與楚浩揚有何關聯。
………
錦瑟的動作很快,不足半柱香的功夫便將事情辦妥了,再回桃園時,秦楚歌正坐在窗邊,手裏捧著一本書卷看得津津有味。
錦瑟見之忙放緩步伐,走近道:“小姐,帖子已經送去了。”
秦楚歌並未抬頭,淺淺點了點頭後淡淡道:“你去收拾些衣物,過兩日隨我啟程去雲州。”
錦瑟聽言怔了怔,不讚同道:“皎月她們不是已經將事情辦妥了嗎,小姐為何還要親自去雲州?雲州不比德榮寺,真真遠在千裏之外,這些日子氣候越發炎熱,若再舟車勞頓怕是要生病的。”
秦楚歌合上手中書卷,抬頭看向錦瑟,淺笑道:“我自然有必須去的理由,很多事情一時間也說不清楚。至於我的身體,你也無需太過擔憂,總歸一路有你,定能將我照顧妥當。”若她不親自去一趟,那謝鈺豈不放任自流,若今生再讓楚浩揚同他牽扯上,委實是個天大的麻煩。
“有錦瑟在,自然到哪兒都會會將小姐你照顧妥帖。”這幾日下來,錦瑟已經習慣秦楚歌突如其來的想法,以及說一不二的決斷,此刻見少女麵容堅定,自知是勸不了了,隻得老老實實道:“小姐即是非去不可,那錦瑟也不再阻攔,隻是老爺和夫人……”
不等錦瑟說完,秦楚歌微微一笑,接茬開口道:“爹爹娘親那兒我自有辦法,隻是你卻不能將我們要去雲州的行程告訴他們。”
“小姐放心,錦瑟誰都不會告訴。”錦瑟慎重點頭,細細瞧了瞧秦楚歌,滿目亮閃閃模樣道:“小姐脖頸的淤痕全然不顯了,那玉瓶裏的膏藥當真好用。”
秦楚歌看了錦瑟一眼,若你知道這藥膏是那惡人給的,恐就不會這般高興了,平靜道:“不顯便好,這幾日尋著由頭一直沒在爹爹他們跟前露麵,再這般下去怕是要擔心了。”
“昨兒個夫人還問起小姐,錦瑟便說小姐要專心看書,不讓打擾,這般夫人才沒趕來桃園。”錦瑟道
“你倒是個機靈的。”秦楚歌嘴角含笑誇讚。
錦瑟聽此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傻傻笑了一聲:“嘿嘿。”
“如此,你便下去收拾行囊,不必太過紮眼,換洗的衣物備兩身便可,我這邊你晚些來收拾。”秦楚歌淺笑道。
“好的,小姐。”錦瑟欠身退下。
秦楚歌坐在窗邊見錦瑟走遠,這才起身扶著腰走進裏間,伸手解開腰帶,褪下衣袍,上身隻著淺粉肚兜站在銅鏡前,將整個後背露出來。後背的傷她並未告訴錦瑟,隻是脖頸的淤痕便已經讓她手足無措,若再讓她看到這一背淤青,怕是真真要找趙梟拚命去。瞧著看上去仍舊可怖的後背,
憤憤嘀咕道:“那勞什子藥膏哪裏好用了,也就隻能去去傷痕,我這腰背卻是一點不見好。”
殊不知那玉瓶裏的藥膏實乃極品,隻是每每錦瑟給她脖頸和額頭上藥時分量都很足,幾次三番藥膏隻剩少許,為了不讓錦瑟發現藥膏被用過,她自個兒抹藥時用得極少,藥效自然達不到最佳的效果。
秦楚歌費勁的反手為自己上藥,疼得齜牙咧嘴,忍不住低聲咒罵道:“該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