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三更醉
清風亭那日她底氣不足,不敢妄動;方才她示敵以弱,驕兵之計,試探趙梟對她的態度,也不敢妄動。如今篤定趙梟存著一顆看戲的心思,不會輕易將她雲州謀劃毀於一旦。比之摧毀她的籌謀,她相信,趙梟更願意看她如何一步步精彩的走下去。既然不再受他要挾,無需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索性她就胡鬧一番,迂回之術,好聲好氣的言說趙梟不放她離去,那她就自己製造離開的機會,說她宮於心計也好,善於偽裝也罷,總歸她不願再與趙梟這個危險,邪惡的人多呆一刻。
桃花眸子動了動,她的衣袍被趙梟扯壞,如今裹著趙梟的紅袍,心中尤為不是滋味。紅袍上殘留著屬於趙梟獨有的淡淡梅花香,香而不俗,雅而不淡。極好的味道在她看來卻如同一張巨大的囚網,偏偏此刻她還不能舍棄這張網。
秦楚歌嘴角有些發苦,這番裝扮若讓哥哥看見,恐又是一場麻煩,但是比起趙梟這個天大麻煩,她寧願承受哥哥的怒火。
秦楚歌疾步朝外走去,路過呆愣的墨一墨二兩人,雅閣的門檻就在眼前,秦楚歌喜上眉梢,隻要她踏出雅閣,她便贏了一半。
眼瞅著離門檻隻有半步之差,突然一道無形之力猛地朝秦楚歌後背撲來,墨一,墨二見自家爺為阻止秦小姐離開,竟然動用內力,大駭,忙出聲阻止道:“爺,不可!”
趙梟充耳不聞,內力暴漲,千絲萬縷無形無色的氣朝秦楚歌而去,密不可分的將她包裹,秦楚歌心下一沉,俏臉陰寒,也不顧包裹嬌軀的紅袍囫圇,抬腳欲朝雅閣外跑去,剛要踏出雅閣,身體一輕,便寸步難行,四肢好似被鐵鏈牢牢鎖住,難動一分一毫。
“趙梟!”秦楚歌俏臉寒霜,整顆心都提到咽喉處,她就知道趙梟不會輕易放她離去。他分明是想戲弄她!先讓她走到門口,故而放鬆警惕,滿心歡喜。然後再在她距離門外隻有半步之差,堪堪離去的最後一刻,將她抓了回來!此一番戲弄,對於迫切想要離去的她而言,無疑是突然將她從天上扯到地上,折磨著她那顆警惕的心。
秦楚歌腳不沾地,整個人懸於空中,身不由己向後移去,直至落入一個充斥著淡淡梅香的懷抱,鞋尖碰地,方才停下。
墨一,墨二見自家爺對自己的內傷置若惘然,心急欲上前,氣息有些慌亂的喚道:“爺!”
“滾出去!”趙梟看也沒看二人,目光從始至終落在懷中嬌俏人兒身上,冷聲嗬斥。
墨一和墨二身子一顫,看了自家主子爺一眼,見他動用內力後並無不妥,這才點頭稱是,退出雅閣外。
……
樓上秦楚歌同趙梟鬥了幾個來回,樓下‘春’字雅間中,秦淵,楚蘇凡和南宮司音三人已等待許久,綠奴沏好的龍井喝了一壺又一壺。龍井雖好,喝多了卻也苦澀。隨著桌上的芙蓉糕食去一半,瓊華樓湊熱鬧的客人走得幹淨。偌大得瓊華樓一改方才人聲鼎沸,寂寥無聲靜得出奇。
秦淵眉頭緊皺,頻頻朝門口看去,次次未見秦楚歌那抹嬌小的身影,終於忍不住對綠奴道:“綠奴姑娘,家妹已離開半個時辰,為何還遲遲未歸?”
不待綠奴說話,門外妙語踏入雅間,婀羅多姿,巧笑盈盈,欠身一禮,淺笑道:“諸位有禮。”一禮作罷,看著秦淵道:“秦公子勿要著急,秦小姐正與那位‘老農’交談甚歡,片刻便會來尋各位。”
妙語到來時機巧妙,不早不晚,於秦淵急躁時款款而入,像是巧合,又像是刻意為之。
“家妹脾性桀驁,竟能與旁人相談甚歡?”秦淵半信半疑。
雖然秦楚歌自重生以來,目中無人的脾性是改了,然清高傲骨的本質卻無多餘變換。對於不相熟的人,雖不似往常那般桀驁難馴,仍安安靜靜,不多言多語。秦淵身為秦楚歌的兄長,自小看著秦楚歌長大,秦楚歌脾性如何,他一清二楚。故聽到甚歡二字,對妙語的一番話,秦淵不得不心生疑惑。
“嗬嗬”妙語笑得一臉真誠,她道:“秦小姐確是個話少的,與‘老農’交談時,多是‘老農’自個兒絮絮叨叨,秦小姐偶爾搭上一兩句罷了。秦小姐玲瓏心思,便是猜到你們會擔心,這不,妙語特意前來帶個話。”
“原來如此。”秦淵了然點頭,這確實是自家妹子的行事作風,與人交談時少說多聽,安靜平淡,少言少語。
如此這般,秦淵便信了妙語的一番說辭,不疑有它。
“故之,咱妹子大智若愚,九轉心思,你何須這般憂心。總歸你我安心等著便是,還能等到天黑不成。”楚蘇凡搖頭晃腦,頗為有趣。
妙語聞言看向楚蘇凡,眸中讚賞一閃而逝,身於皇室,卻能保留赤誠之心,委實難得。一母同胞的楚蘇楓已經同一眾王爺公主離去多時,楚蘇凡不但沒跟著離開,反倒陪秦淵在這雅間裏等待許久,果真不願與和那至高之位混為一談。
淑人君子,探扇淺笑,當之無愧逍遙閑散王爺一說!
“治王莫非耳朵不好使?楚歌是我的妹子,不是你的,少沾親帶故。”秦淵斜眼瞧了瞧楚蘇凡,毫不留情道。
楚蘇凡撇嘴,胳膊一伸拽住秦淵的衣袖,不滿道:“好你個秦故之,僅憑你我的兄弟情分,你妹子為何不能是我妹子!”
“不能便是不能,沒有為何不為何。”秦淵得了秦楚歌消息,懸著的心隨之放鬆,持扇拍掉楚蘇凡的抓住他的手,全然不將治王尊貴放在眼中。怡然自得端起一旁的茶盞,幽幽品了一口。
楚蘇凡氣急,顫巍巍握住被秦淵碰到的手指,明眸皓齒,佯裝惱怒瞪著秦淵,溫柔和煦的俊臉佯裝痛苦,控訴道:“重妹輕友,我怎會有你這麽個好友,真真傷我心,傷我心呀!”
欲哭無淚的造作模樣,欲讓聞者傷心,見者流淚。且知卻不達效果,惹人發笑。
“噗嗤”南宮司音和妙語皆忍不住笑出聲來,隻道是楚國治王殿下性情溫和,溫文爾雅,品貌非凡。又有誰知道私底下的治王殿下卻是另一番模樣,心思靈動,熱情爽朗,生氣勃勃,全然不像皇宮中,勾心鬥角,步步驚心的楚家人。
楚蘇凡見狀,知曉自己玩鬧過頭了,到底貴為一國王爺,過分輕佻浮躁總是不妥。這才裝模作樣的咳嗽一聲,正襟危坐重現風度翩翩姿態。
“嗬嗬。”妙語掩唇一笑,繼而道:“三位許是還要等上一會兒,眼下正值午時,也該是用午膳的時候了。三位若是不嫌棄,今日的午膳便由瓊華樓做東,備一桌酒菜,邊吃邊等秦小姐如何?”美人暖心,巧笑晏晏,一番話動聽有理。
秦淵思索片刻,心道南宮司音與他們一起等了許久,若讓人餓著肚子,倒是他沒替妹妹照顧好人家。便道:“嘮叨了。”
妙語點了點頭,衝綠奴道:“酒菜廚房已經備下,你同我去招呼廚房上菜。”又對秦淵幾人道:“如此妙語先行退下,若是有其他事,三位可喚綠奴來尋妙語。”
秦淵等人微微頷首。
………
樓下妙語一番動作,樓上秦楚歌一無所知,她與妙語一麵之緣,連話都沒說上幾句,何曾知會她樓下尋秦淵等人。無疑,妙語的這番動作固然是受趙梟指示。真相如何,秦楚歌不知也無從得知,因為此刻她正被趙梟禁錮在懷中,不得動彈。
“將我放開!”秦楚歌俏臉漆黑,桃花眸子烈火熊熊,盯著趙梟冷聲開口道。心中不解天下第一莊的莊主為何如此不知禮法,一而再再而三摟抱禁錮她。
趙梟摟著懷中嬌軀,本該軟軟柔弱的身子僵硬無比,形如玉弓,圓滿不可彎曲。微微仰著頭朝他看來,眸光複雜,是憤怒,是不敢置信,是惶恐,是慎重,是無情,也是冷漠。趙梟挑眉笑得邪氣,一隻手捏著秦楚歌的下顎,手指在她發白的唇瓣上細細摩擦,玩世不恭道:“何須急著離開,你既朝爺灑下‘三更醉’,爺若輕而易舉將它化解,豈不錯付你的心意。”
秦楚歌麵色瞬間一沉,對趙梟的話嗤之以鼻。寒聲道:“再一再二不再三,摟摟抱抱,成何體統!你且將我放開。”
“秦學子軟糯舒人,爺愛不釋手,如何舍得將你放開?”趙梟邪氣一笑,摟著秦楚歌的手又緊了緊,眸中似有情緒傾瀉。
聞言秦楚歌眸子微微一縮,看著趙梟絢爛邪氣的俊容,心中的寒意一寸寸淹上來,冷漠的桃花眸子染上一層更深的冷冽。重生而來,她無數次痛恨自己為何不曾修行武學,若有匹敵趙梟的武功修為,也不會三番五次被趙梟限製,囚於澤,困於籠。
在前世,她一生安於丞相府,居於鳳來宮,遊於義渠,亡於長樂宮,與武學二字全無瓜葛,與天下第一莊莊主毫不相幹,半絲聯係也無。誰曾想重活一世,困難重重反倒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