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翰林書院
“小姐?”錦瑟見自家小姐麵露異樣,握著衣袖的手指關節泛白,擔憂輕喚出聲。
景楚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微微搖頭以示自己無礙。
錦瑟和皎月對視一眼,臉上都寫著擔憂。
正在這時,景時淵的書童執棋小跑進門,行了一禮道:“見過小姐,公子差執棋前來請小姐出發,他在府門外等著小姐了。”
景時淵早先出門辦事,離去前特地知會過景楚,等他回來一同前往翰林書院,景時淵本想嬌氣妹妹在府多休養幾日,奈何景楚說什麽也不願,景時淵隻得妥協,好在今日是休沐後的第一日,夫子要到午時過後才會講學,倒也不會太累。
景楚點頭,率先出門:“走吧。”
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前世的故人們,景楚激動得渾身發顫。前世她自命不凡,目中無人,書院幾年恍若浮雲,沒結交半個知己好友不說,仇人還遍地開花。上至夫子、學士,下到各院學子,無一不對她避如蛇蠍,厭惡有加。這其中自然少不了樓婉婉的手筆。
慣會做人的樓婉婉,在王爺公主麵前也能不卑不亢,長袖善舞,這種刻意營造出如白蓮花一般的高潔氣質確實牽扯了許多兒郎的懵懂心思。這些兒郎多數都在樓婉婉成就自己野心的道路上起了墊腳石、過河橋的作用。
前世阿兄第一次生死攸關,便是樓婉婉的愛慕者——太常寺家的二公子錢永存搞的鬼,樓開懷求爹爹助他拿下禮部尚書一職,爹爹清廉一生,不願作假;阿兄更是直言不諱,樓開懷不足以擔當禮部侍郎一職。
當時樓婉婉和她在門外偷聽,樓婉婉因此對阿兄心存怨懟,故意引導錢永存偷偷將杏仁放進阿兄的飯食裏,害他差點過敏窒息。隻恨那時她蠢笨如狗,太相信樓婉婉,從不曾懷疑她,直至後來樓婉婉變成繼後,她才從她口中知道事情真相……
穿過花團錦簇的雕花行廊,又過一道月拱門,景時淵階台蘭玉的身姿映入眼簾,他手裏扇子微微擺動,看著嬌氣妹妹笑容寵溺。
景楚腳步一頓,突覺鼻頭發酸,她猛地吐吸一口,壓下心中情緒,方才大步朝景時淵奔去。
沒事,阿兄這個仇前世她沒機會報,今生定連本帶利還給他們!
“這身衣裙好看是好看,不過仍是有些單薄。”景時淵伸展雙手將景楚帶著往馬車旁走,邊走邊打量自家妹妹的衣著,絮絮叨叨的發表不滿:“雖說現下是夏季,日頭也足,可你的體溫本就比常人低上許多,不懼熱隻懼寒,應當多穿點才是。”
“我已經穿得許多了,阿兄不要將我當做不堪一擊的瓷器。”景楚秀氣的皺了皺鼻子,不滿意的嘟嘟囔囔:“日頭這麽大,學堂可沒桃園的冰多,我若穿多了,屆時惹得發慌怎麽辦?”
“行行行,說不過你。”景時淵故作不滿的點了點景楚的鼻子,“小嬌氣包。”
景楚傲嬌的輕哼一聲,揚起下巴得意的看著景時淵,嬌俏的小模樣惹得景時淵一陣好笑,神色寵溺的將人扶上馬車。
丞相府對景楚的寵溺永遠能做到無微不至的地步,除了為她量身打造的桃園不說,就連她出行的專用馬車也和其它馬車不一樣。馬車采用上好花梨木所製,表象簡單並未多做雕琢,車中內容卻頗為豐富多姿——車內上四角掛著精巧香囊,裏麵放著溫補景楚身體的香料;四角之下四壁雕刻有複雜美觀的桃花落雪圖;地毯用的是純白雪狐毛皮製成……每件物什,每處雕花都在迎合景楚的愛好。
景時淵一上車便親自泡上嬌氣妹妹最愛的熱茶,剛泡好的大紅袍熱氣嫋繞,不大的馬車中,在這酷暑裏又是毛皮又是熱茶卻毫無熱感,緣由便是馬車暗格裏藏有大量用來製冷的冰塊。
馬車慢慢駛過人流攢動的主街,到了人少的街道才徐徐提速,許是知道可以撒歡了,馬兒鼻中打出一個響啼,發出老長的嘶鳴,馬蹄嘚嘚敲擊著地麵,濺起陣陣沙霧。
急行半盞茶的功夫,便到了翰林書院的地界。
翰林書院曆史悠久根基深厚,一直都是秦國達官顯貴、貴胄世家的首選。書院在秦國地位顯赫,是秦國皇室極力推崇的秦國第一書院。
傳聞建立書院的第一任院長與秦國的開國皇帝曾是知己好友,兩人皆在亂世中成就一番事業,一路走來互相扶持,情比金堅;當然翰林書院不僅僅是地位超絕,在書院任教的夫子們也是個個不同凡響,既有名震四方的當世大儒;又有學富五車的驚絕才子;還有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見識淵博的能者。
故而秦國的年輕公子小姐們,大多都以能過翰林書院的集考為榮。
再說這翰林書院的做派也是不同於別的書院——書院創建初始,開國皇帝便大手一揮,一旨昭告天下——翰林書院納入皇家庇護,書院存在一日,便一日不需屈服任何權勢之下,包括皇權。
因有開國皇帝的大力推崇和庇護,翰林書院才敢底氣十足的、公正的對待每一位學子,身份地位一視同仁,不予高門子弟、王公貴族別樣殊榮。這也是郭夫子厭煩貴為丞相府嫡女的景楚的底氣。
景培正聰明不凡,諸葛青青雖是女娘也內富經綸,兩人的女兒景楚生來便伶俐多智。敗就敗在她過分聰慧以至於目中無人,請高傲冷。
前世景楚自知自己才學非凡,除了景培正沒人能教得了她。自第一日到書院便端著高高在上的架子,深覺在座的都是榆木腦袋,比三歲稚童聰明不了多少。
沒過幾日,她又不滿夫子講的學問太過簡單容易,聽得人昏昏欲睡,委實沒趣。漸漸地也不再將夫子講學看在眼裏,又因其中講學詩經的郭夫子太過嚴厲,便三天兩頭抱病告假,一來二去,郭夫子也看出了名堂,一開始郭夫子還會開導景楚,然景楚並不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便也撒手不管了。
景楚和景時淵到書院時,已有學子穿梭在書院大門。
像景楚這類還未通過集考的學子,是算不得翰林書院的正式學子的,書院的規矩——隻有正式學子像景時淵那般才能帶一名書童入院。所以錦瑟和皎月都被她留在了府中。
景楚抬頭仰視麵前的書院,恢宏大氣的正門仍似記憶中的古板嚴肅,‘翰林書院’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高高掛起,筆走龍蛇間蘊藏鋒利氣勢。
再看整座書院的得天獨厚的建造背景——榜山而建,前卑後高,層層疊進,錯落有致;院牆純樸,皆用素木頑石堆砌而成,沿著山體起伏不定,構成與山為一體的生動景象。
透過大開的石墨色大門,能看見院內鬱蔥樹木枝繁葉茂,其品種繁多比之四周山林,不顯稀少,反倒精彩絕倫。
懷中激動心情,景楚率先踏步而入,入門便是一個大大的庭院,庭院環境開拓敞然明亮,許是被聖賢詩書所渲染,也沾染上清幽風雅的韻致。心思作祟,風過都好似有墨香遊蕩。
在往裏走,石子漫成甬路,規規矩矩,一絲不苟。
慢搖至盡頭,便是雕花豐富的曲折遊廊,遊廊兩邊垂掛了寫滿詩詞歌賦的木牌。
拐出輾轉遊廊,佳木蘢蔥,奇花熌灼,山泉不知源頭,蜿蜒由花木深處瀉入圓石壘成的小池塘,叮叮咚咚,池塘清流一汪,滿而溢出,帶動漂浮在上麵的粉嫩花瓣,順著人工打造的淺淺溝壑帶出山牆。
景楚駐足,回頭朝走過的路看去,一排排白牆高木中,尖頂亭閣遠近點綴,飛簷翹角若隱若現,頗有超世脫俗之態。
翰林書院的景致竟是這般美妙。景楚苦笑,前世她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呀,一雙有眼無珠的眼睛看的都是糟心玩意兒,反倒忽略美景美事。真糟心!
景楚與景時淵不在一個講堂,在書院內院門口就要分路而行了,勞心勞力的兄長擔心嬌氣妹妹身體,千叮萬囑:“小嬌氣包,我讓執棋守在外院門口,如果你有哪裏不舒服便讓他來喚我。”說罷他愛憐的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不放心的強調:“萬事莫逞強,有事找阿兄。”
“知了,知了。”景楚抬手捉住景時淵作亂的大掌,拉著他胳膊讓他轉了身,小手頂住景時淵的後腰把他往前麵推了推,鼓著腮幫子氣哼哼道:“今天的發髻原我十分滿意,被你大手一揉豈不變作瘋婆了,你若喜歡揉我腦袋,下次我便不讓錦瑟梳這些複雜的發髻了,用根發帶隨意綁綁就算了。”
景時淵被迫往前移動,聽到妹妹話裏的幽怨,清俊麵龐慢慢笑意,故意煞有介事地感歎:“倒是我錯了,我家窈窈不止是個嬌氣包,還是個小氣的嬌氣包。”
“你不小氣,那讓我摘下你的發冠。”景楚冷笑著邊說邊伸手,做出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模樣。景時淵忙小跑躲到一旁,正巧到了內院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