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在馬小明兩歲的時候，馬小明的弟弟出生了，取名馬小亮。


  馬小明的母親本也和周圍其他的女人沒有什麽區別。她精細，紮實肯幹，在家庭中站在男人身後的位置。平日裏與人交往，也喜好那些張家長李家短的八卦，或不足為外人道的城市秘辛。在馬小明出生之後，或者說得更加準確一點，在發現馬小明眼睛不太好，並且證實了馬小明的眼睛無法治愈之後，馬母就變了。


  在家庭裏沒有變，依然精細，肯幹，站在自家男人的身後。


  可是對家庭以外的社會，馬母的態度完全變了，不再開朗健談，不再聊那些街頭巷尾的八卦和難以公布的城市秘辛。相反，馬母不願與人有太多的交流。凡是非生活之必須，非經事之必須的交流，馬母一概回避掉。


  馬母變成這樣，源於心裏的自卑。其實多數人都會或輕或重地產生這種情緒，隻是馬母麵臨的現實相對殘酷，展現出來的變化就很大。好比現在的生活裏，如果你問一個年紀小的學生的考試成績，問一個大學畢業生是否結婚了，問一個結了婚的人有沒有要孩子，你就會發現，多數情況下，你和被你提問的人就很難再有什麽交流了。


  “沒法交朋友了。”這是馬母對社會上每個人的內心評價。說馬母自卑，的確馬母是自卑，可讓這種自卑釀成惱人後果的並不是馬母自己的事兒，而是社會上每個人的眼光。馬母漸漸發現，她在與人交往的時候，從來不是自己。小得時候，她是她父母的孩子。後來又多了一重身份，她又是馬父的妻子。那個時候與人交往，“自己不僅僅是自己”也沒什麽大不了，甚至自己從來沒在乎過，在別人眼中“自己不僅僅是自己”。把這些理解成標簽也好，理解成附加屬性也好，馬母從未在這些標簽上，或者說附加屬性上獲得過超乎尋常的好處，反正渾不在意，都無所謂。


  可有了兒子馬小明之後，馬母突然難以承受。為人子女，為人妻，這些都是無所謂的標簽，都是無所謂的附加屬性，此時為人母，特別是做為馬小明的母親，就顯得不同了。馬母覺得自己的額頭上烙下了印記。仿佛宋江臉上文著的“迭配江州”一樣。馬母覺得在與人交往的時候，臉上烙著“瞎子他娘”四個字。


  馬母雖然自卑，雖然因為瞎兒子馬小明而感到自卑，卻在照顧馬小明這件事兒上，從未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馬母不願與外人交往是因為馬母意識到，大家在交往沒有誰會不摻雜其他，單純地看待自己，或者說，是因為在與人交往這件事情上，以前不需要別人單純地看待自己，現在開始需要別人單純地看待自己了。


  馬母也曾尋找過，卻發現這個社會上，或者說自己所能接觸到的社會上，沒有人能單純地看待自己。真的很遺憾，一個這樣的人也沒有。


  馬母的心裏也曾有過一陣悲涼，但是很快就過去了。她把絕大多數的注意力放在了照顧馬小明上，無暇，也無精力去悲涼。所幸沒有得什麽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