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貪婪
半夜,第一次複習到子時的朱玲瓏揉著眼睛,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去睡覺。
她極其精致地洗漱、保養後,極困地將縉雲給她的筆記放在桌上,蓋上織女成衣鋪子才有的雲錦暖被,伴著窗外的絲絲花香,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窗外吹入陣涼風,容欽一身白衣站在她床前,目光陰冷,卻略帶貪婪地注視著她恬靜的睡顏,若是那雙眼睜著,該是如何顧盼生輝。
偌大的六界,興許隻有他念念不忘,夜不能寐。
隻要想到朱玲瓏跟他分手的那,他仿佛嚐到了年少時曆劫時的滋味,甚至比那會兒更加鑽心剜骨。
他走上前,將紗簾撩開,笨豬膚似白玉,乖乖巧巧,躺在那兒,仿似一朵含羞待放的素白蓮花。
容欽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在她豔麗的唇上輕吻一下,隨後隔著繡了金絲細線的桃花軟被摟著,好像被人挖空的地方又補了些上去。
這世上的豬,或許都這麽喜新厭舊,見異思遷,鍋裏的還沒吃完,就已經轉頭去盯盆裏的。
他摩挲著柔軟的唇瓣,朱玲瓏在被子裏裹成一團,大概是被打擾了好夢,兩手緊緊抓著被子要拉過去蓋住頭頂,可而又被容欽製止。
她嗚咽著要醒來,在法術的作用下沉沉睡去,毫無察覺到跟前的危險。
柔軟的紗帳隨風輕輕飄蕩,暗香浮動,縈繞在懷。
容欽的手指在臉頰側撫過,淡淡地勾起唇角。
他韜光養晦多年,連六界都圖謀得到了,更別一頭笨豬了,這有什麽不容易的?
便是她父親東海龍王夥同首富朱大膽帶著蝦兵蟹將鬧上庭都沒辦法,普之下,究竟是誰了算,誰了不算,是由他決定的。
帝讓她的臉頰靠在自己胸膛上,單手從腰側穿過。
朱玲瓏柔軟的呼吸落在鎖骨處,容欽眸色微暗,慢慢墜入夢境。
迷蒙中,他好像又回到初見時,飛花滿,灑落一地。
那樣美好的時節,朱玲瓏坐在自己鑲金軟轎中,纖纖素手掀開銀絲製成的垂簾,好奇地往外張望,那一幕,霎時間日月失色。
百花怒放,而她一身輕紗,裙擺曳地,金步搖上長長的流蘇垂在臉頰旁側,這麽站在瑤池仙境中,明眸盼兮,巧笑倩兮,美豔不可方物。
讓素來獨身,不近女色的容欽覺得,瑤池該有個主子管管了。
隻可惜,那會兒的她是來赴花神宴會,根本沒有注意到遠處觀察的自己。
過去隻聽過狐族嫵媚,顛倒眾生,帝少時在與父親私通款曲的狐族長老曖秋手下生存,免不了被她派來的狐妖魅|惑。
此前,容欽尚能坐懷不亂,溫潤如玉地笑著,將對方的脖子輕輕擰斷扔到邊上。
過去這麽多年,自視甚高的帝陛下從未曾料到,他過了千年狐妖這道“色”字坎,卻在有朝一日,折在毫無道行的豬妖身上,被這不過一百歲的妖精弄得五迷三道,魂不守舍。
她在光暈中嬌嬈一笑,連命都被她揪在手掌心裏來回把玩。
靠近她,得到她,都是在計劃中。
除了被拋棄這件事……
大約光乍白,容欽睜開眼,許久沒睡好覺,倒有些舍不得懷中的溫香軟玉。
他在朱玲瓏的脖頸處吻了下,發自內心深處地認為,這才是身為帝該享受的生活。
勤勤懇懇,忍辱負重這麽久,不就為了此刻為所欲為?
沒有人能阻止他,誰都不配。
他是六界之主,這一方宿舍,自然也是他的地盤。
但再不走,恐怕會被朱玲瓏發現。
怕行經被戳穿的帝陛下迅速起身,將隨手扔在地上的外袍穿上,可剛走到門口,又像想到什麽,慢慢折返。
毫無戒備的朱玲瓏翻個身,若雪山銀月,出塵皎潔,他按捺住心底的狂熱,握了握柔軟的豬蹄,再心塞回被褥裏。
經過客廳時,容欽瞥向桌上縉雲給她的複習押題寶庫,隨手翻開,粗粗掃了幾眼,隨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極其輕蔑。
這麽個破玩意,還值得她捧在胸口,露出如獲至寶的表情?
讓他來輔導,肯定比他好上幾千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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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的奇門遁甲之術考試,朱玲瓏毫無疑問地掛了,而且相當的慘烈,幾乎一分都沒得。
其實早在考試開始,題目下發,她就猜到過會有這樣過的結果。
但當殘酷的現實真正降臨到自己麵前時,朱玲瓏依舊默默從口袋裏掏出帕子,心地擦擦眼角。
其實也沒有眼淚,就是矯情地哀歎自己的命運。
從進仙麓書院到現在,這是她第一次這麽努力,花了幾個日夜不眠不休,拚命將縉雲圈出來的所有易考題型、重點難點背下來,早晨對鏡梳妝時,眼下都有些淡淡的青色。
甚至,就在她在問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存在。
魔鏡竟然回答,“EraZhuihuheiyanquan”
可不知道為什麽,夫子出的所有題目都巧妙地避開了縉雲的押題重點,全部落在她完全不懂的領域,知識的盲區。
更令豬匪夷所思的,一向優秀的縉雲都從一貫的甲類上等變成丁類中等。
可這也不能怪他,此次考試題目之難,成功過放倒一大片,丁類中等已經是最好的成績,掛科的數量甚至創下曆史之最。
但芙盼不管,掛她一個是掛,掛整個班也是掛,外婆隻看結果,不管過程,結果不好,就代表過程不努力,嘴上努力學習,但成績不好,努力在哪裏。
不能總想著大家怎麽樣,誰誰誰也掛了,為什麽要跟差的比?
但凡有及格的,就代表這個考試是能夠通過的。
她難道不能努力上進,做站在食物鏈頂端傲視群雄的豬嗎?
就像她父母期待的那樣威風凜凜,視萬物為螻蟻。
絲毫沒有雄圖壯誌的朱玲瓏點著手裏的銀子,悲從心起。
這個月的限量鵝蛋粉、桃花膏都買不了了,更別季節限定。
她其實素來對錢沒什麽概念。
從,外公就教育他們要和士大夫一樣高風亮節,懂得視金錢如糞土的道理。
為此,家裏所有的茅坑都是金子做的。
外公一直教育他們,不能把錢太當一回事。一點點金子罷了,根本不要放在心上,就跟院子裏沒用的落葉差不多。
除了這個,他為了給哥哥,妹妹還有自己打造一個豬勉強能夠待下去的環境,所有的門啊,牆啊,全都是用雕刻著精致花紋的大金磚堆砌而成,綴滿龍宮珍珠、西方寶石、瑪瑙,富麗堂皇。
朱玲瓏這輩子從不知道“貴”字怎麽寫,甚至沒體會過沒錢,買不起限量是什麽感受。
妹妹朱紅豆一開始想要銀屋子,外公不僅批評她,還一直強調,這才是豬該過的生活,隻有窮人才會用銀子。
但今非昔比,她現在,竟然會像生活窮苦的人一樣,為了五十兩銀子殫精竭慮。
此刻,容欽默默看向殘忍拋棄他的朱玲瓏。
看她頹然地坐在那兒。
看她被排山倒海的悲傷所淹沒。
看她黯然地懷疑豬生。
內心卻報複後的毫無愉悅感。
春日裏,朱玲瓏的背影格外纖弱,輕薄的睡衣沒能掩蓋住右肩處的朱砂痣。
容欽冷冷地勾起唇角,原本也想讓她嚐嚐自己所經曆的全部痛苦,但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銀河池。
嫋嫋煙霧中,她白如初雪的脊背,烏黑的頭發緊貼,那右肩之上落著一點鮮紅,隨著素手纖纖撩水灑下,輕輕晃動,水珠子順著慢慢滑落,拖出長長的痕跡。
那幕真是刻骨銘心,揮之不去,成為不知多少個日日夜夜困擾自己的夢魘,如同孽障一般。
她應該後悔,為自己的錯誤肝腸寸斷。
不找他輔導,別及格了,連一分都別想拿。
他難道不夠寵她,配合她嗎?
她什麽就是什麽,堂堂帝,連白……
容欽吸了口氣,對這個稱謂深惡痛絕,連那種東西他都當了,還要如何?
朱玲瓏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深深的黑夜中,容欽眯起眼,眸色沉沉得可怕。
當初就應該直接撕了她的紅羅裙按在軟塌上好好收拾,末了捆回瑤池安生呆著,不許出去招蜂引蝶。
這僅僅是故事的開篇,遠遠不夠。
既然敢拋棄他,就要承受六界之主的怒火。
明月不諳離恨苦,他拂袖而去,任斜光照得一身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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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欽回到庭,有兵上前稟報,“陛下,已經收押在牢了。”
“抓來了?”容欽輕笑,分明俊美無比,卻依舊令人毛骨悚然。
“是。”兵背後一涼,連忙將頭低下。
“總算來了。”容欽轉身,獨自駕雲至陰森的牢,駐守的將恭敬地俯身,“陛下。”
他點了下頭,徑直往前,走進囚住自己昔日好友的牢房,上下一番冷漠的打量後問道,“曖秋在哪?”
“我不知道。”那神盡管灰頭土臉格外狼狽,但仍舊不屈服地站在那兒,倒也並不害怕,甚至嘲諷道,“如今六界都已在陛下的掌控之中,難道還有您尋不到的妖嗎?您大可自己派千裏眼、順風耳去找。”
他笑,容欽也笑,隻是一腳踹向他的腿骨。
盡管是昔日主神,此刻他依舊吃痛地跪在地上,背後一身冷汗,盡量不讓自己的表情扭曲。
容欽毫無感情,仿佛就是在俯視個毫不相關的陌生人,“背叛孤的下場是什麽,你應該知道。”
他仰望這個熟悉卻陌生的神,與當年在仙麓書院所認識的少年已經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