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名人
“請問,是花開院家的大人嗎?”
一名藤原家的家臣等在樹下。
“我是。”
“大人,清源家的姬君,讓我送信給你。”
林正陽有些意外,清源諾子這時候怎麽會來?
‘聽聞她家裏人托了關係,送她去內親王身邊做幾年女官,倒是有些時日不見了。’
婚約雖然定下,但是實際上兩人之間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
無論是林正陽,還是她,總是有許多事情要做的。
“既然這樣,那把信給我吧。”
“這個·····”
這名家臣吞吞吐吐道:
“實在對不住,但是········能不能請您證明下身份呢?”
他深深地拜下。
“請您諒解,實在不能把信錯付他人。”
林正陽恰如其分地表現出不悅,不過還是拿出表明身份的符牌。
這是一枚黑玉的符牌,正麵雕刻著櫻花盛開的院落,用各種精美的紋路裝飾著。
這年輕的家臣,微微漲紅著臉,雙手接過符牌。
略微看了一眼家徽,就哈一下彎下腰來,雙手捧出信件,連同符牌一起高舉過頭頂。
“請過目!”
“嗯。”
紫色的信封,上麵有著火漆,正麵寫著“花開院秀吉親啟”。
檢查了幾遍,沒有毒素或者咒的痕跡,林正陽拆開了信件,當場讀了。
信中並無旁事,隻是敘說了一些跟在內親王身邊,在神社修業的瑣碎事情。
然而清源諾子那細膩的文筆,別具一格的角度,每每總能從千篇一律的無聊日常中,發現點滴的美。
世界於她而言,總是“很有意思的”。
她總是用著自己的語言,描繪著身邊的平凡事物,通過這種方式,一點點表現出自己的內心世界。
隻是讀著這信,那穿著裙裳,在爬滿青藤的院落裏,手持著團扇,專注地凝望著遠處幾隻水鳥的少女,恍如就在眼前。
那是一個精神極其豐富,時刻都能發現美的女孩子。
跟著她,仿佛往日覺得平凡的景物,也多了一點色彩。
讓人不自覺地,就變得開朗起來。
林正陽不自覺觸動了心弦。
這種真情流露,才是最動人的,遠勝無數情話。
千言萬語,不談一個情字,林正陽卻透過筆墨,窺見了少女羞澀的欲語還休。
真是有意思呢······這個女孩子。
“她本人沒到嗎?”
看完後,林正陽將信收好,斂去笑容,淡淡地問著。
“沒有,是西行寺家的姬君轉送的。”
這個家臣回答著。
“替我謝謝西行寺家的姬君。”
隨手從懷裏取出幾枚黃澄澄的銅錢,打賞給他。
“這是給你的跑腿錢。”
“啊,真是多謝了!”
大唐銅錢的購買力,遠超普通人想象,這幾枚銅錢,已經足夠一家三口半個月的口糧。
這個家臣又是深深地鞠躬,臉上的笑容也真實了起來。
盡管出仕藤原家,但是他這種新進家臣的俸祿並不高。
之所以自己特意接下這個跑腿的任務,還不是指望著這些大人能隨手賞賜些錢貨。
‘真希望有朝一日,能立下功勞,得主君賞賜知行,以後世代都能當上武士啊·····’
這家臣心裏麵在默默歎氣。
別看他如今入仕藤原家,看似有了地位有了俸祿,但是他的下一代呢?
等他故去,下一代能不能保持這個身份,就得看下一代家主能不能想起他的子孫了。
如果不能,那就隻能淪為平民。
如果是有世襲的知行,哪怕隻是一百石,也足以傳家。
按照製度,有著世襲的封地,後代子孫就是武士階級,會例行地成為主家的家臣。
漸漸就轉為譜代家臣,分享藤原家的權力。
這就比自己這種“外樣”地位高上一籌了。
這邊想著,他引著林正陽,在一處廊下脫了鞋。
隨後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一處喧囂的庭院。
隔著百步之外,就聽到管弦絲竹之聲。
他領著林正陽,從側後方的屏風後,走入預備的桌案前。
裏麵有許多峨冠博帶,臉上擦著鉛粉的貴族公卿,手裏拿著蝙蝠扇,相互間接頭接耳。
庭院前,載歌載舞,吹拉彈唱,氣氛正濃。
“藤原公還沒到嗎?”
落座後,林正陽優雅地保持著跪姿,這時就聽到身邊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
“賀茂光榮?”
他坐在花開院家的席位上,臨近的一片,都是陰陽師。
感到有趣,就轉過頭去,正巧那個年輕的陰陽師也轉過頭來,兩人對視了一眼。
“很厲害的眼睛。”
一雙黝黑的眸子裏,清清亮亮的,好似有著光,一閃而過。
“傳聞賀茂保憲天生具備溝通鬼神的眼睛,沒想到賀茂光榮也傳承了這種才能。”
那種光彩,不是凡人能有,林正陽深信自己沒有看錯。
對麵的賀茂光榮,微微一愣,隨後麵色古怪起來。
這個和他差不多同齡的小男生,很顯然沒有他父輩的老練,在近距離看到一個容貌姣好的“女子”,臉頰蹭的一下就紅了。
“喂喂,怎麽會有女人,這不是花開院家的席位嗎?”
他小聲地驚呼著,幸而那邊歌舞的聲音壓了過去,沒有吸引太多注意。
“光榮,你看錯了,這是男人!”
另一邊,清秋院家的陰陽師,拉了他的衣服。
“這是花開院秀元啊,據說他生得像他母親·····”
幾個人拉著到一邊嘀嘀咕咕的,可惜以林正陽的耳力,全部都聽見了。
“唉······這些人,還是太年輕啊,就算是後來的大陰陽師賀茂光榮,在年輕時,也有這麽幼稚的時候。”
林正陽不禁想著。
再又覺得自己真實矯情了,誰人沒有年幼時?
“就算是聖賢豪傑,當其年幼,也有犯錯,也有稚嫩,非要經曆諸多坎坷,才能成就大器,這是自然發展規律,世上豈有那麽多生而知之的妖孽?”
想到這裏,原先的一點些微的忌憚,頓時煙消雲散,從此見到曆史留名人物,也隻做平常心來待。
後世之人,從史冊之中,寥寥幾筆,去追溯英雄豪傑,當年功業。
然而對同處一個時代的他而言,也不過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罷了。
並無太多奇異。
說到底,日常相處,也不過是平常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