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3 開導
“師父。”柳扶風眼裏有驚喜，對著道姑行了一個弟子禮。
“跟我走一趟吧。”道姑開口。
“是。”柳扶風起身，沒有任何的猶豫。
柳扶風幹淨利落的答應，楚淒水倒是沒有意外。
屋裏的人也隻是覺得，師父這個時間過來找她們很意外，沒有太多的驚訝。
柳扶風本來就非常聽師父的話，她們都是知道的。
“我和師父出去一下，你們吃，吃完我收拾就好了。”柳扶風說了一句。
幾人點頭。
接著柳扶風撐著傘和楚淒水出去了。
留著屋裏的幾個人對視一眼。
“繼續吃飯。”陸綾說了一句，開始埋頭吃。
好不容易的晚飯，涼了就不好了，而師妹的飯量她知道，差不多也吃飽了……戲鳳姐也是差不多，但是趙姐姐可遠遠不夠呢。
力氣大自然是吃的多。
所以趙櫻歌馬上反應過來，跟著陸綾搶這一桌子的好菜。
柳扶風的手藝她也是許久沒吃過了，每天隻能去食殿，或者吃戲鳳的手藝……哪有柳扶風好啊。
戲鳳也吃的差不多了。
撐著臉看著眼前這一大一小搶食，想法卻飄到了外麵，眉間微微蹙起。
有些奇怪。
她的師父的性格，戲鳳作為九峰弟子自然不會一點不了解，這幾個月在靈山旁敲側擊也知道了一些邊角……主要是，這個女人看起來非常的平凡，幾乎沒有任何出彩的地方，而且還喜歡酗酒，戲鳳遇到過幾次這個女人躺在雪地中，醉生夢死的。
不是很喜歡。
楚淒水和她見過的，一些靈山長輩、甚至是師姐相比都差的太遠了。
李竹子這樣一個普通的學堂老師將她師父壓得抬不起頭。
“阿綾，你說過，一開始的柳妹妹不受待見吧。”戲鳳突然問。
“啊？”陸綾噎了一下，順著湯將飯菜咽下去。
“師父。”戲鳳敲了敲桌子，詢問陸綾：“你對她的印象怎麽樣。”
“印象……”陸綾想了想。
“一開始還不是很喜歡，她欺負、利用我師妹，而且也很冷淡……不過。”
不過？
“不過我覺得師父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也幫我去過寒毒。”
楚淒水以為她不知道。
實際上，第二次見麵陸綾就發現了。
她的寒毒一時半會可散不掉，讓未覺醒的、背負著寒冰血脈的陸綾都痛苦不堪的寒毒又豈是那麽好化解的？楚淒水能做的無非是將毒引到自己身上。
也是因為這件事情，陸綾才對她有了些好的看法。
最重要的、讓陸綾對她改觀的事情是，那一次她師妹生病。
應該是吃葷菜那次，陸綾差點要嚇死了。
本來以為是先生治好的，不過後來先生給她透了一個風，說是她師父。
從那以後，陸綾雖然表麵上依舊不喜歡這個師父，實際上心裏已經接納她了，如果她真的不喜歡，又怎麽會冒著那麽大的危險擋在暴怒的子虛師叔麵前。
當時柳瑤欺負她可是讓她做了好久的噩夢。
“總的來說，師父應該是有什麽苦衷吧，或者是性格問題，看起來死氣沉沉的，但是是個好人，不用擔心。”陸綾給楚淒水下了一個好人的定義，然後繼續吃飯。
“行吧，我知道了。”戲鳳鬆了一口氣。
陸綾看人還是很準的。
她相信陸綾的判斷，更重要的是，能夠征服那個柳妹妹的，應該不會想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平凡。
但是酗酒這一點她非常的不喜歡，甚至很討厭。
沒有一點女人的樣子。
而且……很容易就帶壞還在成長的陸綾。
靈山不是禁酒嗎。
戲鳳看著正在吃飯的陸綾，覺得需要好好看著她，不要讓陸綾染上不好的習慣。
連趙櫻歌在陸綾麵前都會盡量的不說髒話……也和戲鳳整天嘮叨她有關。
本質上。
戲鳳對於除開身邊的，所謂的仙門還是抱有強烈的戒心。
希望師父如同阿綾說的，是一個好人吧。
……
……
好人。
如果被現在修仙界其他人聽到，表情一定很精彩。
什麽時候，楚淒水是好人了。
靈山清絕，代表的是兩個人，柳瑜和楚淒水。
柳瑜至清，楚淒水至絕。
絕是絕情的絕，趕盡殺絕的絕，絕的不是人，是仙。
這樣一個曾經眼裏隻有劍的無情之人，曾經一劍就將那個渡我禪師，也就是南無三差點殺掉的女人……
會是好人？
也就是後來發生了變故，她因為柳瑜從根本上發生了改變才淪落至此。
當年的時候，就算是沈滄海也不敢在她麵前放肆。
甚至……
她一度是沈滄海努力的目標、
隻是現在的沈滄海不會承認了，但是也絕對不會小瞧她，就算是無情之劍被有情汙染，楚淒水依舊是楚淒水，她的恐怖隻有當年見過她手中之劍的人才會理解。
還好有柳瑜能夠穩穩的壓住她一頭，不然的話或許這個女人早就無法無天了，為了磨劍她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
某種意義上，柳瑜用自己的死化作繩索將楚淒水捆了起來。
無情變成有情，劍確實也鈍了。
柳瑜一死，還帶了楚淒水陪葬，靈山的損失不可謂不大。
現在的楚淒水算不上好人，但是去了一半，她現在不是好人，是女人。
絕仙無情，但是女人多情。
心思最是複雜。
作為柳扶風的師父，她發現了不對勁，自然要問個清楚。
這種不聲不響的死誌最是危險。
……
……
雪地中。
道姑走在前麵，腰間酒葫蘆晃動，一路沿途是酒香。
柳扶風撐著傘，跟在後麵，風雪中女子婀娜的身影更有一番風味。
一路山林，一路溪水。
水是活的，沒有結冰。
九峰非常大，陸綾生活的地方不過是在頂部而已，下麵都是未開發的叢林，柳扶風從來都沒有來過。
但是今天……
她跟著師父一路走。
點點風雪不斷打在身子上，踏雪踩風，柳扶風看著前方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什麽。
漸漸地，楚淒水腳步放緩。
周圍的景色也好了起來。
溪水聚集成一小潭，階級分明，兩側是湍急處如飛珠濺玉，平緩處若銀湖瀉波，錯落有致，爭然出聲。
與門前的潺潺涓流完全不同。
積雪融化，飛瀉下來的雪水，在此處匯成衝激的溪流，浪花往上拋，形成朵朵盛開的白蓮。
柳扶風感覺自己瞬間進入了深山老林，被連綿的水聲包圍了。
聲音細聽淅淅瀝瀝，走近了之後是成片不絕於耳的“嘩嘩”聲。
傾聽耳邊之聲，柳扶風眼中是濃濃的驚詫。
“這地方……”
很漂亮。
柳扶風沒想過自己門前的那條小溪上方，居然有如此美麗的景色，平時她給李竹子帶的上遊溪水也沒走這麽遠過。
楚淒水停了下來。
在溪水的上遊處，水流湍急，落下巨石時卷起數條白練，就像一個縮小了的瀑布，瀑布下方是一個幽潭，水流清澈見底。
楚淒水也不說話，就這麽在上麵坐下，開始喝酒，仿佛叫柳扶風跟著的並不是她本人。
聽著耳邊潺潺的水聲，柳扶風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師父……
她想要做什麽。
這個地方……她發現了什麽嗎。
柳扶風麵色平靜。
她……很喜歡自己這個師父。
因為她，自己才能遇到陸綾，而且，她也算得上是第一個溫暖自己的人了。
稍稍平靜了了一下，柳扶風在楚淒水身旁坐下，任由岸邊的水流浸濕她的裙子。
少女坐下之後，冰冷刺骨的溪水淹沒她的小腿。
阿綾的味道。
好多好多的，阿綾的味道。
柳扶風露出驚訝。
這一條小溪……都是來自陸綾的雪花融化？
看了一眼楚淒水。
她帶自己來這個地方，是想要讓她冷靜一下吧。
柳扶風稍稍明白了一些楚淒水的意思，直接一躍而下，進入流動水潭中，直接在冰水中泡了起來。
柳扶風背靠著小瀑布坐在溪水中，看著不停流動，穿過自己五指的水流，她終於露出了笑容，溪水源源不斷的從石頭上湧動下來，順著她的胸口，頭發，背部落到水中，接著擦過她的身體向前行駛。
這感覺……妙不可言。
水中寒氣極重，融合了雪水的小溪，此時完全就是冰泉，然而柳扶風一點感覺都沒有，因為這是她阿綾的力量，如同被陸綾擁抱著，柳扶風麵上起了不自然的潮紅。
好吧。
她承認。
這個地方她很喜歡。
在這個充滿了“陸綾”的地方，她可以放下戒備，所有的戒心全部消失。
師父成功讓她冷靜下來了。
那麽……
師父，你想要問什麽呢。
她知道，對方要開口了。
“砰。”
一個酒葫蘆落入柳扶風身邊，濺起了水花。
她抬頭，發現是楚淒水扔了一個酒葫蘆下來，同時自己也在喝。
柳扶風撿起身旁的葫蘆，小小喝了一口。
果酒。
蹙眉，便沒有再動。
“你遇到什麽事情了？”楚淒水喝著酒，映著月光，突然開口。
沒有任何的拐彎抹角。
“我在你身上察覺到了死誌，為什麽。”
柳扶風聞言一愣。
她……還是那麽耿直，不會換一個方式問嗎。
那麽……自己應該回答。
沉默。
這種時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而楚淒水好像也預料到了這一點，搖搖頭。
突然的就沒有人說話了，隻有潺潺的流水聲環繞，酒香彌漫。
許久之後，如同楚淒水預料的那樣，柳扶風開口了。
“不安。”
僅僅是兩個字，表現了她全部的情感。
無暇之體……不假，可是她所有的測試都是建立在不牽扯到陸綾的時候，一旦和陸綾有關，那麽無暇的軀體就染上了凡塵，沒辦法再冷靜的思考問題。
“你不能死。”楚淒水不會開導人，沉默了許久之後扔下了這麽一句話。
“陸綾還需要你。”
在她看來，少女突然得到了力量，但是卻沒有承載力量的心，所以陷入了迷茫，萌生了死誌，其實就是逃避。
可以理解。
她看的清楚，柳扶風很堅強，但是同時也極度的脆弱。
那麽這種時候，她需要支柱。
她不打算細致的詢問，但是要告訴柳扶風最重要的。
“有了力量，可以保護陸綾，她需要一個榜樣。”楚淒水道。
柳扶風點點頭，在水下不方便說話。
她明白了楚淒水帶她來這個地方的原因。
這裏充滿了陸綾的力量。
……
看著水下柳扶風好像心情輕鬆了一點，楚淒水鬆了一口氣。
她會殺人，但是不會安慰人，所以隻能這樣做，也隻能做這麽多了。
她覺得以柳扶風的聰慧程度，自己的心思，柳扶風應該明白了。
“撐不住的話，就來找我吧。”楚淒水道。
謝謝師父。
柳扶風輕輕點頭。
李竹子也說過這樣的話。
可惜……
柳扶風的歎息化作氣泡從從潭底下冒上了水麵。
都是……倚靠不住的人。
……
……
本來，這是楚淒水找到的最優秀的路，因為陸綾，所以柳扶風會變得異常堅強，但是她萬萬不會想到，她的行為更加堅定了柳扶風粉碎自己的決心。
這裏……
是一個很好的埋骨之地。
充滿了她阿綾的味道。
柳扶風放任著自己沉入水潭中，麵上潮紅，身子也泛起了紅暈。
一種名叫幸福的情感從柳扶風身邊彌漫開來。
楚淒水見狀，喝了一口酒，心裏的包袱放下。
有陸綾在，柳扶風不會出太大的問題。
轉身就要離開，不過想了想，還是坐下了。
她又無家可歸，幹脆在這裏喝酒。
放任著自己的醉意彌漫，不知不覺得就喝的人鬼不分了。
許久之後。
柳扶風冷靜完畢，該回家了。
上岸。
身上銀光一閃，空間破碎震碎了她身上的所有的水汽，同時恐怖的空間亂流在柳扶風身邊出現，揮手一抹，亂流全部消失，好像不存在一樣。
她當然不舍得身上陸綾的氣息，可惜……濕著身子回去的話，阿綾會擔心，所以隻能忍痛割愛了。
“師父，我回去了。”
柳扶風道。
“……”楚淒水醉了，眼裏都是渾濁，揮了揮手表示自己知道了，靠著石頭，眯起了眼睛。
柳扶風轉身離開。
楚淒水好像是醉了。
看著柳扶風的背影，猛地站起來，叫了一聲。
“師姐！”
柳扶風腳步突的一頓。
轉身快步回來，擔心的看著楚淒水。
“師父，你醉了，我先帶你回去吧。”
“是你啊……不用……管我。”楚淒水失望的搖頭，接著身子一閃就消失了。
柳扶風看著周圍又剩下了一個人，帶著一臉的擔憂回去了。
……
……
角落裏，道姑將葫蘆裏的酒全部喝幹，看著柳扶風離開的方向，劍光閃過，葫蘆被均勻的切碎，落在雪地中，組成一個【瑜】字。
再看過去，楚淒水的眼裏哪裏還有一點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