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貨

  “有埋伏,退!”


  封回雪一聲令下卻被人拽住衣袖。又是那個青衣郎。


  “師叔不能退!”雲帆。


  可其餘人就如驚弓之鳥一般,倉皇逃出山澗,攔也攔不住。他無計,隻好恨恨地跟著師叔跑走。


  一群人走出山澗沒多久,封回雪便察覺情況不對。回望身後,山澗一派安靜祥和,根本不像有埋伏的模樣。


  不對!這是疑兵之計!


  他於是帶人重返山穀,因為有幾個人被嚇破哩,隻顧逃命去了,青衣客手下人數一時間又減幾個。


  等十五個人再進山澗時,孫臨泉正盤腿坐在沙岸閉目養神。藍雅還沒從樹上下來,隻是另撿了跟粗壯樹幹靠坐憩,姿態比少主還悠希


  管得樹上那個是敵是友,一起滅了就是。封回雪提著奔星劍,上前牽製藍雅。其餘青衣客一擁而上,向沙岸邊兩人衝殺過來。孫臨泉已無力作戰,隻有身邊的侍從抄起斷劍迎擊。


  侍從的劍法稀鬆平常,但勇氣可嘉。任道道血痕劃身上,侍從毫不退卻,硬生生將對手擋在離主人三步之外。然而雙拳難敵四手。一道銀光晃過眼,青衣郎的白刃趁著侍從出手的空擋,眼看著就要插入他心口。


  這一擊專挑了侍從攻防漏洞,他絕躲不過,也來不及擋。


  就在白刃離心口不到兩寸時,堪堪被人左手握住。孫少主右手奮力一掌,將偷襲者擊退,可自己胸中血氣上湧,一口紅漿自口鼻噴湧而出。他腦海裏翻地覆,身體也失去平衡朝前半跪倒下。


  “閣下……拜銅…”,孫臨泉蠕動著幾下嘴角,意識全無。


  早這麽客氣多省事?

  藍雅嘴角彎勾了勾,不再與封回雪糾纏,她反手將三葉片全朝封回雪擲出去,葉片打在奔星劍背上,發出鐺鐺幾聲脆響。再看時,藍雅已飛身落到主仆二人麵前。


  封回雪被三片樹葉震得虎口發麻,頭皮也跟著發麻。


  他們交手半,看似封回雪在牽製藍雅,其實是藍雅在溜著他玩兒。從戰鬥一開始,那女子便隻揪了把樹葉放在手中,無論封回雪怎麽出手,她隻以一片單葉朝他射去,隻求將其人攻勢擊退,不想與他近戰。滄越之上,敢以花葉做武器對陣真刀真槍的人,隻有敬蟾殿門主夫人玉流光。難道,這女子是玉流光的徒弟?


  見那女子一味放他風箏,恐怕是不敢近戰。封回雪於是一邊揮劍格擋,一邊前進,力圖縮短直線距離。他越近一步,藍雅飛葉的速度越快一分,是以封回雪抵擋地也越來越費力。


  眼見那女子手上的樹葉消耗殆盡,封回雪青鋒翻覆,在空中狂挽了幾個劍花。最後三片樹葉飛出時,藍雅手已空,正是好機會。封回雪淩空躍起一劍,狠狠劈向對手。可就在他一劍劈出時,仿佛看見女子嘴角勾了勾。一息之後,奔星落地,以雷霆之勢將女子落腳的整棵樹劈碎。可女子身影就在他落劍的瞬間飛身而起。


  “刷――”


  封回雪耳邊隻有一聲利刃出鞘風聲。沒等看清招式,地上十五個饒劍幾乎在瞬間就斷成了兩節。


  山澗裏起了輕風,草木滿飛旋。那女子護在孫澤主仆身前,輕輕拭去劍上血跡,收劍入鞘。


  青衣客們毫發無傷,那她劍上的血又是從何而來?


  正當此時,山澗外傳來一陣馬蹄聲,踏碎山澗裏的沉寂。


  “師叔,來不及了,快撤吧!”雲帆大喊。


  眾徒齊齊朝穀口看去,莫不詫異萬分,可封回雪卻木然不動。他腹中殷紅一片,徒勞地瞪著雙眼,目中青少白多。


  他看清了!看清了!是那把劍……封回雪的身軀重重地倒下。


  其餘人沒了主心骨,一時不知所措。


  “快撤!快撤!”


  雲帆急切地喊道。


  “可,孫――”


  “回去我擔著,快撤――”


  烏合之眾們遲疑片刻,這才跟著雲帆走。


  藍雅眯了眯眼。


  山澗口奔來數十騎黑衣人。馬隊一字排開阻斷了逃生之路,馬上的人個個帶著凶神惡煞的惡鬼麵具,手裏提著的銀月彎刀。刀刃在白日下泛著冷光。居高臨下的威壓,殺氣濃重的沉默,來者正是玉明巔“百鬼騎”。


  藍雅見勢也退了幾步,飛身跳入河水鄭山泉不深,但河流湍急,不多時便將她衝得不見蹤影。


  被迫出手已是無奈,玉明巔和慕容府兩家都和她的身世有著莫大的幹係。況且封回雪方才專挑她下手明顯是認出了她手中的“血魄”。她可不想一出山就被缺靶子。


  藍雅望著滿地落葉回過神來。


  後院子裏依舊言笑晏晏,恍如隔世般地歲月靜好。


  這時韓娘搖搖擺擺的走進來院,叉腰罵道:“都不做事了?”


  繡娘們聽慣河東獅喉,並不驚慌,各自整理衣衫,攏攏發髻,快步才回到崗上。


  韓娘虎著一雙眼,又對藍雅輕叱:“貴客臨門,去沏壺好茶來!”


  藍雅忙放了掃把,奔入茶室,煮茶督前院。


  堂下,韓娘在翻找花樣。


  座上,貴客似乎對眼前的料子不太感興趣,勁瘦頎長的五指,有意無意地撥開手中的玉骨扇,又將扇輕輕合攏。


  貴客身影有些眼熟,藍雅於是多瞟了他幾眼。那人似有所察覺,忽地別過頭來。兩潭狐狸眼清明水亮,似清冷,如含情,若煙火,蘊星辰;沒幾兩肉的臉上掛著淺淺笑意,可那笑容藏著鋒芒,透著壞。


  藍雅被他這一看一笑驚得手抖,茶杯從托盤中滑出,接連在腳邊炸開脆響。


  碎瓷片落正到那人腳邊,濺得他半身是水,可他卻沒事人般施施然站起身,用扇子輕掃水漬。大半水汽在他的動作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蒸幹。此乃正宗的內家功夫――“移山填海”。


  “好茶,可惜了。”


  孫臨泉輕笑言道。


  這人素來如此,明明時刻都在算計,卻總擺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


  皮貨。


  藍雅心裏暗罵。


  韓娘回過頭來對她責怪道:“誒呦!怎麽如此不當心!還不再收拾了再端兩盞來。”


  韓娘隻嘴上凶,心裏還是向著她,一邊罵一邊將人塞回後院,自己則留下來向客人賠不是。


  “我這妹妹毛手毛腳的,玉先生可燙著沒?”


  燙著誰能燙著他?

  藍雅貓在玄關後窺伺,目光劃過他已經幹透的袖角,腹誹道:傷一好就出來作妖。


  “無妨。未能嚐到店主家好茶實在可惜,某下此一定再來拜會。”


  孫臨泉淺淺笑道,起身告辭,臨走前摸出一袋銀錢放在桌上。


  “三匹上等細綾,有店主遣人送到遷安坊李家院子。”


  “玉先生,三匹細綾隻要一兩銀子,您這可給得太多了。”


  韓娘子提著銀袋子追到門前。


  他借回頭的時候,往玄關後看了一眼,晃晃右手:“不多。不多。若有餘錢,給方才那位姑娘買些燙傷藥吧!”


  韓娘隻好謝過。


  等人走後,藍雅才出來收拾杯盞殘骸,挽起袖子,右手腕上果然露出大片紅腫燙傷。


  “你今日是怎麽了?平常那麽冷靜穩妥的一個人?”


  “昨晚吹了風,有些頭疼。”


  她有些頭疼,卻不是因為吹了風,隻是不明白自己哪裏露出了蹤跡,被孫臨泉追到了鋪子上。這下不隻她有麻煩,韓娘與鋪子上的人隻怕都處在危險之鄭

  韓娘抬手探了探她的臉和額頭,又一手又摸著自己的額頭,“是有些發熱,你今日就回去歇歇?那三匹紗布我找別人去送。”


  她故作漫不經心,“左右回去時路過遷安坊,還是我去送吧!”


  “怎麽?往日喊你出門避之不及,今日倒積極起來?”韓娘刮了她的鼻子一下,笑道:“你不舒服就歇著。左右玉先生給的賞錢,再請十個跑腿的還有剩。”


  “給我看看。”


  藍雅著就去搶那錢袋,生怕孫臨泉在裏麵做什麽手腳,然而韓娘誤會,抬手便給了她一個爆栗。


  “你財迷心竅了!總不會少你的好處,這會兒來搶什麽?”


  韓娘凶道,實際卻從袋子裏摸了錠大的遞給她。


  “抓點兒風寒藥,再買盒清涼膏擦手,剩下的買衣裳頭麵,吃的玩兒的都隨你。對了,最好再買些筆墨紙硯回來。唯獨――”


  藍雅正要接時,韓娘又把手收了回去,認真看著她。她翻了個白眼,乖巧應聲道:“不準買刀。”


  “水族館”被沒收之後,她已經破產了。今日難得拿到“韓老娘”給的零花,藍雅沒怎麽收拾跑出了門。


  她沒回樓,隻在市集上東走西竄,遇道衣服首飾就繞開,看見點心吃食就全買。兩手提夠包袱皮,這才晃晃悠悠往西六街遷安坊去。買東西隻是為了引人注目。銅川處處是明棧暗柱,若有人跟蹤她到遷安坊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站在四合院門前,藍雅想了想,轉手又把買的東西全送給了街頭乞丐,隻留下三匹紗布抱在手鄭


  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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