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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歸人

  彼時孫臨泉就站在她今日站立的位置,對薛柔抱了個拳,從薛柔手裏拿過一瓶藥,而後自入山門。


  臨走前,藍雅拉住他的衣袖,而他冷冷地回望看了藍雅一眼。


  隻那一眼,藍雅便什麽都明白了。什麽情呀?愛呀?必護得她一身周全,全都是扯淡!先前在銅川千般糾纏,萬般撩撥,都是為了完成任務罷了。


  薛老婆子找她,純粹是為了問她兒子的下落。


  的確,當日離開無妄林前,她秀的那場“鳳火燃枝”是為了鼓勵薛俊出去看看真正的世界。


  他後來也真的出去了。


  奈何這親娘題大做,生怕滄越上有些什麽妖魔鬼怪要吞了她家兒子,便把人藥倒了鎖在家裏。


  薛俊最後還是逃了,老婆子找不到自己兒子,便誤以為是藍雅去而複返,將他兒子拐走了,一怒之下跑上玉明巔與孫臨泉訂了交易。


  “堂妹,別來無恙。”


  慕容懌對藍雅問了聲好,藍雅從回憶中醒過神來。


  銅川匆匆一別,轉眼當日滿城華燈,水漫府門的事已經是兩年以前了。當時她走前,竟沒想起同自己那幾位堂兄,堂姐道個別。


  忽然之間,這些年許多事情湧上藍雅心頭,林林總總加起來,都能出本冊子供世人翻越評鑒了。


  “二公子,久違。”


  藍雅抱拳回禮,而後讓開山路,伸手請他進門。


  慕容懌也不多言,命人將馬車趕進院子裏,自隨她往信風堂去。


  信風堂是敬蟾殿的主殿,門主孫澈處理山門大事或貴客洽談之地。


  五六人寬的甬道一徑到底,院牆高聳,其上弓弩箭簇如林密布。雪花落在箭簇上,倏而碎成兩段。


  慕容懌抬頭見了,對著藍雅的背影輕笑:“堂妹如今混得也算有頭有臉了。明價榜上‘鳳火魚刀’的花名,是你不是?”


  藍雅默然。


  曆來“昭金榜”上買人頭,“明價榜”上表功績。將自己的“花名”刻上明價榜,幾乎是所有敬蟾殿刺客的追求。榜上之人幾乎盡數供職於信風堂,拿著最多的分紅,受最好的待遇。


  “請你出一次手,便要花在銅川買一套四合院兒的錢。”


  “不及二公子風光,慕容大姐與人私奔,慕容三公子負氣出走。如今在銅川,您可算是一不二。”


  藍雅回敬道。


  “二公子?才幾個月沒見?咱們自家兄妹竟也生分至此了嗎?”


  慕容懌擺出一副受贍表情,:“你別忘了,當初可是二哥我幫你逃出的銅川城,如今你跟那孫臨泉兩個雙宿雙飛,就連哥哥也不認……”


  他話音未落,藍雅甩手一柄魚刀劃過慕容懌脖子。盡管他躲閃即使,但還是被藍雅削斷了兩綹鬢角垂發。


  藍雅一雙如水眸子裏躍動著火星,應是被人提及了傷心事,手下沒忍住。


  不提那件事還好,一提起來藍雅心裏便窩著一團火。要沒有慕容懌那晚多事,她或許與宮商羽的影刀客拚個同歸於盡個,死在銅川中秋夜裏,也就沒有之後兩年裏那些糟心事兒了。


  她如今留在敬蟾殿混得風生水起,仔細算來,慕容懌還是始作俑者。這人臉皮還厚若城牆,回回來玉明巔都要刺她一刺。


  藍雅氣急,再要出手時,卻被一隻大手攀住肩膀,製止了行動。


  身後人聲音裏帶著些慵懶,仿佛午覺才睡醒,可誰都知道,他是這山上最清醒的人。


  “讓你去接人,不是讓你殺人,才把名字刻回榜上,別又叫人尋著借口,給你抹了去。”


  藍雅聞言便收煉,回身對孫澈抱拳行禮。


  今日孫澈罩了件暗紅的袍子,兩手抄在懷,冷著麵孔,一副神鬼莫近的姿態。隻是今日他額上還泛著兩條淺紅的睡痕,模樣比從前平易近人了太多。


  也或許,人逢喜事精神爽,玉夫人十年為妻,一朝再裕門主連停了好幾個月的生意給山上眾人休沐。


  “哎呦,在下何德何能,怎敢勞動門主親自相迎?”


  慕容懌一貫市斤商人般諂媚的嘴臉,今日看見麵對孫澈,語氣裏難得地有幾分揶揄。


  今年初夏的時候,有人在銅川與懷源邊界出掘出了一座玉礦。兩家相爭時,慕容懌使了些陰險手段。可惜那一單生意,玉明巔料理得不夠妥當,被懷源城主葉笙抓到了把柄。這一連好幾個月,慕容府沒少受武盟各家盤剝追問。慕容懌好不容易撇清了嫌隙,近日才騰出手來,借著付清餘款的名頭上山來找門主理論。


  “午覺才醒,起來活動活動。”


  到底,此事玉明巔不占理,否則孫澈今日也不回賣他這麽大個臉麵。他對藍雅擺了擺手。


  “這裏有我,你先回去吧!”


  藍雅依言退下。


  以她的身份,處在敬蟾殿和慕容府中間略顯尷尬。慕容懌上山,照她能省一事便剩一事的心性,本是不該出來相見的。可是老板娘跟她不對付,平日就給她鞋穿,這也是山上人盡皆知的事。


  或許,她長得與母親太像了。


  “昭金”榜上,孫澈名字的標價至今未改。


  聽君月郎,“君影草”是慕容府所有主饒徽記,每個慕容家的孩子生來都有一朵獨一無二圖案樣式作為標識。銅川建成千百年來,用君影草串作為個人徽記的隻有兩位。


  一個是老祖宗慕容沅嬰,還有一個便是藍雅她娘,慕容飛雪。


  可當年,他和母親曾相約在斷崖決戰,兩人都是不死不休的態度。


  妖劍“血魄”並非爛虛名,正當酣戰之時,慕容非雪召喚紫電,孫澈當然大敗。


  玉流光當時已經懷胎六月,聞得孫澈跌下斷崖的消息動了胎氣,沒能保住頭胎。此後多年不裕


  玉明巔上人人都夫人玉氏溫婉良善,可她唯一的逆鱗便是“慕容非雪”四字。藍雅那張與生俱來的臉,正犯在她的忌諱上。


  藍雅踩著山間細雪回到自己的住所。屋裏清冷孤寒,柴堆上積了雪,圍爐生火花了她不少功夫。


  這些瑣碎的雜事,她在韓家鋪子時也常做。青煙從爐子裏嫋嫋升起時,藍雅又想起了慘死在李家院子的韓娘。她臨死前的話,藍雅始終不解其義。


  韓娘是孫臨泉的人,奉命在她身邊監視,臨死前“不要相信孫臨泉”。誠然,她的嘴開過光似的靈,後來孫臨泉真的把她賣給了薛老婆子,要不是門主發話把她留下來,她非得被薛婆子嚴刑逼供不可。


  玉明巔開山第一張違約單,為藍雅而開,她也算不負師父教誨。


  火苗冒出爐子,藍雅捧了一捧院中灌木上的雪水作燒茶用,回頭卻見院門外有個男人提著食盒進門。


  一別三月,那人臉上的肉更少了,身材輕減地嚇人。


  孫臨泉問:“在下帶了茶點賠罪,姑娘還願意聽在下解釋嗎?”


  藍雅眼圈紅了,將手裏的雪握成團,抬手便朝他砸去。


  那人大袖一揮,三步做兩步走到她身邊將人擁入懷鄭

  既然當初跟他走是自己心甘情願被騙了又有什麽好抱怨?自己選的路,自己走到底。


  隻是人間清冷,如是有個人陪在身邊偶爾騙騙自己,總好過孑然一身。


  “知麽?你比你自己所知曉的更喜歡我。”孫臨泉有恃無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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