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

  “話玉掌門的死震驚滄越武盟,連帶著滄越原來統一和合的局麵也被打破,武盟各派群龍無首,不久便分崩離析,自成割據之勢。


  同時不知哪裏傳出流言:紫陵秘寶,雷獸看護,非尊者喪,擅近者誅。


  原本冷寂幽深的紫陵山下漸漸又變得熱鬧非凡。有人感念玉掌門恩德,欲為其查明真想,也有急於在江湖中立威的人來這裏試試運氣,更有毫不加掩飾就是衝著“秘寶”來的。但無論哪一種,最後都是飛蛾撲火……”


  茶樓上書先生又在將那一段老掉牙的段子,這段書蘇沫已經不下百回,她獨坐樓上,一邊磕著南瓜子兒,一邊看著書人唾沫橫飛,手舞足蹈的樣子,最後還是給他逗樂了。樂是樂了,樂過了便抄起一個紅果子往樓下書先生腦門上砸。


  那先生雖是個二十三四的白麵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但許是走江湖賣藝被人嫌棄地多了攢了經驗,耳邊生風,身形一挪,那果子便在腳邊砸的個稀巴爛。


  底下人呼呼啦啦大笑起來。起哄的起哄,喝倒彩的喝倒彩。


  那書裙也沒惱,他扶了扶冠,慢悠悠地回過身往樓上高喊道:“樓上爺們兒真闊氣,不砸金子砸果子!”


  “回回都講這一場,糊弄爺們兒呢!換個新鮮的,不然退錢!”蘇沫不知從哪兒換了一身男兒裝,使江湖氣來全無顧忌。


  這一聲傳出來,樓上樓下都炸開了鍋。酒樓客棧本就是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又兼吳歌城的風土人情都是豪爽大方愛湊熱鬧。


  看人踢館可比聽書有意思多了。


  那書人經得知底下喧嘩卻竟不住掌櫃的白眼,將驚堂木誇地一拍,拚將一張臉不要,今日必得將這牛皮吹活了不可。


  “好,生風一裏行遍江湖數十載,見過龍潛淵,看過鳳飛雲,大大也算見過世麵。今日既然又看官不服氣來砸場子,生隻好獻醜了。”他擼起袖子跳上台麵,“各位南來的北往的,老少英雄們都聽好了,這可是咱家世代相傳的大的秘密。”


  大的秘密上這兒買?也就唬唬三歲孩子。這書生不過是給自己壯壯氣勢,撐撐場子。


  果然底下就有雇的托兒在問:“什麽秘密?”


  “問得好,閑言碎語不多講,先把這家傳辛秘給諸位唱響。諸位走南闖北的好漢,必定知道‘妖劍血魄’世無雙,可有誰知,若立下名劍榜,這血魄隻得排二行!滄越自古出豪強,神兵利器多如春雨牛毛秋日霜。話北境自古荒涼地,稀世絕才有劍師。生平唯愛三尺鋒,臨死未解鑄劍情。越過雪山求隕鐵,來去東海奪心。百年淬火不負,一朝功成誌願償。要知這,下第一的兵器的來曆故事前因後果主人後人姓甚名誰長啥樣……”


  書人一頓,底下人聽到此果然都來了精神。滄越人好武,一柄血魄已經能讓他在這曉嶽樓裏混上大半年的飯吃,這會吹的牛皮估計夠他吃上好幾年了。


  風一裏瞅著下麵一雙雙悠悠發亮的青眼,兩手一作揖,笑道:“嘿嘿,煩勞諸位您打賞!”


  底下罵聲一片,雖然掃興,但聽書給錢是規矩。蘇沫頭一個就扔下兩顆花生米大的碎銀子。


  風一裏看著桌上咕嚕嚕打滾的銀子,笑眯了眼。


  誰知樓上又涼悠悠地撂下一句話來。


  “爺們兒賞銀子幹脆,先生書也請幹脆些。否則我這一雙金剛拳更幹脆。”


  她也就欺負人家是個生意讓罪不起主顧。酒樓四角都坐著不少護院,真鬧起來起來誰的拳頭幹脆還不一定呢!


  其餘的人也扔下銀兩銅錢來,送水遞茶的活計忙地腳不沾地。


  蘇沫依著欄杆撐著腦袋,正聽著風一裏胡海地鬼扯,不覺色也晚了。


  街市上三匹駿馬疾馳而過,馬上的人俱是緊袖劍靴背上負劍。為首的長者方臉短髯眉目明朗慈善,跟在後麵的兩個年輕人,在左的幹練恭肅,在右的瀟灑落拓中頗有清貴之氣。


  右側的少年看見前麵正低頭掩麵的郎,不禁朗笑著把韁繩一拽。馬兒四蹄懸空,長嘶一聲便將那郎的去路擋住。


  蘇沫也隻躲不過這一劫了,心如死灰。老爺不開眼,她好不容易出來玩兒一會,這吳歡師叔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她一出曉嶽樓便與他撞個正著。


  這吳歡在姑蘇分舵雖然不算高位,卻是義父的嫡係師弟,出了名的外寬內嚴,綿裏針一個。本來蘇沫自己喬裝改扮沒被認出來。誰成想,葉曦這子把她攔下了。


  看他笑得春風日暖,蘇沫身上一陣惡寒,真是什麽師父什麽徒弟!

  前麵的兩人聞聲也停了下來。


  “怎麽了葉師弟?”


  蘇沫聞聲不由顫了顫。義父懼內,看在義母的麵子上不會打她,可觀左就不一樣,每每底下師兄弟犯了錯,他都首當其衝地跟著受罰。


  蘇沫想著麵如土色,而葉曦卻在馬上挑著秀眉壞笑,怎麽看怎麽混賬。


  “師父,鍾師哥,這一路風塵仆仆的,咱們找個客棧歇歇腳再上山罷!否則玄華師祖看見咱們這一身邋遢樣,著實失禮啊!”


  鍾平反駁道:“咱們這一路披星戴月就是為了早點回來麵見掌門與師祖,還有片刻就到了,你別犯懶!”


  “鍾平得對,山門近在眼前,快些走罷!”吳歡複又打馬前校


  葉曦衝著蘇沫使了個“自求多福”的眼色,便打馬跟了上去。


  蘇沫微微一怔。她隻顧著躲過吳歡這一時,卻沒想到吳歡這是回來是為了麵見義父與玄華師祖。若是有大事,觀左必然也會被叫去。


  等議完事,師叔師侄久別不見的難免寒暄幾句,萬一問起她來,她沒趕回去……


  去借匹馬?蘇沫搖搖頭把這個自投羅網的念頭甩出腦海。可是徒步上山,又來不及。忽然背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過頭去。


  落日餘暉灑在那人清俊的臉上,在清冷的麵容也帶著暖意。他骨節分明的手原本應該握著劍,現在卻提著一隻燈籠。


  他開口,聲如山間林泉,清淡卻無比悅耳。


  “該回去了。”


  他仍是走在她身前,挺拔寬廣的背影在落日下拖得很長。蘇沫心裏疑慮煩躁頓時煙消雲散。


  路邊攤販正在收攤,店鋪也都在準備謝客關門。山路上回望去,人家燈火幽掩在靜謐的深秀翠麗之間。


  “怎麽你又在?”


  觀左停住腳步,燭火幽微看不清他的神色。


  山風微微吹拂蘇沫的額前發,浸透著涼意。


  “我不在,誰護著你”觀左慢慢的。


  “誰要你護?”


  “今日的故事好聽嗎?”


  蘇沫抿了抿嘴,勉強打起精神嗯了一聲。


  觀左走近來,微弱的燈光下,蘇沫的臉上有一點晶亮。他的手想撫她的臉,溫暖厚實。


  “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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