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門

  洛顧禪沉思片刻,有些為難地道:“老人家已在禁地閉關了三十幾年。沒有吩咐,恐怕不好前去打擾。”


  慕容非雪心裏也清楚,那位桑丘老祖宗醉心於武功修為,一早對人世丟了手,想請他來解惑怕是困難。可事關“地門”,滄越之上除了他恐怕再沒人能解。


  “可否請觀師侄帶路,無論如何,我親去求一求師祖。”慕容飛雪起身對洛顧禪抱了個拳。


  這對當年的慕容大姐來,實在是少有的紆尊降貴。如今的慕容非雪洗淨鉛華,身上卸下了那一份傲氣,更多了幾分不計代價的狷狂。


  “嫂嫂,你這樣太客氣了。”


  洛顧禪虛扶了一把,便叫觀左帶著慕容夫人去東院淨安堂。


  兩人才出了院子,蘇沫便忍不住問:“師父,‘地門’是什麽?”


  洛顧禪咳了幾聲,擺擺手,什麽也沒。這便吊足了蘇沫的胃口。後來許多,她一直守在病床邊旁敲側擊地打探這事兒。


  蘇沫這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脾氣也不知是隨了誰,後來洛顧禪被她纏得沒了脾氣,便了一個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人們認知裏的滄越還是一片冰原極寒的荒島。地被一片迷霧所籠罩,慕容氏的祖先就是從那迷霧之中南遷而來,在傾河畔畫地建城。


  建城之初,地基時常被秋汛期時的傾河水衝毀,但河邊的土地實在肥美,慕容氏的族人舍不得棄地,於是隻得費盡心力與傾河抗爭。在經曆過數百次失敗以後,組長的位置便輪到了慕容沅嬰手鄭

  當時,與沅櫻交好的人中有一位同樣來自迷霧的異族,遲狡子。


  遲狡子十分善於機械建造,於是在他的一手規劃和督建之下,銅川城在傾河便拔地而起,如同一座浮在水上的都城。


  在遲狡子的眾多設計之中,最重要的便要數“地門”。所謂“地門”,便是指銅川城水道的核心樞紐,位於元嬰湖下的神秘水閘。


  “此事極為隱秘,幾乎是慕容家世代家主守護的機密。倘使慕容家府出了差錯,整個銅川都得跟著遭殃。”


  “可那孫臨泉又怎麽知道銅川的‘地門’?”


  蘇沫覺得此事實在詭異,到底那玉明巔少主知道多少秘密。


  洛顧禪望著屋頂上的蛛絲殘網,悵然地歎了口氣,幽幽道:“因為他原本該姓慕容啊!”


  蘇沫被這話嚇得不輕。


  “這怎麽可能?”


  洛顧禪看著蘇沫苦笑幾聲,精神有些不濟,昏昏地睡了過去。


  三之後,沒等到正午時分,桑丘晨鍾便敲了五百多下。滿山弟子便沸騰了起來。


  晨鍾本作為山間傳信召集隻用。鍾聲敲響的次數越多,越能顯示出事情的緊急。


  五百多次響聲算頂了。這代桑丘弟子記憶中五百聲鍾響隻敲過那麽一次,便是當年玉明挑起內亂,清洗山門那一次。


  當西劍堂吳歡與其餘四劍堂主一起帶弟子奔到銘劍堂時,白玉階前矗立的人叫所有人都驚了。


  須發花白的吳師叔眼圈泛紅,帶著些許哭腔對玄華師祖問候道:“師爺,真是您啊!”


  階前的人雪發披散,胡須也垂到了肚臍,一身深紫的長袍長長曳地,目光神瑩內斂,清澈明亮得如同嬰兒。


  “嗬嗬,這話問得,除了我這老不死的,還有能有誰?”


  玄華兩手揣在衣袖中,姿態並不端莊,而後他又幹脆席地而坐。


  青石板鋪成的銘劍堂大院寬闊敞亮,透著春濕冷寒潮的氣息,台階中間的石頭縫裏張滿了青苔,仿佛白玉嵌在青玉底上,實在有些磕磣。玄華祖師卻舒舒服服地坐在台階上,仿佛身下白石硬地軟和舒服得像搖籃。


  吳歡等眾弟子很快排好了行列陣型,對他施禮,聲音響徹了整座山。


  玄華對滿院徒子徒孫們點零頭,忽然問道:“聲揚怎麽不在。”


  眾人麵麵相覷。


  見無人回應,玄華又問:“明兒和他師姐成婚了沒有,怎麽也沒人與我一聲?”


  這下眾人更是傻了眼。


  玄華師祖一閉關就是三十好幾年,對外麵的事務一概不知。誰也不知道他的武功修為達到了什麽地步。山上有資曆的老人都知道,這位師爺爺脾氣可不好,動輒便要破壞公共財物的。


  玉掌門可是他當年最得意的弟子,要怎麽跟老人家,他的寶貝徒弟沒了呢?

  正在眾人猶豫之時,慕容藍氏慢慢走到老人家邊上,摻著師爺坐著:“瞧您這記性,才了,你那寶貝徒弟和師父他老人家都不在了。他們早一步走了。”


  玄華聽完話先是一陣落寞,而後突然破口大罵:“那兩個孽障!趁著我老不死的一時不在,就敢踹窩了。丟下個爛攤子叫我來收,自己躲了清閑去?將來必要狠狠打他二人手心,才教他們知道厲害!”


  老爺子指誓日地一陣罵,最後最嚴重的結果也不過是挨頓板子。眾人聞言多少忍不住笑了,笑過之後,又難免擦擦眼淚。


  今日的桑丘,哪有巍然百年,甘收清苦的錚錚鐵骨,似乎都成了三兩歲,才是斷奶的乖孫孫。


  洛顧禪聽見門外的哭聲笑聲,心中五味雜陳,昔日師兄弟在山上同窗共飲的日子又回到眼前。


  有了玄華祖師震懾山門,桑丘的清靜日子也算到頭了。玉掌門當年立下門規,後來子弟不能推翻,但他前頭的人可以。


  慕容非雪得逞了,等她服了玄華祖師,桑丘自然就成了她起身立勢的本錢。可惜,縱然她請得老玄華師祖出山又如何?


  “地門”背後牽扯的東西實在詭異。見過當年紫陵雷陣的人都明白,江河斷流,雷滾滾,那些不是人力該過分插手的事。


  否則遲狡子後來為什麽被星砸死?

  後山那個成的監獄,在最初的最初,就是上對他的懲罰。降災星,砸凹了他隱居的山頭,也將悖逆之人永遠鎮壓在空翠湖底。


  “沫兒,你該去給師祖爺爺磕個頭。”洛顧禪叮囑蘇沫,“也代我向老爺子問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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