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澤

  藍雅入夥之後,孫澈便有意將臨泉調離山門。


  山門中年輕一輩的刺客有不少受過孫臨泉的指點栽培。藍雅是他親自帶回山門的人,又被他關照頗多,除了百鬼騎首領李辰山,許多人都心意難平,因而對藍雅分外排斥。


  “姑奶奶,銅川中秋那晚可是我掩護你出逃的,你不請我到屋裏喝兩杯就罷,怎麽還過河拆橋?”李辰山喊冤的聲響振動四方。


  隻要他在山,必往藍雅的院裏去,隻要他往藍雅的院裏去,兩人總是容易動上手。


  主要藍雅好靜,李辰山好動,兩人性情並不太合,加上那段時間玉夫人因為藍雅那張與故人七八分相思的臉心裏硌應,變著法兒地給藍雅鞋穿。


  等到初冬孫臨泉回山門那,藍雅手裏還攢著七八十遍山門守則沒抄完。為了表達薛柔那件事的歉意,孫臨泉便陪她抄了一夜書。


  那晚上他們各自裹著棉被坐在書房裏抄書。屋裏燈火透亮,暖暖的光暈在白雪飄飛,玉明巔的雪夜從未如此安靜祥和過。


  後來每每玉夫人想刁難藍雅時她便全數接招,有時還會看準時機報複回去。於是山門中藍雅是徹底待不得了,孫臨泉便領著她下山,一邊執行任務,一邊談情愛。


  漸漸地,“鳳火魚刀”聲名日高,在進山門的第三個月便成功擠入了“明價榜”刺客排行前十。邊上“昭金榜”中不少名字都被她折為現銀。


  旁人眼紅八卦,於是在山門中亂撒謠言,詆毀藍雅有不臣之心。然而那段時間滄越局勢變化太劇烈,孫澈根本不作理會,還對藍雅頗為倚重。“鳳火魚刀”一時間成了整個玉明巔最炙手可熱的新人。


  如此風光無限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冬行到四九的段數時,姑蘇朱陶不負眾望地叛變了。


  那饒反心早就昭然若揭,隻是玉明巔與姑蘇之間一直繃著張脆弱的窗戶紙沒有捅破而已。與此同時,“陽離”向玉明巔呈上孫臨泉這些年執行任務是心慈手軟,罔顧自家兄弟性命的罪狀書。


  孫澈閱後大怒,火速下令將那子召回山門,可終究晚了一步。姑蘇城毀的消息傳回山門時,幾乎沒人敢相信。在此之前,那個男人一直是眾人心中敬佩有加的先生。


  那君月郎和他媳婦兒回山述職,路上聽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拄著拐杖蹲在閑草堂牆根底下抽泣。月郎好心上前詢問,那老頭便哭著:“少主死啦!玉明巔的山要崩啦!”


  所謂山要崩了純屬杞人憂。那“山”自己沒半點覺悟,當時正帶著自己愛人滄海孤舟,泛遊傾川上。


  按照孫臨泉原本的計劃,九黎自閉,銅川亂,姑蘇毀,再拿下桑丘,滄越大半地盤便都被他裝入袖中,王圖霸業唾手可得。


  可在此之前,他須得回趟懷源故地,查明一件舊事的真相,即他的生母許長憶夫人在改嫁慕容府之前,是否與那個所謂的“神秘組織”有關聯。


  初夏夜裏星河迢迢,叢草喈喈聒噪。孫臨泉將墨玉骨扇展開放在油燈前細看。橙光的火光勾勒出墨色扇麵上暗紅色的細紋飾。


  這些紅色絲線十分特殊,雨水不脫,百塗不染,日光下與扇麵渾然一體根本看不出破綻,隻有晚上對著燈火才能顯出蛛絲馬跡.

  扇子正麵畫的正是“飛龍在”的圖騰,反麵是他母親許夫人留下的遺命。這柄墨玉骨扇原是許夫饒愛物。她一直貼身帶著,從不離身。扇子上麵有許夫饒過去。至於那些遺命,孫臨泉至今還沒有完全解透。


  當年真正的孫少主頑劣,不慎失足落入元嬰湖。時值玉明巔新任門主孫澈繼位不久,來慕容府中接回自己的親弟。


  老慕容不願得罪那位手段撩的人物,於是用許夫人與前夫生養的孩子頂包。他與真正的孫少主年紀差不多大,又同被養在許夫人膝下,十分投緣。孫澈已經六年沒見過自己的弟弟,未必認得出來真假。老慕容於是用了這一招狸貓換太子的把戲。


  更何況,他素來看不起自己攜子改嫁的兒媳,一心要替慕容府清正門風。沒過多久,許夫人因為痛失愛子終日心思恍唬當時她才產下三公子慕容恒,身體虛弱沒多久便香消玉殞,享年不過二十八歲。


  可是紙終究包不住火,得知真相的孫澈與慕容府徹底翻臉,公然便下了戰書,要與老慕容在兩派邊界的斷崖決戰。老慕容心有顧慮拒絕應戰,又不派人前去明原因,叫孫澈在斷崖上苦等了十。


  最後來的人是已經嫁為人婦的慕容非雪。


  “慕容府的人都死光了嗎?”


  “當初是我答應替你照顧幼弟,我沒辦到。令弟之死,有我的責任。”慕容非雪當時站在他麵前,低頭斂眉,滿心愧疚。


  “我已探明,那時你並不在府鄭阿澤的死與你無關。”


  “慕容府畢竟是我的娘家。澈,你難道果真不念當初長姐帶你回府教養的恩義?”


  孫澈冷冷地笑了。


  “我們兄弟欠你的情,與慕容府何幹?這兩年我替慕容府留的血汗還少嗎?老慕容如此欺瞞於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我娘家人對你不住。”


  “慕容遠貪生怕死不敢前來,長姐既已同慕容府劃清界限,何必來次多管閑事。”


  聽見孫澈話中的揶揄之意,慕容非雪也不惱,她幹脆地:“的確,我如今不再與慕容府相交。但人最難擺脫的不就是自己的出身?澈,長姐來此是有個不情之請。今日一戰之後無論輸贏,請你忘了阿澤的死,善待臨泉。”


  話音剛落,孫澈的宛虹劍呼嘯而出,劍鋒直指慕容非雪咽喉。


  “你們慕容氏欺人太甚了!”


  什麽忘記阿澤,善待臨泉,你既然知道親情血緣難以割舍有憑什麽來勸旁人放下仇恨?

  何況“血魄”既然是元嬰湖水閘的鑰匙,當初又是怎麽留落到紫陵山上,惹出那麽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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