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花
為了不淪為下一個眾人談論的焦點,趁著人還沒進門,白影閃身從後院翻牆溜走。
不同於孫阿苦那些男歡女愛地花邊新聞,有些流言若是穿起來,可是能殺人的。
他必須盡快到下山,再去一趟懷源,將門主出讓銅礦背後的原由摸清楚。
白影於是腳下生風,躲過路上的熟人,三拐兩繞,好不容易奔到前山山門。
六架馬車整裝待發,看來他此去銅川是有什麽重要的任務。
日晷上的濕針影指向巳時初刻,馬車陸續出發。
孫阿苦果然守信,抱懷倚靠在最末尾一架馬車座駕上,與門前守衛嘻嘻哈哈地時間。
偶然一陣卷地風從背後吹來,馬車簾子輕輕掀起,又輕輕落下。
孫阿苦對衛士說了聲告辭,兩手持繩一抖,親自駕車下山。
車架沒走出多遠,隻聽車廂裏的人“啊切――”一聲,顯然是被半車辣椒、花椒、五香、砂仁之類的重料熏得破了功。
“哈哈哈……”
孫阿苦捂著肚子,笑得前俯後仰。
他是故意的!
白影扯下半截袖子包住口鼻,忍過出山門這一時。
等馬車走到平原地帶之後,他便要求與孫阿苦別過。
“不過與你開個玩笑,至於這麽記仇嗎?大不了接下裏的路你駕車,我坐車,總行了吧?”
“不是駕不駕車的問題,我此番下山要去的並不是銅川。”
孫阿苦似乎並不意外,不多問他緣由,提起韁繩,趕著馬車便走上了自己的路。
假使他們不是立場不同,也許可以成為摯友。
白影想。
畢竟他也愛喝綠蟻酒,知道何時該管何時不該管別人的閑事。
一人獨行,乏善可陳。
越往南邊地勢越荒涼,連山賊都不願意在這種地方打劫。
無奈,懷源年齡最大,論體量,實在是座邊陲小城。
城中百姓多義耕田織布為生,阡陌相同,雞犬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入城大道兩邊稻穀泛黃,農人彎腰收麥,正值一年中最喜慶的時節。
這些年為幫玉明殿鞏固基礎,白影曾隨玉掌門去各門派的地界兒上見識了不少風土人情。
懷源還是初次來,一見變愛上了。
他停在路邊,隨手薅下一把麥子別在手心玩耍,並盤算著什麽時候可以娶兩一妻,置兩塊地,過點兒安靜清閑的日子。
正在出神之際,背後不遠處忽然傳來有女子的尖聲驚叫,還有馬匹嘶鳴的聲音。
一回頭,正好看見那墨色團繡麒麟紋的駟駕馬車衝進了旁邊的農田。大片金黃的稻穀就此沒入泥土,實在暴殄天物。
在看那從駕車位上跌進田地裏的女子,艱難地從泥地裏把半邊身子拔出來,形容十分狼狽。
白影走過去,見地上人形模具十分完整,連腦袋窩都是溜圓的,忍不住扶著車輪子大笑起來。
這一笑,倒忘了先把地上的“泥腿子”姑娘扶起來。
那姑娘頓時紅了眼眶,掏出懷裏尚且幹淨的手絹,擦去臉上的泥,而後將沾滿泥團的手絹一把砸到白影腦門上。
他隨手一揚,將不知何時拔出的鐵扇作為盾牌,擋開了泥包帕子,這時候看清了姑娘的容顏,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姑娘的發髻雖然散亂,柔嫩的臉蛋糊上了泥巴,可那骨子裏的秀麗卻是外物掩蓋不了的。
“怎麽是你?”
白影又驚又喜。
“是我又怎麽了?原來你這人如此沒良心。見別人落難,不出手幫忙也就算了,還在邊上看笑話。”
許氏一邊罵一邊扶著馬車橫木起身,可沒等她站穩,馬兒卻旁邊挪了幾步,她於是又一下坐回泥地中,左右兩邊摔了個勻稱。
白影忍著笑,想去扶她。
她負著氣,自然不依,抬手檔開,自己卻又站不起來,實在是狼狽地不像樣子。
她便自暴自棄似地往地上一躺。
此時天高雲淡,泥土芬芳,她仿佛將周圍的人都遺忘了。
可恨偏偏有那麽一個人要擠進視線。
“泥地裏舒服嗎?”
白影問。
他從沒見過這樣隨意散漫的女子,摔倒了便在坑裏大大咧咧躺著不動,即便邊上還有外人看著。
“舒服啊!要不你也來試試!”
許氏沒好氣。
她說這話本是諷刺,萬沒有想到,麵前竟然真的這男人躺下了。
躺在她身邊,隔著一扇遠。
男人右手為枕,神情自在愉悅,不似作偽,偶有清風徐來,付過那人眼角眉梢,平添秀色。
許氏的臉刷地就紅了,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突然彈身而起,受驚似的退開許多步。
男人身穿素衣。
他竟也毫不吝惜,任由那衣衫上沾染汙泥。
“不錯,挺舒服。”
白影側過頭對許氏笑笑,目光溫柔,恰似過耳風。
“堂堂夫人,怎麽自己駕車?技術還這麽差,你家……家人也放心?”
“做了太久的車實在悶得恨,我自己搶了韁繩馬鞭偷跑出來,本來是為了尋點開心,誰知道……”
許氏垂頭喪氣。
“你在慕容府過得不開心?”
白影認真地問。
這時候,慕容府的下人們緊趕慢趕地跟上來,一個個都累得氣喘籲籲。
管家宮恬尤其著急,拍腿抱怨:“夫人啊!你怎麽……哎呦,您這怎麽了?”
見許氏渾身泥濘,宮恬也顧不上數落,忙叫人將她扶到大路上,收拾清理。
回頭又一看,卻見稻田裏還躺著個男人,自然就腦補出了許夫人馬車失控,肇事傷人的情節。
“這位小哥,你可還好?”
白影看著身穿男裝的女孩子朝他伸手,臉上還帶著緊張的神情,於是,愣了愣,吐出了兩個字。
“不好。”
他故意做出冷淡的神情。
宮恬便悻悻地把手收了回去,謹慎道:“這個,實在抱歉,我們夫人並不是有意的。兄台現在還能動嗎?不如我找人送你回家,藥石花費,都由我出,這事兒私了如何?”
白影聞言默不作聲,心裏已經有了計較。
“不好。”
他果斷拒絕,卻也沒把話說明白,一雙狐狸眼仔細地把握宮恬臉上細微的神情變化。
假如這人聞言之後隱忍退讓,便證實了許夫人此次來懷源,背後有些故事。
白影之所以會生出如此懷疑,主要是見她出門帶的都是女眷,而慕容聽雪也沒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