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

  “那這位兄台,你想如何?”


  果然。


  白影料中,於是提出要求。


  “聽聞夫人醫術高明……”


  還沒走遠的許氏問聲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盯了白影一眼。


  婢子們你看我我看你,滿腹疑問卻也不敢多言。


  畢竟,許氏此次偷跑出府的。


  因為大小姐慕容非雪與紫陵藍行羽私奔一事,老門主已經焦頭爛額。二公子慕容聽雪奉命追去。


  許氏本是九黎土生土長的野丫頭,厭倦了高門闊府裏規矩繁瑣的生活,於是借著這回“天下大亂”的契機溜出來尋開心。


  本來這一路上遊山玩水,許氏心情嗨還都挺悠閑。


  可走到懷源郊外,她突然說坐厭了馬車,想自己駕車。


  宮恬自然攔著不讓,誰料許氏竟趁車夫不注意,搶過韁繩自己駕馬橫衝直撞。


  “假使夫人不願出手就罷了,在下反正還欠著貴府一份大恩,下回去貴府拜訪,一並清算就是了。”


  白影話裏帶著幾分隱晦的威脅之意,更令許氏心生不快。


  “你這人好無恥。”


  女子忍不住罵道。


  而後,無恥的白影便成功混進了許氏夫人郊遊的隊伍。


  入懷源,城中隻有些賣草鞋,蓑衣攤販圍成的草市。


  一行人逛遍了半座城池,才在城北一戶胡氏人家裏租了間水井四合院,勉強住下。


  許夫人與仆人住東廂。


  “白影”謝逆麟便住胡家人隔壁的李家院子。


  謝許兩人的屋子隻隔著一堵牆,每每到了半夜,對麵牆就會傳來叮叮咚咚的震響。


  出於禮貌,他也曾想過不予理會,可鄰家姑娘就像天生缺少“安靜”這根弦似的,成天鬧個沒完。


  終於有一天,牆麵經不住她這般折騰,轟然倒塌。


  那天傍晚,白影踩完城中各處地點回來休息時,看見李家大哥正在他屋裏糊牆,頓時服氣。


  他送走李家大哥,繞道胡家院子重重拍門。


  可胡家院子裏卻是一片清冷。下人都不見,獨許氏夫人坐在簷下托腮出神。


  “夫人,您這是怎麽了?”


  許氏抬起頭,很沒精神地對他說:“屋裏有老鼠。”


  “老鼠?怎麽不讓下人抓?”


  女子歎了口氣。


  “因為我想自己抓。”


  白影聞言,強忍著想伸手揉她腦袋的心思,抱拳致意,可眼裏的笑意已經掩藏不住。


  “……不愧是九黎毒聖後人,果然英雄了得。”


  “貴婦的仆從怎麽讓夫人怎麽一個人坐在簷下?”


  “別說她們了,我正在為此事犯難呢!”


  許氏雙手捂住臉,十分頹喪。


  白影見此,再也不忍心多說一句令她難受的話。


  “此話怎講?”


  他溫聲問詢。


  “那群姑娘太嬌氣,全都經不住嚇唬。宮恬趁夜帶著離開,必定是回慕容府去了。隻怕沒等我回到九黎,青衣客就會來抓我,到時又被關進死氣沉沉的大院子裏……”


  許氏說著便俯在肘彎裏,聲音中依稀帶著哭腔。


  白影挑了挑眉,忙問:“唉,別哭啊!既然如此,那夫人為何要嚇走她們?”


  “我沒有!”


  許氏猛地抬起頭爭辯,俄爾,她又十分心虛地把目光錯開。


  “我隻是,想起了家鄉的蝙蝠肉,所以就……”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屋角散落著一堆黑乎乎、毛茸茸、亂糟糟的小塊皮毛。


  白影頓時愣住。


  天上仿佛飛過了一群野鴨,嘎嘎亂叫。


  “難怪。”


  他感慨道。


  “難怪什麽?”


  “難怪九黎地廣人稀……不不,人才數出。”


  許氏白他一眼,“別以為我聽不出你在取笑我。”


  白影忍著笑。


  “豈敢!豈敢!”


  “額,其實這事兒也怪不著她們,畢竟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九黎巫族中人那般百毒不侵。”


  “這並不是你的錯。”


  他本來是想安慰許氏幾句,卻不料那女子翻臉就是一記重錘。


  隻見許氏冷著臉,目光裏滿是審視:“我阿娘說過,當一個男人想騙一個女人的時候,他什麽違心話都說得出來。”


  她不知道的是,這句話說出口後,白影覺得空氣中漂浮著令人身輕的醉意。


  他今日出門並未喝酒。


  也許是女子說這話微微嗔怪的眼神,亦或是她秀氣的側臉輪廓,難得顯露出的禁製意味。


  “慕容聽雪騙過你嗎?”


  他鬼使神差地問出這句話,問過後也並不後悔。


  空氣凝固了幾息。


  許氏看著他。


  他也看著許氏。


  “許夫人,我可不可以認為,你是故意的?”


  男人嗓音低沉,有些不容易察覺地意味。他本來意思是想問……


  “故意什麽?”


  許氏聞言卻炸鍋。


  “故意讓自己被當成禮物送入慕容府聯姻?故意被丈夫冷落在家,還要忍受眾人的指摘?還是故意找機會想逃回家,卻為了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而被捉回去受罰?”


  她說著說著紅了眼圈,卻十分倔強地把眼淚咽下了肚。


  連日來的精細策劃的逃亡計劃才初見成效就這中途夭折,巨大的挫敗感和無助又一次打碎了她的心理防禦。


  她不想再同麵前這人說話。


  反正雞同鴨講,一個人的心酸苦痛,在另一個人眼裏就如同一場作秀,或是一場笑話罷了。


  她拿袖子擦幹眼淚,起身進屋,自顧自地收拾包袱。


  誰料這時候,那人竟然堂而皇之邁步進門,一把將她拉入懷中。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頭頂傳來謝逆麟低聲道歉聲。


  他兩手緊緊地抱著懷中人,任由她掙紮哭喊。


  “唔。”


  胸口傳來一陣痛楚。


  不多時,血浸濕了謝逆麟的衣衫,許袁兒口中嚐到鐵鏽味,終於鬆了牙。


  “我可是吃過老鼠肉的,你不怕我嗎?”女子動作冷靜下來,語氣中冰冷的抗拒卻沒有放下。


  謝逆麟原本以為她被冒犯後,會說出許多厲害的話,卻沒想到她最後說的是這麽一句。


  怕勒疼懷中人,他也稍稍鬆開些力道,隻是現在想讓他放手,隻怕是不太可能的。


  “對不起。”


  “若非你方才咬我這一口,我差點兒以為,前日你是故意摔在泥地裏遇見我,這些天又是故意敲牆博取我的注意,還有今日,遣散仆從,便是故意給我機會。”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帶著安撫和愛憐的心意說。


  “哼。”


  懷中人冷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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