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芥
沿著溫泉河水往下遊走了幾步,煙波浩渺之間,似乎有一間茅草屋舍藏在樹林之中。 天高,不知烏鷲還是野鷹盤旋於頂,並非吉兆。 孫臨泉朝著茅草屋的方向進發,走到石階下,棧橋邊停著一隻舴艋小舟。 破浪滾滾,船兒搖搖。 抬眼,茅草屋門楣上竟然掛著門匾――“粟介亭”。 這三個字筆法稀鬆平常,可孫臨泉一眼便能斷定,即便從側麵將木匾額削薄,那字跡依然筆墨不淡,筆鋒不散。 這粟介亭主不知道是個怎樣的人。 孫臨泉懷著好奇,拾級而上,然而好不容易走到門前,等他的卻是一柄幾乎鏽爛了的銅鎖。 如此,倒有些奇怪了。 那小舟分明是新木做的,可這鎖卻又許多年歲的樣子。 說明主人時常用船,卻甚少回小屋。 難不成,這山崖附近還有別的處所不成? 孫臨泉便沿繞著茅草屋走了一圈,仔細尋求旁人留下的蹤跡,然後才又沿著河道前行。 終於在幾十步之外的地方發現了一個漆黑的山洞。 那洞口可以容下一隻成年的老虎,外圍很明顯被人用藤蔓雜草之類的東西小心地遮掩了起來。 仔細聽,洞中深處似乎傳來了打鐵的聲響。 孫臨泉於是大著膽子進洞探查。因為石壁沁水,沒走幾步,他便踏進了積水中。 越往裏走,水越深,直到水位漫過孫臨泉腰間的時候,他遲疑地停下了腳步。 洞中伸手不見五指,若換了個膽小的人,此時已經原路返回。 孫臨泉自認不算大膽,但支撐他一直走到此處的勇氣來源,卻是他頭頂打鐵的聲音。 用書上的話說,那聲音“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 打鐵的人很快樂。 他想,那麽快樂的人心裏怎麽可能想著害人的事,也不會把自己的地界兒弄得太無聊。 這山洞裏必然有些捷徑,可以幫他走到打鐵的人所在的位置。 正當此時,洞口涼起了火光。 孫臨泉於是憋著氣貓入寒潭,眼看著那道火光投在水麵的影子從遠到近,又從近到遠,兀自離去。 他這是才覺得自己實在是個笨蛋,答案明明就在眼前。 隻是他常年行走於黑暗的習慣,使他完美地錯過了。 若是他進山洞之前也舉個火把就能看見,其實貼著石壁的位置有階梯。 摸到階梯的位置以後,孫臨泉從水裏翻身而起,回頭看了一眼那洞口,那水潭。 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這一回他不躲不藏,大大方方地去找那個快樂的鐵匠。 火光印在石壁上,宿昔不梳的漢子黑著麵孔站在爐火前。 另一個年輕的男人立侍在邊上,神情中透露著學生對老師才有的尊敬。 孫臨泉覺得那個年輕男人有些眼熟,應該是之前在哪座山頭見過的。 感覺到身後注視的目光,鐵匠身形一頓,而後將手裏的東西遞給了身邊的弟子。 這時候打鐵的聲音就變了。雖然節奏還是那個節奏,不快也不慢,可是,銅鐵相擊的聲音裏沒有了方才的歡樂。 仿佛畫龍沒有點睛,龍還是龍,但是死氣沉沉,缺少靈魂。 “閣下既然來此,何不現身?” 老鐵匠擦了擦臉上的汗,對石階拐角的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