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被開除

  早上。我背著鴿子昨晚落下的包站在街尾的胡同口等她，沒有等到；我就跟她的包一起去了學校。


  剛走進校門口，孫天嬌便帶著一群人圍了上來。各式各樣的鞋子圍著我，一根根的腳趾劍拔弩張，像是要狩獵。


  孫天嬌小巧的腳上穿著深紅色的高跟皮涼鞋，踩在水泥地上“踏踏”作響。“學校的實驗室裏丟了一件很貴重的東西，每個人都要搜，現在輪到你！給我搜！”


  一聲令下，幾個人過來把我摁住；為首的衛紅伸手奪去了背在我身上的那個包，鴿子的包。衛紅把包放到地上，拉開拉鏈，露出一台顯微鏡。不知道鴿子為什麽要把這麽個東西裝進包裏背著，怪不得那麽沉。


  “就是這台顯微鏡！醜八怪，你知道這樣先進而精密的儀器買一台要多少錢嗎就敢偷？！現在礦上那麽困難，我爸爸撐得那麽辛苦也要資助學校買儀器辦教育，你竟敢下黑手？！你偷去幹什麽？當廢品賣啊？你不學習大家還要學呢，你沒有將來別人還有呢！我隻知道你臉上的斑黑，真沒想到你的心更黑！”孫天嬌義憤填膺。


  “下賤！”“不要臉！”周圍的人紛紛附和。


  “衛紅，把這個醜八怪押去校長辦公室；就說是我孫天嬌說的，馬上開除！如果那個老不死的軟麵團兒校長敢再包庇這個醜八怪，我爸爸就會讓他跟著一起卷鋪蓋滾蛋！”


  熙熙攘攘的人群裏，我看到了鴿子那雙黃色的新涼鞋，一直跟在孫天嬌身邊。估計孫天嬌是不會同意我現在把包要回來還給鴿子的，但是幸好鴿子看到了發生的這一切，應該能明白我什麽也阻止不了。


  這種“什麽也阻止不了”的感覺讓我想起了多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夏天——


  我抱著我的布兔子在水渠邊跑來跑去，那時已經沒有人肯跟我一起玩了，隻有布兔子沒說不讓我靠近它，那我就跟它一起玩。正在水渠邊撒尿和泥的二虎子和幾個男孩子把我的布兔子搶了去；我伸手討要，他們拿尿泥砸我；那冰涼涼的髒東西砸在身上很疼，還粘在我的衣服上弄不下來。我看著二虎子把我的布兔子撕開，一條一條，露出了髒兮兮的舊棉絮；我看著二虎子把我的布兔子丟進水渠裏，布兔子的頭擰巴著，還在朝我笑，像是死去外婆臉上的笑，卻是隨著無法逆轉的水流越漂越遠，遠到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生命裏。


  我就隻是看著，什麽也阻止不了，就像現在一樣。


  作為孫天嬌的頭馬，衛紅的辦事效率從來都是毋庸置疑的；我的臆想還沒有結束，她便已經完成了剛剛孫天嬌吩咐的所有事，辦好了手續，將我送到了校門口。我注意到她今天用的是一種粉紅色的腳指甲油，同樣是帶著亮晶晶的閃片兒。


  “黑夢露，我早就警告過你了，孫天嬌不會輕饒你的；我讓你小心點兒，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當回事呀？現在好啦吧，被學校開除了！那個鴿子根本就是受孫天嬌指使，留下一個包故意害你的！你不會連這都看不出來吧……不過算了，讓孫天嬌出了這口氣，以後你的日子可能會好過一點兒，反正上不上學，對你來說也是無所謂的……以後放聰明點兒……”


  衛紅扳住我的肩膀，給我指了指回家的方向。我謝謝她的好心腸，但是我現在並不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