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戲子

  若百裏睿這般看著顧念,實屬正常,但玉妃身邊的墨雲清,竟也這般看著她。


  墨雲清本為赤國皇子,從小便是錦衣玉食,又因是赤國的第一個皇子,自然受到百般疼愛,但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便有了二皇子、三皇子的到來,他受到的寵愛竟是少了許多。


  加之皇上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關心,也任由他們去了。


  但墨雲清身子柔弱,並不像二皇子,或是三皇子那般能文能武,其他兩位皇子騎馬射箭,或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竟是弱了許多。


  他雖為大皇子,也不過是比他們早些時候出生罷了。


  但他也不甘示弱,既然自己沒有強健的身體,便飽讀詩書,最愛在書中尋找自我,喜歡這“平淡似水”的生活,雖是吃著天下最美味的食物,穿著最好的綾羅綢緞,卻少了那份開心。


  但當他看到顧念世家,似是找到了自己向往的東西。


  這宮中的大多女子,個個攀權富貴,唯獨顧念骨子裏散發出的,竟和他在書中尋求自我的感覺,是那般的相似。


  今日,顧念能夠在眾人麵前,拋出那白玉酒杯,護了皇後,竟對這女子產生了一絲別樣的興趣。


  但這也隻是一絲興趣而已,注定不會產生其他特別的情愫,不過是在宮中生活得久了,長時間沒接觸到新鮮事物所產生的興趣罷了。


  他身為皇子,自然有分寸,也知道該怎麽做。


  皇後是一國之後,乃端莊大氣之人,遇到這種事情,竟沒有一絲害怕的神色,待她穩了穩自己的心神,便命令自己身邊的侍衛,先派一批人前去追趕那刺客,隨即將其餘的戲子抓了起來。


  她不禁想到上次在那狩獵場時,也是自己在皇後身邊,那刺客也是如此,皇後也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究竟是這些年,她所遇到的刺客太多,早已麻木,還是另有其因。


  但這樣的心思,又怎是顧念能夠知道的。


  隻見,那幾個戲子跪在地上,身上的戲服還未脫去。


  “你們自行說吧。”皇後也未動刑,也未審問,隻是淡淡的說著。


  這一刻,竟和顧承言有幾分相似的地方。


  那幾人身後皆是侍衛,手拿著長劍,個個“凶神惡煞”,臉上無一絲表情。


  這些戲子出身的,哪裏見到過這樣的場麵,那些戲子隻是在戲中,才會有刀劍相見。


  現如今,竟是真真切切的出現在自己麵前,不由得顫抖起來。


  那班主也是見過世麵的人,見到這樣的場麵,也是從容不迫。


  他直接跪在皇後麵前,似是不惱,雖然手有些發抖,可還是穩住了自己。


  “還請皇後娘娘明查。”班主沉默了許久,竟是說出了這樣的一句,那戲子突然將匕首刺向皇後,分明是戲班的人,如此一來,豈不明擺著皇後冤枉了戲班,將這罪責推在了他們的身上。


  “那你倒是說說。”皇後將手襯在白玉椅子上,一副慵懶模樣。


  “那小子前幾天身體不適,但這戲也是延誤不得的,他臨時找了個人,所幸也有兩手,便上了這戲台,老奴本以為這是那小子的師弟,見他也是個靠譜之人,便來了這戲台應急,沒想到.……”那戲班這樣說著,提到那人時,臉上是遮不住的佩服之色,但說到後麵時,是驚訝而惶恐的。


  那些表情也絕非班主演出來的,要知道,戲班出身,要經曆諸多磨練。


  單單是一人退出,臨時得一助手,卻是將那角色演得惟妙惟肖,就連這曆經風霜的戲班,臉上也是遮不住的驚訝之色。


  一個人的表情可以是假的,但內心真實流露的情感豈是遮掩得了的。


  那戲班本想繼續說下去,又忍不住誇獎一番,終究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當他抬頭迎上皇後眼神的那一刻,她的眼裏並無怒意,竟有些期待的目光。


  隻見,那班主咽了咽口水,繼而說道:“都說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那小子確實聰明,別人要練習好幾月,或是好幾年的東西,不出幾日,他便能學會,加之這重要的角色,老奴也是十分的信任他,真是錯信了這孩子。”


  那班主的語氣,竟是十分惋惜,究竟是擁有怎樣的能力,能讓一五十出頭的老版主這般讚美,竟還是在刺殺皇後之後。


  若是皇後因此受傷、或是喪命,怕是這班主也不會說出這番話了。


  “是這樣。”皇後輕聲說道。


  “老奴不敢隱瞞。”那班主雖是低著頭,但語氣十分堅決,畢竟此刻跪在他身後的,是一整個戲班的人,他犯不著為此冒險。


  隻見,皇後緩緩起身,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從那戲班身邊走過。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她便說出了這樣的一句:“放他們走吧。”


  她話音剛落,那幾個戲班子似是不相信一般,一個個跪在原地,不曾挪動一絲一毫。


  “莫非想繼續跪在這裏嗎?”皇後嘴角微微上揚道。


  “謝皇後娘娘。”


  “謝……謝皇後娘娘。”那戲班的人大聲說道,仍是在做夢一般。


  “你是班主,關鍵時刻這戲子身體不適,臨時推薦的人,莫非沒有懷疑過嗎?若這些戲班的人因你受罪,你能承擔這樣的罪責?”皇後淡淡的說著,聲音極輕。


  但也是這樣一句簡單的話,那班主雖是見過世麵,但讓一個戲班子受到牽連,卻是他從未想過的事情。


  他也是一個男人,有家室,家中還有老母,而這身後的戲班子也是要靠著自己吃飯的,若是因為自己走眼,讓這小子.……

  那班主好歹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但也是鐵錚錚的漢子,並不想因此牽連其他人。


  “還請皇後娘娘責罰,此事和他人無關,老奴願意承擔所有罪責。”


  那一刻,他想到家中的老母親,還有妻兒,卻是閉上了眼睛,他不能對不起自己身後的戲班子,他們也有兒女,也有老母親,若犧牲了自己一人,能成全身後的一幫人,他也心甘情願。


  “你可知道,本宮若是怪罪於你,你還能站在這兒說話嗎?你當真以為你會死得痛快嗎?”


  皇後仍是淡淡的說著,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那班主聽到這話,身子雖是跪在地上,整個人仿佛失去了支撐一般,一下子癱軟起來。


  “可說到做到?”


  “老奴心甘情願。”班主那張蒼老的臉,透露著一股堅定。


  隻見,皇後轉身,抬起右手,繼而放下。


  那戲班身後的侍衛手執長劍,透露著寒光,緩緩的走到了他的身邊。


  “微臣在。”那人身段極高,身上的衣物,較之其他侍衛,竟有些不一樣。


  而一旁的南宮靈,看到此人的時候,竟一動不動的望著他。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南宮靈的哥哥南宮瑾,身為侍衛之首。


  那張俊秀的臉,可以找到南宮靈的影子。


  “將這些人的帶出去。”


  “是,皇後娘娘。”南宮瑾回應道。


  南宮靈望著這一幕,似是想說些什麽,竟是忍住了。


  站在一旁的南宮靈隻能默默地看著這一切,那是自己的哥哥,曾托人給自己捎來肉幹的哥哥,已兩年未見。


  現如今,好不容易見上一麵,竟如同陌生人般,連正眼都不曾看上一眼。


  顧念明顯感覺到,站在自己身旁的南宮靈,抓著自己手的力度,在不斷地加大。


  此刻,她的內心該是怎樣的痛苦,這兩年來,南宮靈雖是成熟了不少,但見到南宮瑾的那一刻,所有的“防備”瞬間崩塌。


  可那南宮瑾,竟是沒看到南宮靈一般,直接從她身邊走過,將那戲班的人帶走,波瀾不驚。


  而南宮靈,亦是一臉堅定,淚水浸滿了眼眶,仍是一副天真模樣。


  那一刻,顧念看著她,不禁感到心疼,她終究是個孩子,但在這宮中兩年,亦是學會了這後宮的“規矩”。


  此刻是皇後遇到刺客,怎能是她能隨便撒嬌找哥哥的地方。


  那戲班直接被南宮瑾帶走,顧念亦不知道他們會有怎樣的結局,她沒想到皇後會如此處理此事。


  但也能明白,上次在狩獵場,若是看守有誤,導致刺客進來,也能說得通。


  但今日是在皇宮,那群人是有名的戲班子,怎能出現這樣的紕漏。


  一瞬間,所有的罪責全部歸結在此人身上。


  那班主也是一聲不吭,並未掙紮,任由南宮瑾將自己帶走。


  但那殿中,卻是響起了一陣哭聲,惹得其他幾位妃子皺眉。


  眾人放眼望去,竟是淩妃哭了起來。


  她平日裏,素來喜歡懲罰人,戲班子被侍衛帶走,也未作出任何懲罰,她鬧出這樣一出,又是為何?


  莫非淩妃又要像來這大殿時,惺惺作態。


  一旁的顧念隻是靜靜的望著她,這些女人在後宮數十載,她也不知淩妃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而百裏睿亦站在淩妃身後,那灼熱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顧念身上,不曾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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