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在吼 0029 太君辛苦
連文山拎著一隻信封抬腳進門，朝著二流子微微一笑，說道：“小兄弟好記性，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葉正文好奇的走過來，問道：“連老師，您今天這麽得空，又來看看老茶館留下的痕跡？”
“葉大夫開玩笑了，我是惦記著老茶館不假，可我也不能天天惦記不是？”
連文山拱手笑道：“您醫館今兒個開業，我本來上午想過來的，學校有個同事臨時有事，找我代了兩節課就給耽誤了。葉大夫，恭祝您醫館開張，財源滾滾啊！”
“連老師，您是文化人，咱說這些就俗了。我想要財源滾滾，那鳶都城得多少人生病？”
葉正文苦笑一聲，還禮道：“謝謝您惦記，別的不敢說，萬一以後有個頭疼腦熱的，您來找我，我保管您藥到病除。”
“一定一定！葉大夫古道熱腸，醫術肯定沒得說。”
連文山抬眼掃一圈醫館，拉著葉正文的胳膊直奔那麵貼滿了年畫的白牆前站定，說道：“葉大夫，你這兒開張，我作為茶館的老客，該表示表示，不過我一個窮教書的，也沒什麽好送你。看你這裏貼了不少風景年畫，想來您雅好這些，就帶了一幅畫，請您品鑒品鑒。”
“這可不敢當。”
葉正文大感意外，趕緊說道：“我要重開茶館也還罷了，我把茶館改了醫館，連老師還真盛情，實在讓我受寵若驚啊！”
“可別！我這也就是個業餘愛好，畫得不好，葉大夫別嫌棄。”
連文山哈哈一笑，從信封裏掏出一幅墨跡淋漓的畫作，在靠牆根的一張病床上展開，卻是一幅四尺山水。
葉正文不會畫，但前生前世倒是接觸過不少名家名作，鑒賞眼光還是有的。連文山這幅畫在他看來構圖尚可，用筆稍顯稚嫩，色彩方麵更加牽強，充其量算是一幅初學者的習作。
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親自送到門上了，還能挑人家的不對？
“連老師這幅畫畫得相當可以啊！”
葉正文挖空心思，盡可能不要傷到人家的自尊，又盡可能不讓自己睜眼說瞎話，表示讚賞道：“這份禮物實在太珍貴了，回頭我找個地方裱起來，好好珍藏。等什麽時候連老師您畫名遠揚，我可就發財了。”
“客氣客氣……”
連文山有點心不在焉的應了一句。
葉正文掃他一眼，這才發現他的眼神又在年畫上轉悠開了。
昨天連文山過來的時候，眼神豈不也是在年畫上粘著不挪窩？
“連老師，看來您也挺喜歡年畫啊！”
葉正文心頭微動，忍不住問了一句：“要不我從牆上揭下來送您？”
“啊？……呃！君子不奪人之美啊！”
連文山哈哈一笑，擺手道：“不瞞你說，葉大夫，我還真是挺喜歡這些民間的東西，您這十二幅山水年畫很有水平，對我學畫山水畫很有幫助！如果您要不嫌棄，我經常過來觀摩學習一下就好。”
“隨時歡迎。”
葉正文把他送走，再一次回到了這麵白牆前麵，再一次審視了一下牆上的年畫，卻著實看不出裏麵究竟有什麽玄機。
他在心裏忍不住嘀咕起來：連文山究竟能從年畫上看出什麽來呢？
……
……
臨近傍晚，葉正文醫館裏總算迎來開業第一天第一位正兒八經的病人。他病情不嚴重，是個簡單的風寒感冒，葉正文切中病症之後，閉著眼都能給他開出藥方來。
打發走這個病人，正琢磨著是不是早早關門休息，一個穿著黑西裝的小青年快步衝進店門。
“先生您好！您是哪裏不舒服，想看中醫還是……”
二流子今天第二次說這套葉正文給他定的導醫專用語，已經是有些輕車熟路了。
但小青年沒等他說完，就直奔葉正文問診台麵前，開口說道：“大夫，請問您方便出診嗎？”
“出診？”
葉正文一愣神，問道：“病人什麽情況？不方便過來嗎？”
“具體什麽情況我一句話兩句話的也說不清楚，不過病人情況挺危急的，您要方便出診的話，能不能麻煩您走一趟？”
小青年一邊說，一邊掏了兩塊大洋出來，送到了葉正文的麵前：“拜托您了！”
“急病人之所急，是每個醫生的天職。”
葉正文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說道：“你稍等，我換件衣服。”
他轉身去了雜物間換衣服，再回來的時候，二流子倒是曉事，已經把藥箱準備好了，拎在手中，在門口等著呢——他這是要跟著一起出診，負責替葉正文拎藥箱。
“狗蛋，你就別去了，在家負責看門吧！”
葉正文看了那個小青年一眼，對二流子說道：“那什麽，我不定幾點回來，晚上吃飯不用等我了。”
“不用我去了？”
二流子大感意外，問道：“那我給淑靜嫂子說一聲，給你留點吃的？”
“不用。晚上你先不用給我留門，要是回來晚了，我再敲門，你機警著點就行。”
葉正文擺擺手，接過藥箱，對那個小青年說道：“咱們走吧！”
“好的！”
小青年貌似習慣性的微微躬身，前頭帶路，領著葉正文上了門口一輛黃包車。
黃包車車夫顯示早就得了吩咐，拉上葉正文之後，一聲不吭，抬腿就走；那個小青年緊隨其後，步伐矯健。
一行人沿路走了一小段，接著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小胡同。
小胡同的盡頭，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已經在那裏等了。
等黃包車行到近前，那輛黑色小轎車的後車門被人從裏麵推開，露出了千葉英助的臉。
“千葉副司令官您好！”
葉正文苦笑著拎起藥箱來到車門口問聲好，回頭又對那個小青年和那個車夫點點頭，說道：“兩位太君辛苦了。”
他這句話一出口，那兩位的表情明顯一呆，好似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全都繃了起來的樣子。
“葉大夫，您早就知道他們倆是我的人？”
千葉英助詫異的看他一眼，問道：“這已經是我手下最熟悉你們中國人語言和行為的了，您怎麽看出來的？”
“感覺。”
葉正文呢聳聳肩膀，說道：“千葉副司令官可能忘記了，我畢竟是從日本帝國醫科大學畢業的，不但對中國人非常熟悉，對日本人也一樣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