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風葉
北堂遠深深地看了一眼柳若兒，沒再說話，算是默認了她的解釋。
柳若兒閑閑地托腮看著他，又往樓下那群乞丐望去，她看見那群乞丐中有個梳著長辮子的年輕女子，懷裏抱著一個三四歲穿的邋裏邋遢的女孩，女孩子頭上同樣別著一根狗尾巴草，年輕女子時不時趴在地上，麵容淒淒哀求路人們施舍一絲同情心。
“看來不久之後，帝都便會更加擁擠，”柳若兒長長歎了口氣，同情又無奈地看著麵色愁容的北堂遠。
“君上封閉了消息，這才開春便有如此多的災民湧入城中，若是再過幾個月，隻怕仍然不見降雨，隻怕這個消息也會藏不住，新帝剛登基不久，繁華富饒的魏南便大旱了數月，且不知是否會繼續旱下去，自古天災多是人為，有心之人必然會咬定是新帝不仁，才會引上天降災，懲罰百姓，”北堂遠越說麵色學不好看，愁雲慘淡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憤怒。
柳若兒沒再問下去，她這會兒也算是聽明白了，魏南大旱，元青鬆一類之人，必然會抓住新帝無德，引上天降怒為由，將新帝釘在恥辱柱上。
古來皇帝都看中自己的德行名譽，若是被人潑了這一瓢髒水，隻怕一輩子都洗不幹淨。
更可況皇帝的德行還決定著皇位坐不坐得穩，是個有雄心壯誌的皇帝，都不想在這上麵有汙點。
“新帝如今要做的不是封閉消息，而是應該想辦法減輕災害，賑災撫民，即便捂的再緊，也有東窗事發的一天。”
北堂遠哪裏不知道柳若兒說的正確，隻是新帝登基不久，國庫虛號，如今最大的繳稅大郡，既然被天災所覆。
據派去魏南的探子回來稟報，說是魏南如今除了跑碼頭的勞工，勉強吃的起一口飯之外，種植魏米的米農們更沒了生路。
新帝隻能先從附近郡城中調糧救急，又以籌集軍糧為由，從其他郡城集糧，再從國庫中撥出二十萬白銀，暗中派出柱國的女婿，在鳳鳴軍中擔任督軍的阮冰，押著賑災銀準備次日從帝都出發。
又派右相力薦的門生陳平，挨個去交糧的郡城，等到半個月後到魏南，便能湊夠三十萬擔米糧，前提是各郡官員不會欺上瞞下，能把新帝的命令當成一回事，不過從如今朝廷局勢看來，元青鬆滲入各地的勢力不少，隻怕前去征糧的官員不會那麽容易弄到糧食。
北堂遠忽然擔心起那個右相力保的青年文臣，此人碌碌無名。
他一介武官很少和文人打交道，更不清楚那個叫做陳平的文人，是否如右相所言的機智聰慧，口才驚人。
不過想要從那些欺壓百姓的地方官員中征到糧食，確實需要一個能言善辯，莫要太過方正的人，才能從那些人手中摳出糧食。
北堂遠沉思半晌，沒有注意到旁邊的柳若兒憐憫的目光從樓下災民收了回來，目光又若有所思看向低頭不語的小喜，忽然心生一計。
柳若兒借口出恭，出門攬住了一個眼熟的小二，問清楚北堂遠方才是不是買下了一個乞兒，小廝連連點頭，小廝識得柳若兒，趕緊帶著她去樓下大堂一處偏僻的大桌上。
柳若兒打賞了幾定碎銀子給小廝，把小廝支開，微笑著靠近正趴在桌上猛就著饅頭塞紅燒肉，髒兮兮的一團，他注意到柳若兒走過來坐下，怯生生地捧著手中的熱米粥，腮幫子鼓鼓的卻不敢再咀嚼，眼睛一眨不眨地怯怯看著她。
“小娃娃，你叫什麽？”柳若兒笑眯眯托著腮，語氣友善地問他。
小乞丐似乎沒明白她的話，又眨了一下眼睛，仍然一動不動看著她。
柳若兒指著自己鼻子，笑容更加柔和，“我就是剛剛買你那人的夫人。”
小乞丐麵色大驚，瞪大了眼睛，放下手裏的碗，嘴裏的食物還來不及咽下去，就滾下了椅子，趕緊跟柳若兒瘋狂磕頭。
柳若兒沒想到小乞丐這麽大反應，也嚇了一跳，也顧不上小乞丐髒兮兮的，趕緊把小孩子給拉了起來。
小乞丐皺著眉使勁咀嚼嘴裏的食物，饅頭加肉都太幹了，小乞丐噎的直捂脖子，柳若兒趕緊倒了杯茶往小乞丐嘴邊放，嘴裏連連說：“快喝水，小心噎著了。”
小乞丐慌張的捧著茶碗大口大口喝了起來，等到把嘴裏的那點東西全部咽了下去，她才鬆了一口氣。
小乞丐拿髒袖子擦幹淨嘴巴，見柳若兒扶著自己，趕緊往身後退了兩步，“噗通”跪了下去，對著柳若兒跪地一拜，“小的風葉，是魏南鱗元人，若不是夫人好心買下自己，風葉家人必然餓死在街頭，如今賣身的銀錢正好夠小的爹娘做個小買賣，家中弟妹也有了活頭，風葉替家中爹娘弟妹，感激夫人的救命之恩。”
小乞丐身量看起來隻有十一二歲，可是說話行事卻很是成熟，這讓柳若兒不免好奇他的年紀。
小乞丐跪地伏拜，良久沒有站起來，旁邊的柳若兒伸手扶著他的肩膀，卻聽見他聲音冷靜，“小的今年十四歲。”
柳若兒皺眉上下打量這個還不到自己胸口的小乞丐，這個年歲的少年，身量怎麽也該和自己齊眉，怎麽這般瘦小？她聽聞魏南大旱也不過是從年初開始的，這孩童家中難道很貧困？否則就算是吃糠咽菜，也不可能長得如此瘦小。
“風葉，一會兒幫我一個忙，”柳若兒從荷包裏取了一塊碎銀子握在手中，慢條斯理地說。
小乞丐這才抬起頭，明亮的眼睛在嶙峋的巴掌臉上，顯得格外的大，亮晶晶的像是夜空中的星辰。
“風葉，麻煩你一會兒幫我演個戲，”柳若兒把手中的碎銀子遞過去，“樓上天字三號房間，房間裏有個小丫頭，麻煩你教教小丫頭什麽叫愛惜糧食。”
小乞丐不敢去接柳若兒的碎銀子，趕緊擺手，連聲說：“不用夫人給銀子，老爺給的銀子足夠了，小的已經是夫人的仆役，夫人囑咐的事情，小的自然要認真完成。”
柳若兒對風葉惶恐不安的回應，有些奇怪，但還是把手中的銀錠子放在桌上，轉身叫來小廝，指著風葉，說：“麻煩小哥一會兒帶著風葉找個浴場洗個澡，對了，”柳若兒又掏出一塊大指頭大小的銀錠子放在小廝手中，客氣的說：“煩請給這孩子買一套新衣裳，剩下的就是小哥你的了。”
小廝平時最多也就能得到幾十個銅板，這位一看就是個富貴人家的夫人，巴結還來不及，哪裏敢不聽她的話。
“得了，夫人等您用完飯，這孩子一定幹幹淨淨的出現在您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