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全舊情
太淵穴入皮下一寸，其效好比被內功深厚的人點中穴道，不能動彈，即使功力渾厚也衝不開血液凝滯帶來的僵澀。
明月皎皎，月光穿過樹葉間的縫隙灑下來，阿酒沾了一半的光，另外一半隱於陰暗處，聲音比寒月還冷幾分：“夜兒.……不會自稱奴婢！”
話落，一手推開宛如冰雕的人，她雖沒碎，可骨頭硬生生觸地的聲音於靜默的夜中聽來叫人心驚。
阿酒沒在此地逗留，繞開她往回走。
第一句自稱奴婢的時候，她已然有些奇怪，隻有她們兩人在時，夜兒都稱‘屬下’，等聽到再而三的‘奴婢’，她斷定此人並非夜兒！
她不可能一個人逃出偌大的宮闈，隻能重回玉華宮，畢竟她現在是景貴妃羈押的‘犯人’，要是讓人發現她逃了，貴妃是可以光明正大處死她的。
出來時，‘夜兒’帶她七拐八繞，竟是一個宮人都未碰著，可她原路回去，竟這樣不巧，剛走沒多久，便遇上了人。
鄭舜原已下值，但收到景嶸羽傳來的口信隻得候在宮裏，守在玉華宮外，他當禁軍統領多年，就算閉著眼都能去往想去的宮殿，腳下之地正是玉華宮守衛最薄弱之所在。
剛想翻進去查探一番，身後傳來驚慌失措的腳步聲，扭頭一看，眉目蹙得更深，她什麽眼神？
阿酒剛經曆過‘假夜兒’，對麵前的鄭舜自然存疑。
她邊挪動腳步往後退邊問：“鄭小將軍怎會在這兒？”
鄭舜豈能不明白她的意思，當即賞給她一個天大的白眼，嗔怒道：“你說爺怎麽會在這兒？要不是嶸羽兄千叮嚀萬囑咐，爺放著好好的禁軍統領不做，竟學那等盜賊行徑？”
聞言，阿酒長舒一口氣，是鄭小將軍！易容能變換容貌，但他那種傲氣渾然天成，旁人學不來！
“無意冒犯，鄭小將軍勿怪。”阿酒福身賠禮，而後快速將貴妃娘娘說的話和之前遇上‘假夜兒’的事告知予他。
“你方才說，從玉華宮出來這一路一個人都未遇到？”
說著話，鄭舜扶住刀，此地沒有禁軍不稀奇，這裏本就是玉華宮最偏的院子，可往前就是去往禦花園的必經之路，那裏怎麽會沒有禁軍巡邏？
見他神情緊繃，阿酒不免緊張，加快腳步往前走，“我先回玉華宮，勞煩鄭小將軍帶句話給世子爺，我很好，叫他不必憂心。”
鄭舜目送她進去，探向四周的目光逐漸複雜起來，誰能調走禁軍和宮人？
他得趕緊出宮去，盡快同嶸羽兄商定此事！
阿酒這頭，剛從角門入玉華宮，便被舉著火把尋她的宮人拿下，“貴妃娘娘，找到了！”
宮人一嚷嚷，景貴妃被人簇擁著朝她走來，視線直勾勾盯著她，像是要把她瞪出個洞來，“你去哪兒了！”
她脫口而出一句：“出去散心。”
散心能散到鬢發淩亂，氣喘籲籲，鞋麵和裙擺還沾了不少泥土？這句話溜到嘴邊，到底是讓景貴妃咽回去，現下人太多，不宜追問。
景貴妃清清嗓子，宮嬤嬤當即會意道：“各自散吧，今日之事若外傳出去，你們幾個就去掖庭院待一輩子！”
宮人跪下來齊聲道：“是。”
人都散去後，景貴妃沉聲問道：“你遇著誰了？怎麽出去的？”
阿酒直覺她並不可信，直截了當地回道：“誰也沒遇著，看門口無人就出去了。”
語畢，她朝之前的偏院走去，這裏肯定遠離正殿，不然，鬧了半晌，怎會不見景夫人。
見她匆匆離去的背影，景貴妃眉目染上哀色，歎氣道：“嬤嬤，本宮會不會做錯了？”
宮嬤嬤躬身應道：“娘娘多慮了，還有人候著，娘娘現在見嗎？”
“候著？”景貴妃語氣陡轉，厲聲斥道：“見！怎麽不見！本宮倒是想問問他們究竟想幹什麽！”
她底氣足又存著怒，行走間步子邁得大，不一會兒便踏入一處偏殿，語氣不善地質問：“是你們拐走她的？”
“娘娘說得是哪裏話，老奴也是擔心娘娘顧念舊情延誤大事，故才出手相幫。”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她，“大事？內監來尋本宮時並未說什麽大事！不如內監一次性將話說個明白，本宮也好重新考量內監的這艘船，本宮上是不上！”
“哈哈哈哈！”琉璃燈盞下的人莫名大笑，片刻後從燈下陰影中走出，“娘娘已在船上看風景，不到終點怕是下不了船。”
景貴妃憤恨地瞪著麵前溝壑縱橫的臉，咬牙切齒道：“洪內監莫不是想多了，上不上船、何時下船皆由本宮決定！洪內監以為憑手裏握著的那點子東西就能驅使本宮？”
洪內監笑得柔和，說的話自帶一股殺氣：“宣威城的舊事，娘娘自然不在意，娘娘是最重情義之人，不然也不會心甘情願地拘於這四方天地中，隻是娘娘可有想過，今兒，人能從娘娘的眼皮子底下被帶走，保不齊哪天就被.……”
他做了個抹脖的動作，繼續道：“娘娘不必管老奴說的大事，總歸拿到想要的東西，人自然會平平安安地出京都，屆時天高海闊任爾飛，豈不快哉？”
不得不說，他的威脅均踩在她的痛點上，她雖不屑與他們為伍卻也不得不妥協，“她和侯府世子兩情相悅，怎甘願離開！”
“姑娘年歲輕，不曉得其中的厲害，可世子爺不同，等他意識到陛下的底線輕易碰不得，自會放手，娘娘隻管多留她住些日子，旁的事，老奴會安排得妥妥當當。”
洪內監躬身行禮後施然離開，餘音蕩在殿中久久不曾散去。
一時間，景貴妃像是被人抽去全身的力氣，膝蓋突然軟下去，幸得宮嬤嬤撐了一把才沒跌坐到地上。
宮嬤嬤扶她坐下，倒了杯熱茶塞到她手心，輕聲勸道：“娘娘再與姑娘一別，此生便是見不著了，這段日子隻管傾心照顧，也算全了舊情。”
在茶盞氤氳的熱氣中，她的神情變得模糊，隻有出口的聲兒無比清晰，語氣帶著點點哀愁，如墨化在空中，怎麽都抹不淨，“答應她的事一件都沒做到，這舊情當真能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