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湯是熱的
2011年1月6日,陸太太未歸沁園,返回清水灣,一場手術,讓這個本就消瘦的女子顯得更加單薄清瘦。
清水灣的屋子不大,容不下沁園后廚以及營養師,唯獨能容下的也就一就個貼身照顧的人,章宜佔據了一間客房,剩下一間,自然是南茜的,至於其他人,只得候在門外。
清水灣許久無人居住,少了一股子煙火氣,但也算得上是整潔乾淨,只因章宜每周會讓人過來打掃。
這日,全國風雨都在圍繞著陸景行轉悠。
''這個天之驕子,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男人是如何不顧自己妻子安危維護國家的。
這個從出生開始便有著明確目標的男人是如何讓自己的太太在婚姻中寒了心的。
一場婚姻,讓她筋疲力竭,就好似跑了一場加強版馬拉松,婚後開始到現在,她過了幾天的安穩日子啊?
此時的她知曉,這場婚姻,從她一開始失了心開始便已經輸了。
愛上這個男人便是輸,你休想讓他在歸家與婚姻面前選擇後者,這近乎不可能,只因這個男人身後有著龐大的家族,政治背景,處在他這個段位上的男人,兒女情長乃身外之物。
這個道理,明明從一開始她便懂的,可為何?
為何還要將自己一顆心丟進這個火坑裡?讓熊熊烈火將自己燒的一乾二淨。
2011年1月6日,江城在這個嚴寒冬日下起了濛濛細雨,不大不小,但足以讓溫度驟然下降好幾度,讓人感到寒冷,外出之人不得不畏懼嚴寒換了件厚外套,抑或是多加件衣物。
沈清站在客廳,看著章宜將沙發上的靠枕調整好姿勢等著她坐下去,看著南茜進了廚房之後邊開始拿著手機打電話跟那側吩咐什麼,看著劉飛將東西提上二樓書房,這個狹小的屋子裡,在2009年10月之前都是她一個人在此居住,無好,無不好,2009年十月之後,她離開這個地方入住江城最大園林別墅,一住就是一年多。
如今再次回來,看著這個屋子裡有人影走動,心裡一樣情愫不自覺攀升而來,邁步至陽台,伸手拉開窗帘,陰沉的天氣出現在眼前,繼而,她準備伸手拉開窗子,卻被章宜隔空攔住,她說;「身體是自己的。」
知曉她心情不佳,但身體是自己的,小月子做不好落下毛病了,痛的是她自己。
聞言,沈清乖巧放下手,神色多了些許暗沉,如同這陰沉的天空一般,看不見光明之處。
章宜站在她身後,許是覺得屋子裡空蕩蕩的,擔憂沈清心情不好,抑鬱,於是乎,伸手按開了電視機,此時,新聞頻道正好在放著任命儀式,章宜伸手拿起遙控器不動神色便換了台。
雖不知曉沈清與陸景行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這幾日,這個男人從未出現過,她便知曉,此事定然不簡單。
這日上午,沈清進了書房,站在書桌前伸手用毛筆在宣紙上落下一行詩。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蒼勁有力的毛筆字在宣紙上靜靜躺著,沈清站定看了許久,許是覺得如此簡單的話語不能講她此時心情悉數展現出來,於是乎,放下手中毛筆,伸手將眼前宣紙收起來,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
繼而,思忖片刻,再度提筆【數盡千山明月恨,難尋西風解眉彎。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語人無二三。】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不不不不、從一開始她便知曉愛上陸景行沒有好下場,可還是喪失在了他的柔情之下,將自己這顆心奉獻給了他,她自討苦吃,自作自受,自食其果。
不能怨。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語人無二三,是呢!縱使她現在心有千千結,可始終無人能懂她這份心酸難過,在外人眼中,她何其風過無限?可唯獨自己知曉,不是,根本不是。這世上,能理解她的人又能有多少?
能有多少?
書房內,墨香飄飄,某人紅著眼眶站在書桌前,看著自己寫下的一行字,內心身處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在翻滾升騰,擠得她我五臟六腑疼。
倏然,一滴清淚砸在宣紙上,將墨色渲染開來。
緊接著,淚水就好似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啪啪啪的往下掉。
三五分鐘過後,她在也忍不住了,扶著書桌蹲下去,失聲痛哭,隱忍了好幾日的情緒在此時決堤,崩潰,就好似蓄滿水的水池猛然開閘,水流傾注而下,萬分兇猛。
樓下,正在與南茜言語的章宜聽聞這猛然一聲撕心累肺哭喊聲響起,整個人震愣在原地。
此時的沈清,不在壓抑,她躲在清水灣的書房裡將所有情緒發泄出來,一個人蹲在昏暗的書房裡失聲痛哭,撕心累肺,肝腸寸斷,每一聲都帶著絕望。
章宜見此,紅了眼眶,繼而仰頭朝天望,不想淚水就如此奪眶而出。
她何其心疼沈清,這個女人,從一開始便在故作堅強。
到現在痛徹心扉的嘶喊,哪一樣不是證明她對人生的絕望?
這場婚姻,將她傷得體無完膚。
遇見陸景行之前,她像只刺蝟似的將自己包裹起來,遇見陸景行之後,這個男人親手將她滿身尖刺拔掉,可到頭來,換來的不是不是無盡寵愛,而是一次次傷害,她該如何?能如何?
這場婚姻,她逃不掉啊!左右不過都是死胡同,退無可退啊!書房內撕心累肺的哭喊聲此起彼伏帶著濃濃的絕望,足足半小時過去了才將將停歇下來,屋外眾人慶幸,辛虧今日是濛濛細雨,倘若是天氣都如同沈清的情緒似的,該有多駭人?
南茜不敢想,而章宜呢?
她靠在書房外牆壁上,雙手抱胸,眼帘低垂,看不清情緒,直知曉,她周身布滿了孤寂與蒼涼。
此時的章宜才算知曉,為何高亦安會說陸景行並非她良人這句話。
直到此時,也才將將理解這句話到底是何含義。
陸景行真的並非沈清的兩人,他或許、會是一個很好的領導者,但覺不是一個很好的丈夫。
沈清這人,年少時從未感受過關愛,年長成婚之後,卻依舊過的提心弔膽,孤苦無依,又怎能算的上時良人。
下午一點,沈清早已收斂好自己那些不該有的負面情緒,洗了把臉之後連臉上淚痕都看不見,若非那場撕心累肺到底哭喊聲,誰能知曉這個叱吒風雲,在商場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女人會躲在昏暗的書房裡肚子舔舐傷口?
沈清拉開書房門出去,只見章宜盤著腿坐在書房門口,見她出來趕緊起身,擔憂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後者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事宜不用擔心,章宜心頭突突跳著,伸手摟上她的脖頸,千言萬語,道不出來,唯有如此,才能稍稍好過些。
她不會忘了,不會忘了這個女人是如何獨自舔舐傷口的,又是如何在結束過後輕笑著拍她肩甲的。
她所有的苦難,悉數被自己收斂隱藏起來,外人能看到的只是表面。
這個堅強,手段強硬的女人,到底是有多心寒,有多難以忍耐才會在青天白日里將自己關在書房裡失身痛哭?
多年前,他們尚且還在盛世,當一些棘手問題撲面而來時,有些承受不住壓力的女孩子們會躲在衛生間偷偷抹眼淚,某日,她將此情此景告知沈清,只聽聞他冷聲道;「哭能解決問題?這世上,唯有眼淚最不值錢,白白浪費。」
是的,一起走過五年光景,無論路途多麼艱難。
她從未見過沈清掉過眼淚,無論那些老狐狸如何百般刁難她,她從不服輸。
可如今、、、、一個陸景行,竟然打破了她這麼多年的禁忌。
她承受著多大的壓力啊!
「吃點東西吧!」南茜站在樓梯下輕聲詢問道。
沈清緩緩點頭,邁步去了廚房,不肖片刻,精緻的食物被擺了上來,她不挑食,以前不挑,現在更不會挑。
南茜候在一側給她備餐,不料沈清望向她道了句;「坐下一起吧!」
「清水灣不是沁園,沒那麼多禮數,」她又道。
南茜聞言,受寵若驚,她怎也沒想到,這個素來清冷寡淡的陸太太會有如何言語,怎能讓她不覺受寵若驚?
「管家愣著幹嘛?坐啊!」章宜見此,好笑著拉開身側的椅子,而後起身給她拿了副碗筷過來。
這個管家,不喜不厭,也許她伺候沈清是因為本質工作使然,但此時,在她最為脆弱的時候能一直照顧在身邊,沈清如此舉動說來也不過分。
章宜素來熟知沈清的一言一行,便應和了這麼一句。
南茜極不自在坐下去,只見章宜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品。一行三人坐在一起,氣氛倒也是融洽的很。
「你下午睡一覺,晚間將傅冉顏與郭岩他們喊過來一起吃頓飯,你這屋子也好久沒人住了,過來一起添點人氣?」她不想看見沈清如同耄耋老人似的整日悶悶不樂,毫無生氣,來些人熱鬧熱鬧,帶動帶動情緒也是好的,在這個高壓時代,產後抑鬱,產前抑鬱跟感冒似的常見。
她極為不願沈清成為那種人。
「可以、」沈清接受這個提議,她也覺得,這個屋子冷清的很,即便章宜與南茜都在,她依舊覺得冷清。
章宜以為沈清不會同意,可未曾想到,她竟同意了,呆了一秒,而後笑的明朗。
這日晚,傅冉顏先行一步到來,身後還跟著程博然,來時,傅冉顏好奇問道;「怎搬回清水灣了?這是準備來場回門宴?」
章宜聞言,瞪了她一眼,而後沒好氣道;「就你話多。」
傅冉顏聞言憋了憋嘴,反倒是身後程博然禮貌的很,喊了聲姐將提過來的零食水果悉數幫著南茜一起提進了廚房。
章宜素來覺得傅冉顏跟程博然是臭味相投,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不然怎會天天黏在一塊兒?
晚些時候,郭岩來了,身後跟著一尊大佛,章宜開門,高亦安一進來便好笑問道;「不請自來應該沒人趕我出去吧?」
「誰敢啊!」章宜笑嘻嘻回著。
只聽傅冉顏在裡面站著說話不腰疼道了句;「有什麼不敢的,現在又不是你老闆。」
聞言,高亦安與章宜相視一笑,而後頻頻點頭,道了句;「好像是這個理兒。」
高亦安越過玄關進客廳后,便見沈清一身淺灰色貿易同款長褲坐在沙發上,整個人顯得柔和……蒼白。
對、他沒看錯,沈清的臉面,白的嚇人。
即便她嘴角掛著淺淡的笑意也難掩她疲憊的眼眸。
就愛你傅冉顏與章宜聊著,他隨意邁步過去坐在沈清對面,深邃的眸子落在她身上,而後小聲道;「喬遷之喜?」聞言、沈清笑了、氣笑的的,被人喬遷都是往高處走,她倒好,越走越回來了,還算哪門子的喬遷之喜?
也虧得高亦安這個沒品的男人說的出口,真是戳人脊梁骨不嫌疼的。
「笑什麼?」男人靠在沙發上好笑問道。
「笑你沒品,」她沒好氣回應著。
高亦安年長她十幾歲,吃的飯走的路都比她多,在加上多年同事攜手並進,想不懂她真的很難。
一進門,所有人都未發現她面色不好,她發現了。
今日的沈清,一身灰色毛衣,畫了淡妝,抹了腮紅,塗了口紅,白皙的皮膚,淡淡的妝容,與平日無異,但他就是一眼便看出來了。
這個男人的眼光,太過毒辣,太過赤裸裸。
「老男人不都這樣?」他倒是隨意,抬腿,細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靠坐在沙發上整個人顯得隨意又放浪不羈,看著沈清的眸光帶著戲虐。
「真敢說,」傅冉顏聞言,笑著懟了他一嘴,男人聞言,笑容淺淺;「這叫識時務,有自知之明。」「誰不知曉你高亦安是江城最大的鑽石王老五,也就你自己敢說你自己是老男人的,」傅冉顏笑著起身,而後邁步至一樓角落房間里,看了眼,轉身緩緩轉身回到沈清身前,大眼眸子落在她身上巴巴的眨著,她懂。
微微起身。
許是坐久了,有些使不上力,準備伸手撐著沙發起身,可還未作出動作,對面的高亦安起身跨一大步過來扶了她一把,動作隨意而又悄然。
這一舉動,與高亦安來說或許沒什麼,但若在沈清眼裡,卻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酸。
清水灣酒櫃,別人不知曉,章宜知曉,傅冉顏知曉。
也知曉這間屋子只有沈清才開得了。
這日晚,眾人在討論晚餐時,沈清在旁邊插了句嘴道;「吃火鍋吧!這種天氣,應該是最舒服的。」
程博然舉手表示同意,其他人也沒意見,只是章宜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多了一秒。
撞到她投過來的視線,也是快速轉眼。
反倒是高亦安將這僅有的一秒鐘抓住了。
章宜說,屋子太冷清了,熱鬧些才好,於是乎,他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開始在清水灣的餐廳里刷起了火鍋,歡聲笑語連綿不絕,沈清始終笑容淡淡,坐在一側端著水杯往嘴裡緩緩送著,火鍋里的東西她一滴不沾,傅冉顏數次將話語挑到她身上來,她也只是淡淡笑著,未有任何回應。
傅冉顏在的地方冷不了場,一頓火鍋刷的眾人異常興奮,晚間結束時,已經是十點之後的事情。
傅冉顏微熏,嚷嚷著要留下來,章宜卻死活打岔,讓她哪兒來滾哪兒去,還不忘交代程博然將人安全送到家,至於郭岩?叫了代駕回去了。
章宜?她也有些喝多了,但好在意識尚且清醒。
高亦安?他在清水灣有房子,不急著走。
放到是看了眼站在一側的章宜,後者識相,離開餐廳。
彼時,餐廳只剩高亦安與沈清二人,他不急著詢問何,反倒是伸手將面前那個碗筷什麼的都撥弄到一邊,抽搐紙巾擦拭面前空擋的桌面,而後起身去水槽洗了把手,在轉身回來拿起沈清的杯子在凈水器上給放了杯溫水。
這才坐下去,緩緩開口問道;「你怎麼了?」
簡單的五個字讓沈清端著杯子的手一頓,而後淺淺一笑,這笑容中帶著諸多無奈,高亦安還是懂她的,出去章宜應當是沒人看出她今日有何不同,但高亦安,這個男人從一開始進來望向自己那一眼時,只怕是已經知曉她的與眾不同,而後幾句笑話,逗的她發笑,再來是她起身時,他伸手那一扶,都足以證明一切。
「身體不舒服而已,」她靠在椅子上淺聲道。
「倘若只是身體不舒服這麼簡單,你不會回到清水灣,跟陸景行吵架了?」他問,話語中帶著關心。
「說的好像你不知道陸景行現在在哪兒一樣,」沈清瞟了他一眼,好笑道。
高亦安伸手搭在桌面上,深邃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帶著窺探,話語幽幽;「這年頭給你一部手機都可以隔空發生世界大戰。」
顯然是對沈清這個解釋抱著懷疑態度。
高亦安這人怎麼說呢?你不願說的事情他不會同你刨根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見沈清緘口不言,他也沒再繼續深問,反倒是起身,在冰箱里翻找著什麼,繼而轉頭問道;「麵條能吃?」
「能、」他說。
「西紅柿能吃?」他再問。
「能、」她在答。
「雞蛋呢?」他問。
「可以,」她答。
顯然,高亦安準備大發慈悲給她下一碗西紅柿雞蛋面來慰問慰問她這可憐的胃,晚間他們刷火鍋刷的興高采烈,可這位女主人卻坐在一側端著水杯全程在看著他們大快朵頤,不能太殘忍,免得別人說他一個幾十歲的老男人的欺負一個小姑娘的,不好、不好。
沈清坐在餐椅上,此時高亦安卻穿著鐵灰色襯衫站在廚房洗著手中西紅柿,一邊干著手中活一邊同她道;「感情也好,事業也罷,看淡點,什麼都不是事兒。」
這是他多年總結出來的乾貨,如今卻悉數交給了沈清。
「期望小一點,人生就幸福一些,」說罷,伸手拿起雞蛋,反身問及坐在座椅上的人;「雞蛋吃散的還是全的?」「全的、」她答。
此時,高亦安一身鐵灰色襯衫站在清水灣廚房給未用餐的沈清下麵條,寬厚的背影看著機具安全感,一時間,沈清黃了神,竟然將他看成了陸景行,曾幾何時,陸景行也是如此背影站在廚房為自己下廚。
唯一不同的是,高亦安正經些,陸景行較為隨意。
一碗香噴噴的西紅柿雞蛋面端上來,沈清稍稍有些受寵若驚,看了高亦安半晌道;「好手藝。」
「難為你昧著良心誇了一句,我就接了,」男人自己動手洗了只杯子倒了杯水坐在對面,看著她挑起一筷子麵條,吹了兩口而後送進嘴裡。
「陸景行在首都接受陞官任命,你卻在江城寒宅里吃著麵條,這差距……。隔著銀河。」
男人揶揄的嗓音在她耳旁炸開,沈清聞言,笑了。
何止是吃麵條啊,她的老公在首都接受陞官任命儀式,她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送走第一個孩子,這才是最心寒的,吃麵條?不不不,這麵條熱乎著,吃的她很舒服。
不想了,不想了,想多了腦子疼。
高亦安只見她一邊搖頭一邊將麵條往嘴裡送,嘴角的那一抹苦澀始終掛在唇邊,未消散過。
這邊,沈清送走朋友,與高亦安二人坐在清水灣餐桌上,一邊吃著麵條一邊淺聊著。
這廂,首都總統府任命儀式結束后,陸先生參加了一場豪門頂尖權貴家族的宴會,賓客之間,推杯交盞,往來之間嘴角笑意融融,起先,他尚且能掛著官方的笑容穿梭之間,待時間久了,面上淺笑便是在也掛不住了。
招呼了聲陸槿言,轉身就走。
欲要從後門溜走時,卻被老爺子當場逮住,爺孫二人就如此隔空相望,氣勢上誰也不輸睡。
首都熱火朝天的權貴宴會,為的便是籠絡人心,以宣告陸景行的段位,此時若是當事人走了,這場宴會還有何意義繼續下去?
老爺子陰沉的眸光落在陸景行身上,帶著不悅。
陸槿言站在身後伸手拉了拉陸景行的衣角,示意在忍忍,皇家宴會,暫且還容不得有任何閃失。、
他懂嘛?懂,可是、他的心在江城。
他的心全部都在自家愛人身上。
目的已經達到,收尾工作留給他們解決有何不可?
燈火昏暗的走廊內,二人誰也不退縮,反倒是陸槿言出來打了個圓場,言語了兩句。
「善始者必善其終,景行。」老爺子沉穩的一句言語聲響起,他終究還是留在了這場宴會裡,即便心不在。
陸景行的整日惶惶的思緒俞思齊與程仲然早已看在眼裡,可對方不說,他們便不知曉事情從何開始而來。
這場宴會結束,已是晚上十點之後的事情。
而此時,高亦安與沈清坐在清水灣餐桌上淺聊著,話語清清淡淡,天南海北,如同多年老友坐在一處有聊不完的話題,此時,洗了個澡稍稍清醒些的章宜下來了,給自己倒了杯水,也加入行列當中,一行三人,講笑話,說段子,說著見識見聞,時間過得亦是飛快。
不知是聊了什麼話題,沈清這晚記得最清楚的一句話便是;「說實在的,對於你現如今的這種生活狀態我感到很痛心,在我的認知你,你依舊是那個叱吒風雲,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女強人,而不是一個被婚姻生活折磨的面容憔悴的女人。」
「我所認識的沈清,走路帶風,逼迫起他人的時候不會考慮什麼仁義道德,在你眼裡,強者才有資格制定規則,你在看看現在的你,沈清、我一度懷疑你是否還是如今那個雷厲風行的女人。」這是俞思齊的話語,他話語平淡,但字字句句都戳到了沈清內心深處,是呢!這場婚姻將她折磨成什麼樣子了?
她頻頻退讓,陸景行屢屢進犯。
根本就未曾考慮過她的感受,此時高亦安的一番話語,當真是讓她痛心的很。
「人這一輩子,如若想活成自己想要的狀態,不結婚,是最好的選擇,過來人的經驗,」沈清試圖用詼諧的言語來掩藏自己內心深處的蒼夷與不堪。
試圖不承認今日上午時分躲在昏暗書房哭的痛徹心扉撕心累肺的那個女人是自己,試圖不去看高亦安清明能看透一切的眸子。
可行嗎?
不行,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如此。
「可有的人即便結了婚,也能活成自己想要的狀態,」高亦安繼續言語,之間輕輕叩在桌面上,不輕不重。
「那隻能說他們碰到了一個能成全他們的好丈夫。」她答。
「所以你這是在承認陸景行並非你的良人?」高亦安問。
「是與不是已成定局,有何能力能夠更改的?」她問,話語凄慘,帶著幽怨與痛心。
她的神色,在高亦安眼裡才覺痛心,這個他一手培養起來的女子,此時竟然為了一段婚姻黯然失色,將自己周身尖刺拔得一乾二淨,到頭來卻被人傷害。
此時,高亦安坐在對面,頭頂暖黃的燈光照樣下來,給他英俊的面龐平白添了幾分暖色,顯得面龐更加英俊瀟洒。高亦安重重靠在桌椅上,而後抬手揉了揉自己鬢角,他素來不是個多管閑事的女人,但此時,他在幹什麼?指點沈清的婚姻,真是好笑,他一個未婚老男人憑什麼去給一個過來人上課?
實際經驗?他沒有。
資格?他似乎也沒有。
猛然間,他腦海中想到了某人,那個時時刻刻站在沈清身後望著她的男人,那個明知不可行而行之的男人。沈清萬分知曉,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她就處在被動位置。
被攆殺的一方,又有何能力去更改已成定局的事情?
章宜與高亦安同她對立而坐,女人此時坐在對面,神色凄然,清明的眸子在這句話語落地時紅了一分,手中的筷子還在握著,一碗西紅柿麵條還剩下湯漬,她伸手,捏著筷子在碗里緩緩攪拌著,片刻之後,她冷嘲道;「正因為不能稱心如意,人世才有意思。」
這話,她說的何其違心?誰不想這輩子都稱心如意?誰願意在年少時顛沛流離,成年後依然如此?誰願意啊?無人願意。
可她能如何?事情走到了這一步,一切都在他人的掌控中,她如同粘板上的魚肉能如何?
一滴淚在章宜與高亦安的注視中落進碗里,砸的二人心裡泛起了漣漪,就好似平靜的水平面有一刻巨石隕落下來,將一池水悉數溢了出來,沈清這樣的女人,不輕易愛上一個人,但倘若是愛上了,必然是刻骨銘心的存在。
她與沈南風之間的事情足以證明一切,此時在來一個陸景行,她這輩子的感情之路,走的何其艱難?
她從不輕易落淚,可若是落淚,必然是心寒到了極點才會落下,悄無聲息也好,痛哭流淚撕心裂肺也好,都是一種無聲的吶喊。
心酸縱有千百種,沉默不語最難過。
章宜眼中的神情,孤苦無依,一個人獨自漂泊二十餘載,即便如今有了丈夫,也不能成為她的依靠。
倘若人生一直無依無靠便也無何。
可一個在冰天雪地里站久了的人被人摟進懷裡溫暖過後,在一腳踹回極寒之地,何其殘忍?
陸景行對於沈清而言就是一個劊子手,在拿著鈍刀,磨著她的脖子,一下一下,殺人不過頭點地,可陸景行何其殘忍?
他這完全是讓沈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將她這顆薄弱蒼夷之心放在地上狠狠踐踏,在踐踏。
身形消瘦的女人著一身灰色毛衣,短髮被紮起來放在腦後,幾滴清淚落進碗里之後她似是想到了什麼,嘴角笑容蔓延開來,越是笑得狠,眼淚就越洶湧,如同決堤的大壩,奔涌而下。
章宜見此,心抽抽的疼著,紅了眼眶,繼而抬手附上面頰,不想讓自己的負面情緒影響這個處在邊緣的女人。
良久之後,她知曉淚水止不住,便也不去管它了,反倒是端起面前剩下的麵湯喝了起來,西紅柿雞蛋湯混雜著淚水,西紅柿是酸的,淚水是苦的,又酸又苦喝起來是什麼味道?
章宜不知曉。
高亦安見此,心頭微酸,伸手將她端在手裡的大碗接過來,卻被她搶過去。
至此,沈清喃喃自語道;「湯是熱的,暖暖心。」
天涼未必秋,心寒方絕冷。
她的心,顫慄的厲害,暖暖心就好了。
她這輩子,做過最錯的事情便是對陸景行敞開心扉,做過最錯的事情便是對這個身處在帝王之家的男人抱有期望,傻,真是太傻,傻到慘絕人寰。天曉得,這晚大家聚在一起吃火鍋,歡聲笑語在耳邊響起,她卻如同局外人似的,聽不見任何笑聲,她在一群人當中上演著孤獨的戲碼,即便高亦安時常將話題扯到她身上,也無多大效果。
心寒若孤城,容不近笑聲。
高亦安所熟識的沈清,是個絕不認輸的女人,而此時,他眼前這個流著淚喝著所謂熱湯的女人到底還是不是那個曾經跟他一起披荊斬麻的女人?
到底是不是那個笑看人生的女人?
此時的她,心有千千結,一結都解不開。
酸苦的湯水,她端起來就喝,整碗下去,卻只因這碗湯是熱的,可一暖心。
陸景行到底是幹了什麼缺德事兒,讓這個女人心寒至此?
讓這個素來清冷的女人心如死灰,鬱鬱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