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月黑風高 溜之夜
雪中花離開不久,明動便陡然睜眼,利索起身卻發現身子有些搖晃,果然是醉了。深吸一口氣,控製意魂遊走靜脈,將殘餘的酒氣逼出體外後,先看了食客漸少的大堂,又看了滴就不剩的碗底,怔怔出了回神,背起酣睡的小圓:“小二,過來。”
“好哩,客官稍等。”還留守的小二麻利的收拾完一桌的殘羹剩飯,小跑著過來:“客官,有何吩咐。”
看著小二臉上掛著伴隨他多年的笑容,明動心裏一歎,今日之後可能再也喝不到如此幹淨的酒。
“這是飯錢。”明動遞去一錠銀子,這銀子乃遊曆一年所掙,有些心疼,卻無可奈何。
小二看了眼昏昏欲睡的掌櫃,小聲道:“客觀,前麵那位大爺結過賬了。”
明動微微一笑:“那就給我一間上房。”
小二猶豫道:“客官,這太多了,隻需十個銅錢即可。”
明動想了想,在小二耳邊低語幾句後,忽然厲叱道:“大爺有的是錢,一錠銀子還開不了上好的房,把掌櫃的給大爺叫過來。”
聲音很大,自是引起食客以及掌櫃的注意。食客見明動臉頰微紅,輕呸一聲:又是一個醉鬼後,便收回無趣的目光。
而掌櫃的目光落在那白花花的銀子上,便挪不開了,睡意全無的他還未起身便嗬斥道:“趙山,怎麽辦事的,惹的客官如此不滿,你給我退下。”
趙山應是指小二,小二奇怪的看了眼明動,便退下。與掌櫃擦肩而過時,又被掌櫃訓斥了一句:“待會找你算賬。”
“客官有何吩咐。”很快掌櫃便舔著臉湊到明動跟前:“之前小店招待不周,還望客官見諒。”
明動沒有去看他的興致,晃了晃手中的銀子:“少廢話,給大爺找間上房,這銀子大爺就賞給你了。”說著故意將銀子在掌櫃麵前擺了一道。
掌櫃忍住去抓的衝動,諂笑道:“好勒,客官,上房多得是,請跟我來。”
“不必了。大爺還要出去逛一逛。待會大爺回來了,若沒給大爺準備好,小心大爺拆了你們的店。”明動一把將銀子塞在掌櫃手中,緊了緊身後的小圓,便朝大門走去。
看著明動搖晃的背影,掌櫃眼裏閃過一絲不屑,敢在天瀾國內動手,再有錢進了監獄也有去無回。
不過銀子的分量,令他很快忘了此事。
今夜的風很自由,卻有些涼。明動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看著錯落有致的屋影,有些恍惚。
前十二年藏於山中,後五年呆在漁村,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雖說近一年遊曆世間,見識許多之前從未有過的人事與景致,卻極其的匆忙,不像今夜這般清閑。
如今入世,他還有些沒準備好。
小圓的呼吸很均勻,如同天上忽明忽暗的星辰。這倒令明動少了些許焦躁。
算了算路程,差不多饒菜魚鎮走了一圈,該回客棧了,明動咧嘴笑了笑。
夜很靜,一如既往的靜,卻比以往多了些煙塵。
“他回來了,多久動手?”兩男子站在菜魚客棧對麵房頂上,客棧的大門一眼可見。此時明動背著小圓緩步走入客棧內,而說話的男子則跟了明動一路。
另一男子道:“等那邊確認雪中花在另外的地方出現,至少也得確保雪中花不在天瀾國。我們隻要分守六方,他插翅難逃。況且他還帶著個姑娘,目標太明顯。”頓了頓:“你去知會其他四人,寅時先試探一番,若這時雪中花還在,我們就先撤。若不在,又不能保證一擊抓住他,不要下重手,將他往南邊逼即可,畢竟是在天瀾國內,纏鬥隻會讓我們身陷險境。”
“好。”
話落人散。
子時。
聽得敲門聲,明動從打坐中清醒,看了眼躺床上酣睡不止的小圓,快步開門,當見得是客棧小二後,連作噤聲狀。
小二雖一直覺得這位客官十分奇怪,卻也聽話的點點頭,並將手中的東西遞去。
這東西是一套衣衫,以及幾塊木炭。
明動接過東西後,將懷中的碎銀盡數塞進小二的手中。
這不過是個小忙,小二覺得有些多,欲拒絕,卻被明動冷冷瞪來,心裏猛一激靈,趕忙把碎銀收入懷中。
而後明動再塞給小二一張後,便擺擺手示意小二離開。合上門後,明動在門後聽會兒,見無大的動靜,微鬆口氣,這小二還算機靈。
“起來了。”明動走向床邊,拍了拍小圓的臉頰。
似乎習慣了如此粗暴的叫醒方式,小圓嬌哼一聲,翻身卻未起:“幾時了,明動你再讓我睡睡,就一會兒。”
瞧的隱露的春光,明動趕忙側頭,卻大感頭痛:“你不是想看看天啟花,走,咱星夜啟辰。”他至今也未想明白,一個如元氣元力的天啟丹,為何會變成人,饒是一年內看過許多驚奇的事兒,仍困惑不已。
似乎天啟花三字起了作用,小圓睜開惺忪的睡眼,緊緊瞧了會兒明動側臉,嘟囔道:“距離天啟花開還有半個月,急什麽呀。”
“你也知道有半個月。天啟花乃世間第一大事,到時候肯定有許多人慕名而去。去晚了,可沒客棧住了,隻能露宿街頭。你想露宿街頭嗎?”明動諄諄善誘。
“我不想。”小圓一下子坐立起來,重重哼聲。
“那還不快點。”明動眉目含笑:“這樣,你變成了掛墜吊在我脖子上,待你醒後告訴我,我再把你放下來,可好?”
自小圓能幻化人形後,再也不願變這變那,不過此時她的確很困,嗯了聲變化作毛茸茸的掛墜。
元氣,元力會困?明動不解的笑著將小圓掛在脖子上。跟著麻利的換上小兒拿來的衣衫,再用木炭在臉上塗畫。
當感覺臉上覆了一層厚厚的灰後,明動才放下木炭,再把客房收拾一番後,明動躡手躡腳朝樓下走去,隨手將之前換下的衣物以及木炭丟入後院後,便大搖大擺走出客棧。
雪大哥說,一旦他離開,暗中跟了一年的人肯定會動手,不過一定確定他徹底離開。而這段時間便可伺機而動。
因在天瀾國內,出手之人不會很厲害。但這句話由雪中花說來,明動不敢苟同,仔細斟酌了一番,便斷了酣戰一場的念想。
能溜則溜,這是遊曆一年明動學的最徹底的。畢竟不動用修為的情況下,雪大哥也險些“栽”在流寇手中。
至於是誰最先動手,明動很清楚。就目前來看,他身上最吸引人的無非是神行。而最想得到神行的無非是墨煙紫所在的紫煙閣。
不過他並不太關心誰先動手,畢竟能不能交上手還不一定。
不過墨煙紫那句話說的很對,守得了一世,守不了一世。
明動晃了晃身子,裝作醉酒的模樣,搖搖擺擺紮入夜色。之前摸清菜魚鎮的格局,尋了條曲折但偏僻的道路朝陣外急掠。他不擔心一眼被人識破,畢竟小圓已變成了掛墜。
明動不知,在他方出客棧時,四道冰雪的目光朝他射來,卻僅僅停留片刻。
寅時前半刻。
掌櫃正喊聲如雷,睡得不亦樂乎,突然客棧響起轟隆聲,似乎是房子塌了,緊跟著是驚厲的呼喊聲,以及急匆匆的腳步聲。
如此響動,睡得再死的人也會被驚醒。掌櫃激靈起身,方點亮燭火,還未來得及穿衣,就見一凶神惡煞的男子推門而入,驚神中,便被一把大刀架在脖子上。
“說,住在天子號乙房的人去了哪裏?”
聲音中帶著凜冽的殺意,可惜掌櫃聽不出,卻能感覺道鋒利的刀刃沒入肉中。驚嚇之下,腦子自然轉得慢。
一時間掌櫃沒應上話。
“不說?我看你的嘴硬,還是命硬。”男子健腕再進一分,一縷鮮血從脖子溢出,緩緩流向掌櫃的胸膛。
“我……我想起來了。”吃痛下掌櫃急忙大呼,接著麵色萎靡:“他,他不是在客房內睡覺?”說著腦子似乎徹底清醒,語言也連貫了幾分:“小人記得那個醉漢,他揚言要拆了客棧,可凶了,為此小人還親自將他送入客房,親眼看到他進了客房。”
“我不是問你……”男子不耐打斷道。這時又一人進來,在男子耳旁低語幾句。男子聽完陡然一驚:“是那個醉漢!追。”
話落收刀離去。
小二看了那位客官給的紙後,他料到今夜有大事發生,故而一直睡不著。在客棧出了響動,他最先反應開來,但謹記紙上的話語,不敢出去查看。
不久後,便被一負劍的男子三下五除二拎到大堂。當看得大堂內還有一位提槍的男子,以及被陸續拎來的住客,心想果然發生了大事。
當除了掌櫃客棧內的人都聚在大堂時,那提槍的男子問到了那位奇怪的客官去了哪裏。
他謹記紙上的話語,搖頭肯定自己一直在睡覺,什麽事兒都不知,心裏是忐忑不已,果然與那位奇怪客官有關。
當聽到有人說子時有人敲那位客官的門時,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上,他感覺得到有人朝他看來,他不敢抬頭,一抬頭鐵定露餡。常年與奸猾的掌櫃交道,這些道理他還是懂的。
好在很快有兩人來到大廳說了兩句。
“已驚動軍府,盡快撤。”
“影空能找到他。”
這些人便匆匆離開。
他正慶幸劫後餘生時,恰巧看到掌櫃氣急敗壞的走來,他有些莫名的開心。而後又看到那被毀的房屋時,他突然有些明白了那位客官的一言一行。
倘若是他接待了那位客官,掌櫃鐵定把房屋被毀的怨氣撒在他身上,屆時可能會丟了飯碗。
不過他也有些怨氣,為何那位客官會選他,但怨氣很快在掌櫃的訓斥中煙消雲散。
掌櫃說,房屋被毀得很徹底,再難重新修葺。
能把房屋毀的如此徹底,那他們真打鬥起來,普通人定會被波及,保命難說。
原來那位客官在救我。
小二得意的彎了彎唇角,麻利的收拾殘壁斷垣,這不生活還得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