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途中(二)
看著周遭景物如過眼雲煙,明動臉頰微微一紅,古柔並未說假,速度的確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仔細與神行對比一番,又暗自得意。
神行是以元氣互換,在掠行中比攜元氣而行動靜要小了許多,自是不易被察覺。不過後者比前者的確可以防止有心之人偷聽,畢竟修意者無法與煉體者一樣聚音成線,隻能布下元氣防偷聽,如此也極易暴露位置。
明動看向沉思不語的古柔,笑問道:“古小姐又盤算著什麽?”
古柔道:“我在想為何七州隻來了燕州,莫非真如江上寒所說,他們將其他六州的人嚇退了?”
明動打趣道:“聽古小姐口氣,巴不得七州之人全來?”
古柔回笑道:“怎麽怕了?”
明動搖搖頭:“隻是不理解為何要七州的散人來,不直接把古書的消息透露給令古家忌憚的勢力?這樣豈不是更徹底一些,莫非古家與七州有瓜葛?”
古柔道:“之前說過,這事兒之外的一概不答。”
“莫非這不屬於這事兒?”說完明動自己都覺繞口,而整理半晌也未理清話語,瞧著古柔似笑非笑的麵容,索性不開口,古柔應該聽得懂。
而古柔看著眼裏分明有急色,嘴唇蠕動卻吐不半字的明動,不由笑道:“涉及七州已關乎古家,不關乎你,你說這事兒算不算在這事兒裏麵。”
前半句在解釋,後半句明顯打趣,明動瞪眼,古柔也未躲閃,四目相對。明動自知理虧,先讚一句好看,便側頭問道:“那說說你的打算?”
“我的打算?”古柔的語氣驟沉:“這得問問你為何不在天瀾城?”
這話不好回答,明動眼觀鼻鼻觀心。
俗話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對於明動的耍賴,古柔隻能無奈一歎:“原打算在天瀾城借助軍府的威勢,令七州的散人不敢使全力,你我便可有餘力與之周璿。眼下不在天瀾城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倘若剩餘的六州散人一起來,乃最好,亦是最壞。好在夠亂,你可趁亂而出奪去古書,不會惹人生疑,壞在你我的命不由己。”
明動恍然,難怪當初相見古柔會麵色鐵青,不過這事兒也非他能控製,而古柔言語間並無責怪,隻是就是論事,這令他更覺歉疚,隻能順著古柔的話道:“就像方才古小姐與江上寒夫婦想鬥,我的確能趁機奪書,不過之後就是我拿書,而那時古小姐肯定不會再相助,憑小子的本事定非散人的對手。此去天瀾還需一日,也不知還有多少險阻,哎,真希望江上寒夫婦說的真話,不過如此就不在古小姐的計劃內,真是越亂越好,越亂也越不好。”說完重重一歎。
古柔那聽不出這是在拍馬屁,而瞧明動一本正經,一時間竟忘了要說什麽,眼簾輕垂,唇角微揚:“你倒明事理。不過怎麽聽都覺口是心非。”說完覺得不對,立即正色道:“倘若一路無阻,入天瀾城你我先暫時分開。”跟著摸出古書,撕了三張紙,提筆落畫。因是元氣,紙上空空如也。跟著古柔遞去一張紙:“你用元氣攻擊它,便能找到我位置。”
明動點頭接紙,他知道暫時分開應是古柔要去製造混亂。
“這張紙乃拿到古書後知會靈棋前輩所用,用法一樣。屆時靈棋前輩會來接你入軍府。記住沒有拿到,不要入軍府。若軍府之人插手,拿去了古書,靈棋大人再傳授你天卷,就會名不正言不順。軍府之人不會多想,但會惹他人生疑。記住你是因為神行才被文書大人舉薦入軍府,除此之外再無特殊。”古柔見明動如此鄭重,微鬆口氣,跟著遞去第三張紙:“你的實力尚弱,絕非來搶奪古書修者的對手。這張紙內藏符陣,用法與前兩者一樣。當你覺得時機成熟時,便用這張紙,屆時符陣出,所有人都不是你對手,如此你便能奪得古書。”
明動小心翼翼將三紙收好,道:“沒想到裏麵竟有如此彎折,多謝古小姐。”
見明動如此客氣,古柔麵含慍色:“明公子又口是心非。”
明動微微一怔,隨後笑道;“如此便不謝古小姐了。”說著猶豫了會兒,正欲回答古柔問了幾遍的問題時。
古柔忽然沉聲道:“明公子對當世的局勢有何看法。”
對這沒來由的一句話,明動不由愣住,瞧著古柔平靜又好看的臉頰,有些琢磨不定,試探道:“古小姐為何有此問?”
古柔瞥眼看去,忽覺好笑,沒有回答,而是意味深長的衝明動笑了笑。
笑容起,明動立馬會意,自己不說,古柔如何借坡下驢,告知自己其他的事情,暗罵自己蠢蛋後,道:“拋開七州與四國不談。青雲實力最強,紫煙閣,佛門以及天南家何三絕地其次,而後是池家,端木家,與蓮宗,再則微生家與古家。”
說起古家,明動並未猶豫,事實就是如此。
這純武夫又直白的回答,令古柔微微錯愕,想了想,問道:“為何不談四國與七州。明公子是覺得隻有這兩者有存在的必要,還是隻有兩者沒存在的必要。”
明動眼裏閃過訝色,心讚一聲後,道:“四國給百姓平安,七州給修者江湖。兩者互不幹涉卻又相得益彰。”
古柔道:“明公子倒想得遠。”
明動笑道:“並非明某想那麽遠,而是有人將明某推那麽遠。古小姐,應該知曉六年前風動山一事。除了古家,其他勢力皆有牽連。”
古柔道:“可他們針對的乃十人,而非你。”
明動凝目道:“若如此,為何明某會欠古家一條命。”
古柔側眼看去,恰好迎上明動的目光,淺淺一笑:“那明公子可得先小心池家。”
明動重重抱拳後,道:“為何先是池家?”
古柔道:“不管是神行還是你即將得到天卷,都是池家所覬覦的。前者池家礙於紫煙閣不會明搶,但後者池家可不會忌憚古家,以我對池家的了解,他們會想方設法挑撥明公子與軍府的關係,一旦明公子不再是軍府之人,池家便會對你下狠手。你也知道,他們既敢對十人動手,就算你與十人有關係也無濟於事。而且,他們一旦得知你與十人有關係,你反而會成為十人的拖累。”
話語不留情麵,卻也是事實。明動沉吟片刻,笑道:“倒是辛苦古小姐了。”
“爺爺說十人與古家乃一條線上的螞蚱,看來有些道理。”古柔突然笑道。
明動道:“玉如意也如此,不過我覺得這兩人有些妄自菲薄。”
古柔輕咦。
明動嘿嘿笑道:“螞蚱太難聽哩。民間可把它叫作無敵鐵頭將軍。”
古柔噗嗤一笑,覺得失禮,趕忙正色道:“油嘴滑舌扯其他的東西,莫非明公子不想聽了。”說完覺得自己的有些怪,便抿了抿嘴。
這一抿嘴似乎將月光作糖。
明動呆了呆後,亦正色道:“古小姐請講。”
古柔道:“池家人才輩出。拋開老一輩的不談,年輕一輩便有諸多高手,這其中你尤為要注意得便是池玄夕。她作為妖鬼的兩個傳人之一,若得知天氣丹在你身上,必定會想盡辦法來奪。”
瞧著目露驚色的明動,古柔笑著再道:“當然還有一人你最不需要注意。”
“誰?”明動咧嘴,總算聽到點好消息了。
古柔道:“池蘭宇。池家向來與四國不合,而他作為池家年輕一輩的長兄,卻入了軍府。這人在是非分明,在大義上隻論對錯。倘若明公子與池家作對,在大義上無錯,他不會為難你,反而會幫你。”
明動想起玉如意對此人的介紹,心一鬆,隨後又疑道:“既然他都入了軍府,為何要替池家做事。”
古柔歎道:“自古忠孝兩難。因為他隻講大義,才會入軍府,也因此才會為池家做事。如今禍事四起,那天啟花丟便是楔子。池家很快便有動作將他逼回池家,令他徹底與軍府斷了關係,而以池家的手段,第一件事便是要讓他找軍府之人的麻煩來試探他。首當其衝的便是你,畢竟你有天卷後,便成了池家的眼中肉,又恰好是軍府大將。”
明動點頭,想了想道:“古小姐方才提到天啟花丟,這話……”
古柔沉聲道:“在天啟花丟之前,四國從未丟過任何東西。還有四國失蹤了四位大將。”
明動眼皮一顫:“失蹤?”
古柔道:“這事兒我也不知道,但軍府很快就會調查清楚。而且大將失蹤乃頭次出現。”
明動知道古柔話中有話,正欲詢問,卻聽得古柔笑道:“不過這些事兒對你我而言都太遙遠,想太多未免好。不如著眼當下之事。”
明動心想也是,事兒都沒發生,何必心心念,當即把耳朵湊了過去。
古柔嗤笑道:“與你商討,別隻帶耳朵,嘴巴也帶上。”
明動訥訥一笑。
待商討好細節,已至天亮。兩人眼裏都有些疲色,卻在相視一笑中煙消雲散。
明動想了想道:“連趕了一夜路,你也累。距離天瀾城尚有半日,要不古小姐先休息三個時辰。這段時間由我帶你前行。”說著見古柔一臉不依,笑了笑:“古小姐,到時候你沒被打到,卻累倒了。你也知道,我實力不如你,屆時隻有扛著你跑,那時不就露餡了。”
明動說得煞有其事,心神疲憊的古柔半晌才反應開來,笑罵道:“誰要你扛?”話落便覺不妥,但此時她懶得細想,再看了眼眼布血絲的明動,猶豫了會兒,點點頭撤去元氣。
明動沒料到元氣說散就散,頓覺腳下一空,趕忙拉住古柔,同時意運周天。
古柔下意識抽了抽手臂,卻發現明動的大手堅若磐石,隻能皺眉看去。明動笑道:“古小姐,我可不是天符師,做不到以元氣攜人。隻能我攜你走。”
古柔意識到會錯意,臉微紅道:“你先放開。”
明動不知她要鬧哪出,慢慢鬆開手。
古柔見明動如此小心,瞥了瞥嘴,而後摸出古書,再撕一紙,起筆落符後遞給明動:“你拿著紙將元氣攻入其中即可。”
明動依言而行,登時感覺不一樣的元氣籠罩兩人,跟著眼睛一花,便消失在原地。感覺著清風從耳旁劃過,明動暗讚這古書端是神奇,瞧了眼已盤腿閉目調息的古柔,咬了咬舌尖,疼痛下精神為之一震。
速度緩下來,明動的心情也隨之一緩,而渾身上下以是說不出的舒坦,本想長嘯,但見安靜的古柔,心裏便哼起了小曲。
靜悄悄的清晨,輕悄悄的兩人,慢悄悄的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