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小圓修了劍
待說完正事已是黃昏,安倀鬼再叮囑幾句便笑吟吟離去。而後不久明動放出囔囔吵個不停的小圓。後者還把田啟凡給的布劍要了過去,美名其曰俏劍陪佳人。
世外桃源作為曾經藥門所在,自是景色宜人。遠看就被花紅草綠定了眼眸,近了更覺心曠神怡,猶如人間仙境。
自藥門覆滅後,這裏便被瘴氣所蓋,因此鮮有人至,便留了一份純粹與自然。
撫著仍有朝露的野草,小圓歡呼道:“明動,我好喜歡這裏。”小手撚花,輕摘細彈,放於明動耳旁,咯咯直笑:“你好怪哦。”
明動照一窪清水自視,光頂攜花,的確好怪,方欲捉弄小圓,隻見後者淹沒於草中,半露的臉頰掛著笑顏,眉垂眼彎,煞是可愛。
“明動,快來嚐嚐這果子,甜得膩人。”小手探出草外,掌間端著足有拳頭大的紅彤彤的鮮果。
明天輕跳,敲打小圓腦袋:“就喜歡貪嘴,中毒了怎麽辦。”
“那安散人都說了,瘴氣乃有毒的元氣。不會影響這些花果。你到底吃不吃,人家手都舉軟了。”小圓嘴裏含著果子,說得含糊不清。
“吃。”果子入口即化,芳與甜在喉嚨崩發。明動猛一激靈,心讚不已。
這時一隻斑斕的小鳥落於小圓手臂,小圓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這鳥啄得我好癢,明動快來幫我。”
明動玩心大起,哈哈一笑:“我來也。”
“我與你開玩笑的,才不要你幫哩。”小圓伸指輕觸,奈何驚走了鳥兒。咯咯一笑後,雀躍的追逐而去。
餘暉終究被星化代替。
小圓傻傻坐下,癡癡笑道:“明動,我們不走了,好嗎?”
明動把花環代在小圓頭頂,瞧著小圓的側臉不由怔了怔:“好啊。”
“真的。”小圓抬起小臉,明亮的眼睛裏滿是期待。
“假的。”明動撫著小圓腦袋續道:“不過,老了以後,我們可以隱居在此。 ”
小圓神色忽然一黯:“可我是天啟丹,終歸要回歸天地。”
“等我厲害了,會有辦法把你留下的。”明動挽起小圓的青絲。
“真的?”
“這次是真的。轉過去,辮子還沒編好哩。”
頓了頓,小圓說道:“明動,你把我當成什麽?”
明動愣了愣,道:“小圓呀。”
“哼!少裝蒜,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你不說清楚,我怎麽知道。”
“你喜歡我嗎?”
明動笑罵道:“那有哥哥不喜歡妹妹的道理。”
“哼,我就知道。”小圓吐著舌頭道。
“知道還問?”
“就是要問。”
明動恍然大悟:“小圓,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麽?”
“暗示什麽?”
“暗示錢多多留給你的那些情情愛愛的小書看完了,讓我再買幾本。”頓了頓,笑著續道:“你放心,到了集市,我一定幫你買很多,很多,多到看不完。”
“講真?”
“當真。不過你尚小,看多了不好,老哥勸你少看,多練練劍。”
“打打殺殺多沒意思。”
“好吃懶做就有意思?”明動望著極其粗糙的辮子,笑著續道:“編好了,你可以看看。”
小圓並未看辮子,而是轉頭氣鼓鼓道:“那裏好吃懶作了。在小村時,每次都是我帶頭衝鋒,你在後麵瞎比劃。還有我五千多歲了,論年齡,可是你老祖宗哩。”說完,看了看辮子,呼道:“醜死哩,不及小伶姐姐編的萬分之一。”
明動顫了顫嘴皮,指著旁邊足有兩人大,還在掙紮的野豬道:“今晚的野食交給你了。”頓了頓續說:“對了,我要吃烤的,外焦裏嫩,油光四濺那種。”
那頭野豬似乎聽懂了,朝著明動一頓亂吼。
小圓沉思半晌後,彎彎的秀眉塌下,一臉賠笑:“我好吃懶做,你是我的小祖宗。”
明動撓了撓耳朵,大聲道:“野豬叫得太淒慘了,我聽不到。”
“年紀輕輕耳朵就不好使了。哼,不理你了。”說完,小圓徑直蹲下,隨後撇了跟草枝,便逗起了地上的螞蟻。
孩子心性的她,前一秒還碎碎念,下一秒已咯咯傻笑。
而明動則凝重的看著野豬,喃喃自語:“這麽大頭豬,隻弄一種口味太可惜。”
酒足飯飽。
明動半斜半躺,嘴中叼著一根雜草,笑眯眯的看著小圓:“老哥的酸甜苦辣烤豬如何?”
小圓起身拍肚:“勉勉強強。”
“霍,聽你的口氣極為不滿了。”明動見小圓未搭理自己,反而是朝草叢走去,嘟囔道:“不滿歸不滿。可別離家出走呀!”
小圓頓了頓,沒好氣道:“我這是聽你的話,有時間看書,不如多練練劍。省得你一有功夫就的喋喋不休,煩死了。”
話落。
小圓抽出那把布劍,朝周遭一劃,登時便開拓出足有五丈的平地。
明動一驚,小圓僅是一團生氣怎會如此厲害?他突然想起在青雲小圓的神叨叨,莫非?
小圓瞥了眼明動道:“這不是劍招,這時劍的威力。”跟著上身微傾,雙腿作弓狀,擺好架勢後再道:“這才是劍招。你看好了,這招叫撥雲挑月。”
劍與手臂齊平,小圓先把劍尖朝下,然後手腕一翻,劍身筆直朝上挑去,當劍尖超過頭頂時,再反手朝上斜挑。
最後長吐濁氣收勢,把劍重新負在身後。
整個動作並不行雲流水,最後也未有任何氣息波動,明動有些失望道:“如此簡單?”
小圓本以為明動會讚揚自己,沒想到卻聽得此話,不由秀美一凝,怒道:“簡單?你知道我學這招可是學了幾十遍。”
明動撓了撓耳朵,撇嘴道:“如此簡單的招式要學幾十遍,隻能說你笨。而且你說的撥雲挑月本就沒出彩之處。”
“你……”小圓一滯,連跺幾腳後,互露“獰笑”:“好,明動,你拔刀來試試這招。”
被明動一氣,小圓那還顧大家閨秀形象,整個人宛如母老虎,煞氣淩人。
“如你所願,我讓你先出招。”明動起身,笑著拔刀橫與胸前。
“不用。省得你說酸言酸語,你先出招。”小圓擺足架勢,續道:“隻能用元氣。”
那把劍在月光下,微微顫動,散著無比的寒意。
“好,你注意,我出招了。”說著,明動揮舞秀刀。
元氣如風,舞風。
小圓嬌喝一聲,跟著持劍掄轉一圈。
如此簡單的動作卻令明動神色凜然。舞風完完好好,原來折回,並轟在秀刀上,
一聲叮嚀,明動小退半步,驚呼道:“你這是?”
小圓扔掄轉著劍道:“這招叫仿生,怕了嗎?”
明動記得小圓曾喝道過“仿生”二字,想了想道:“再來。我看你怎麽接我兩記舞風。”
小圓麵色不變,唇挑譏笑:“我這招講究生生不息。不管你用多少招,結局都一樣。”
與之前如出一轍,兩記舞風再次折回。
小圓邪邪一笑:“哼,怎樣。你這老大可比得上我這跑腿的?”
“霍,你這劍還能練嘴皮子?”明動大笑續道:“看好了,你要的十招。”
話落招出。
小圓未作回答,而是把頭撇向一邊,連正眼皆欠逢,動作即是想法。明動雖被刺得心中夾氣,卻也無可奈何。
十招舞風折回,反而令明動手忙腳亂。秀刀翻飛,連斬二十招,才化解十招舞風。自己與自己的招式鬥,這等感覺令明動心生異樣。
小圓嬉笑著收劍,“不可一世”道:“你連我一招皆鬥不過,還有臉說劍招簡單,愚不可及。”
正盤算著用小圓這招修煉的明動,聞得此話不由一愣。
怨氣得解,小圓長嘯一聲後,哈哈直笑。花枝招展,彎了腰,亂了發,驚了月,柔了風。
明動雖看得慣,但心氣不過,故扳著臉道:“小圓女俠,能傳授在下這招嗎?”
“你太笨,學不會。”小圓掃了明動一眼。
“可不學這招,那臉皮何時才能與你一樣厚。”明動眯著眼,一本正經續道:“你這招著實厲害。不僅詭異,還能把臉皮練厚,厚到刀槍不入。”
“你……”小圓眼一瞪,見明動嘴角若有若無的奸笑,心想道:我若生氣不就著了他的道兒,我才不跟他耍嘴皮子。想罷嘻嘻笑道:“你太笨,學不會。”
“你……”明動抬手指導,隨後一歎擺擺手道:“罷了,好男不與女鬥。”說著朝相反方向走去。
“誒,明動你這是去幹嘛?”
“有時間耍嘴皮子,不如多修煉。”
“等一等。”小圓揮揮手,見明動未搭理,跺著腳追上去:“這招仿生不僅可防禦,還能用來喂招。劍一說,主要是用來喂招。真沒想到那個滿臉胡子的人竟是劍一,可虧死了。早知他是劍一,我就出賣個色相多學幾招。”
明動噗嗤一笑,心道:光顧著鬥氣,怎忽略了這茬兒。小圓說的仿生能讓招式原封不動折回,我若與之過招,等於和自己過招,這樣既能發現自己不足,又能嚐試新的招式,兩全其美。想著立即轉身笑道:“小圓妹妹,你咋不早說。”
對於劍一曾經就在眼前這事兒,明動不願多想多提,一提心就會揪著痛。
兩人太熟,那悶氣啊,撐不到隔夜。不過這比翻書還快的變臉,令小圓不由愣住。
明動笑著走過去,一把勾住小圓肩膀道:“想什麽哩。我想著就你要給我的驚喜,說一說到底學了啥本事?”
小圓抬頭即是明動的奸笑,頓了頓道:“三招。”
“就三招,未免太摳了哩。”
“僅是這三招,我都沒完全掌握呢!”
輕咦一聲,明動好奇道:“說說這三招有何名堂。”
聞言,小圓雙眼綻光,拍了拍明動的大手後,一邊掄劍一邊道:“這招仿生你見識過了。劍一說,隻要我還拿得住劍,任何元氣的招式都攻不進來,還能彈回去。”
明動驚道:“那豈不是無敵了。”
小圓搖頭道:“前提是我拿得住劍。如果對手的元氣過於渾厚,我擋不住元氣的勁力,這招便破。”
聽到這兒,明動算是明白了,劍招仿生能防住元氣,卻防不住力,不然當初在甬道是也不會突然被雄厚的劍氣擊退。頓了頓,說道:“若多人同時攻擊你,能防住嗎?”
小圓搖搖頭:“這就沒折了。我若有你的身體,就沒問題。可是你知道,我是天啟丹,力量和速度也就這般了。”
明動點點頭:“若是如此,便沒人鬥得過你了。事無全美,你知足吧。”
小圓嘟囔道:“我本就很知足,畢竟有保命能力,也能給你省些負擔。不過我還是要練練,爭取早日劍不脫手。”
明動心裏一暖,想了想道:“必須用劍嗎?”
“必須。而且是又長又直又重的劍最好。”小圓看了眼手中的劍,續道:“其實劍一教的三招與天南意教你的刀法在施招的手法上並無區別,講究力量與武器合一,方能出招完美。比如刀法偏重連綿不絕與大開大合之勢,若是用筆直的劍施展,便是一往直前,少了些味道,那便不完美,不完美就會漏破綻,漏破綻便是奔黃泉路。其間玄妙不止這點,劍一還說……”說著猛拍大腿:“扯偏了,趕緊說會正事。”
正處興頭的明動恨不得小圓多長幾張嘴,悶了悶,問道:“劍一會與你說這麽多話?”
“你不知道,你一說起劍招,那可真是話癆。”小圓嘟囔著:“聽得目瞪口呆。”
又是一個武夫,明動腹誹一番,道:“那不趕快說你的正事。”
小圓不高興道:“我的正事也是你的正事,說的什麽話哩。”
明動低頭想了想,似這個理,偷偷瞄了眼小圓,見她氣鼓鼓的撇頭,趕緊賠笑道:“小圓女俠,是我不對。來,說說我們的正事。”
小圓轉回頭:“哼,被你一攪,不知該從何說起。”明動眼觀鼻鼻觀心,露著微笑。好一會兒,小圓才又道:“這三招皆是用的生氣。”
明動神色一變,驚道:“生氣怎能用於進攻?”
小圓白了眼,道:“你那隻眼看到我進攻了?”
明動仔細一想,好像是這樣,當即訕訕閉嘴。
小圓續道:“仿生是以劍為橋,把生氣鋪成一麵鏡子,以此轉守為攻。這時劍一的原話。然而呢,撥雲挑月是把生氣先凝聚在劍尖,跟著挑劍的同時把生氣像撒網般潑出去。這樣生氣便能幫我把周遭的元氣盡收眼底,無論此時元氣是何狀態,而且生氣能捕捉道特殊的元以及元氣間的聯係,比如符陣的鎮基。這有點像捕魚,水能闖過漁網,但是魚不能過。你懂我的意思吧?”
明動搖搖頭。
小圓道:“笨。這招是用來破符陣的。捕捉到陣基後,再施以小技,便能破了符陣。”跟著抬起雙手,比了九跟手指:“能破世間九成的符陣。”
是何小技,小圓並未細說。
明動似懂非懂,吃驚道:“你能把生氣灑出去?”
小圓得意笑道:“怎麽樣?厲害吧!日後若在碰到古家的妮子,鬥嘴不過,我便幫你收拾她”
“厲害,厲害。難怪察覺不到一點氣息,原來是生氣。”明動暗舒長氣後,挑眉道:“要贏古家那小妮子,我有一萬個辦法。”
話落惹來小圓的噓聲。
小圓反手搭在明動肩膀,因矮了一截,還踮了踮腳:“剩下的第三招就是針對毒。你還記得與端木宜交手那會兒吧。生氣確實能解毒,但以往沒那麽快。其實這招不算招,而是教我如何巧妙的用生氣。”
明動思索片刻道:“有些奇怪,他竟能教如何使用生氣,你想一般人連生氣皆感知不到。”
小圓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算了。這些事兒以你我如今的閱曆,也解釋不出啥。那意思說,以後我在中毒就不怕了?”明動想起曾經與南通過招那莫名的火毒。
“不盡然。不過還是能解世間九成的毒。劍一說,藥門那幾位的毒解不了。日後碰到這幾位起了爭執,你可悠著點,可別我搭進去了。”小圓一本正經說著。
明動失笑道:“瞧你說的。那幾位神龍見首不見尾,怎會遇到。就算遇到了,我肯定轉頭就走,絕不看他們一眼。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
“可不是哩。”小圓眉開眼笑:“可憋壞我了。”
明動笑著額首,半晌才道:“既然你也有自保手段。這樣,到了西北荒漠,我就想個法子,徹底放你出來。這世間的風塵還得自己感受才有味。”
小圓重重拍了下明動肩頭:“可說好了。”
感覺肩上的小力,明動忽然有了奇怪的念頭,小圓更像先天之靈,不然怎有勁力這一說。越想越是篤定,看來他們(十人)還隱瞞其他很多事兒。
“你在想什麽?可是消受不了這大大的驚喜?”小圓湊過臉去,氣若幽蘭。
明動瞧了眼天色,笑著坐了下去:“安散人說,世外桃源的夜想來不安靜。得想個法子過了今夜。”
失了依靠,小圓險些摔倒,氣鼓鼓的坐在明動身旁,道:“怕什麽,有我哩。”
“那就好。”明動添了一根柴火,伸著懶腰道;“明個兒起早,拿了東前輩留下的藥材就離開。你看怎樣。”
小圓一臉不願。明動笑道:“早走意味著早回軍府。若無事,意味著提早去西北荒漠,如此你便可以早些出來。”
這句話拿捏住了小圓的命脈,登時默言。
明動順勢一躺,看著滿天的繁星,思緒飄然。
小圓學得有模有樣,隻是她心裏沒裝那麽多事兒,繁星難入眼,便喋喋不休找著明動聊天。
篝火劈啪,低語不斷。
本不安靜的夜更加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