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路途
竹城位於青州腹地,而其方圓萬裏升滿了種類不同的竹子,連連綿綿,碧濤翻湧。過了橫斷竹城與千語城那座上,便入了竹海。
明動兩人並未刻意去考證鍾元在竹城出現的說法,卻值得細想,畢竟兩人在最初出城前未聽到此消息。
而再次入城時符陣未破,說明在這之前沒有外人入城,那意味著有這則消息的人早已潛伏在千語城。
從時間線上推測,很有可能是池畢料到會落敗,提前安排這則消息,將兩人往竹城引。若是這樣,一步接一步倒也緊湊。
不過明動兩人也不擔心,如今池畢一眾人有千語城的修者盯著,想隨心所欲的耍手段恐怕沒那般容易。
而兩人都未想到,人不能入城,但元氣可以。尤其是能以他人元氣化傀身的神傀修者。
男女行走在竹海中,或許是在千語城將話說完了,兩人均沉默不言。
兩人打小都習慣了孤獨,倒不覺異樣。卻又不盡然,明動有小圓陪著,古柔有她的妹妹相伴,故仍有莫名的心緒。
各自邁著不太自然的步伐,各自的眼神不定。終是被蒼綠的美景怡了情,終想把心中的想法分享。
明動率先喃語道:“沒想到青州還有這樣的寶地。除了正事,著實也沒白來。”
古柔怔了怔,道:“是哩。”當說出這兩字,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明動側頭看去,輕笑道:“古小姐,是不是除了正事便找不到話說了。”
古柔沉眉沉默。
明動繼續說道:“不如就說下正事,盡管距離竹城的路途不遠,但說著話消磨時光興許最好。”
兩人本可以用修為趕路,但兩人都未如此做。
此番竟是明動引話,古柔有些錯愕,莫名的笑了笑:“明兄,真是為鍾元來的青州。”說完長舒了一口氣,跟著又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怔怔的愣住,以至於沒聽清楚明動說了什麽。
隨著明動話音落,古柔才回神,捋了捋心緒道:“明兄你方才說了什麽?”
“我說你生得好看。”打趣的話落,明動甚覺不妥,趕緊改口道:“我說為鍾元來青州隻是其一。”
古柔心裏默念了前半句,眉目含笑道:“那其二呢?”
“古小姐,明知故問可不像你。”明動亦是貪婪的吸了口氣。
古柔道:“什麽明知故問,你可還沒說你為何要去竹城。之前你隻是簡單的提了下。”
明動一怔,下意識摸著下巴道:“似有這麽回事。這不,你把小圓弄昏迷了。為彌補她,或者說緩和你與她的關係,得給她奪一把劍。”
古柔有些詫異:“為何要給她劍。再者她手中不是有一把劍嗎?”
明動解釋道:“你應該知道我去過青雲。”見古柔點頭後,亮著雙眸道:“我們曾見過劍一。他教了小圓三招劍法。”
古柔稍事一想,了然道:“當初她破我符陣便是那劍招?”
明動點頭。
古柔恍然:“原來如此。”頓了頓:“你要替他奪那把劍。”她倒沒過問石中劍的來曆,興許是女子的緣故,她覺得石中劍極其的醜,女子拿著就更醜了。
明動道:“竹城城主趙墨手中的墨如海。你覺得這把劍怎樣?”
古柔道:“不太清楚小圓具體招式,說不上來好不好。不過單從樣子來看,墨如海不配小圓。”
“你是看不起墨如海,還是高看小圓呢?”明動打趣著。
“平心而論。”古柔並未正麵回答:“而想從他手中奪劍恐怕不是容易的事兒。”
“何意見得。”明動挑眉。
古柔平靜道:“能擁有劍榜上的名劍,你認為他僅是青州的城主?”
“玉如意信上有關與他,就是一城城主這般簡單。”明動目露思索:“不過你說的有道理。能由劍榜上的名劍,豈會僅是城主那般簡單。”
他想起那枚竹片,會不會與趙墨有關呢?
“明兄,你是不是還有事隱瞞著我。”古柔瞧著明動問道。
“古小姐,你有這麽多事隱瞞著我,我也沒追問呢。”明動笑道。
古柔無言以對。
明動想了想,道:“劍三死了。”
“劍三?”古柔皺眉:“死了?”
有兩問,明動逐一回答道:“現任的劍三,被端木極重傷,死與田啟凡手下。”
短短幾句包含諸多信息,古柔驚道:“何時發生的事兒?”
明動道:“青雲為靈棋大人舉行劍祭的前夕。他死前曾留下了一枚竹片。”說著從懷中摸出一樣東西遞了過去。
古柔仔細打量了一番後還了回去,不過沒在這事兒上多上心,而是問道:“明兄曾與端木家的人照過麵了?”
明動道:“不僅照過麵,還交過手。”
“什麽?”古柔驚大了嘴巴,跟著秀臉一沉,思索開來。
“怎麽了?”明動不明所以。
古柔道:“不妙。你有小圓,最不該打交道的便是端木家的人。更何況還是端木極這人。他們可能已猜到你有天啟丹,指不定已經在追來的路上。”
明動先是一愣,跟著沉聲道:“若他們追來,那真求之不得了。正愁無處去打聽以往發生的事兒。”
古柔詫異道:“明兄是不怕,還是不知天高地厚。若論功法的詭異,端木家比起池畢兩人猶過之無不及。端木家雖無頂尖高手,但因其詭異而延續至今。”
“我知道。他們的一手異香便令人頭疼。不過都惦記上了,總不能就怕了。何況與他們交手,我不會讓小圓協助。”明動沒有說他已掌握了碎山河的精髓,況且如今又能用惡鬼之術,還有了天盤之術,他還真不怕端木家。
論詭異,他不見得比他們弱。
聽得這自信滿滿的口氣,古柔輕笑道:“看來你已經有了追查真相的法子。”
“真相?”明動質疑道:“看來十八年前果然有事發生。古小姐,我們作個交易如何?”
古柔道:“可是想用在竹城調查到的東西交換。”
明動瞥嘴沒有接話。
“可能我有些虧。”古柔笑道:“畢竟你知道的事兒,我可能都知道。”
“不一定。”明動神秘一笑:“至少你不知道劍三原來與端木家有所勾結。”
說著說著,兩人又恢複了老樣子,心裏各自打起了算盤。古柔說道:“理應如此。”
明動道:“古小姐,可別打馬虎眼。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而推測不一定是事實。”
“有時候推測就一定是事實。”古柔笑道:“而經過這麽多事來看,確實如此。”
此話不加,明動不甘示弱道:“那古小姐推算一下,竹片與竹城有何關聯?”
古柔知道明動有如此一說,立即回道:“凡事依據推算,若無據也無從下手。明兄這問題不算問題,隻是氣話。”
明動也知道古柔會如此搪塞,故意充耳不聞,說道:“我倒有個想法。”
“何不說來聽聽。”古柔捋了捋發絲。
明動瞧的這個動作,心裏有些得意,道:“那古小姐先承認,我這問題算是問題。”
古柔忽而含笑道:“若我說這問題就是問題,便意味著我心中有了答案,又何必回答你這個問題。”
不得不說,論言語上爭鋒,明動遠不是古柔對手。他無話可說。
而幾日相處下來,古柔爭強的心淡了幾分,此番並未追問,而是圓場道:“這樣,若你真能從竹片著手查探到一些東西。不管我知道與否,我都會告訴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當真?”明動難掩喜色,微微停頓了片刻,笑意莫名道:“這樣與你而言會不會太吃虧?”
而這句話的言外之意,你若不是想我從這裏撈一些好處,會有這種好事?
而古柔這樣心思細膩的女子豈有不明白的道理,蹙著柳眉卻笑道:“明兄,你對我的誤會可是太深了?”
明動笑意不變:“古小姐,怎麽個誤會法?”
古柔眼眸一轉:“我記得明兄最初見我時曾說了一句話。”
明動思索了一會兒,沒想起來,便問道:“何話?”
古柔道:“你說,明人不說暗話。”
似有這回事,明動黑臉微紅。
古柔趁勢迫問道:“如此,明兄可否直言怎麽個誤會法?”
明動不想回答,但見古柔直勾勾看來,有些招架不住,小聲低語道:“無利不起早。”
古柔笑意漸濃:“明兄,我怎麽記得從始至終都是我在幫你,怎麽會有無利不起早一說。明兄,你說說這誤會是不是深了。”
明動恨不得給自己幾耳光,暗罵自己嘴臭後,賠笑道:“這不見著美人,心不在焉,話有唐突,望古小姐不要見外。”
話落,古柔忽而沉默,惹得明動心裏一震發怵。好在而後古柔笑盈盈開口:“明兄,我有一問。”
“古小姐請說。”同樣的話卻換了個人,明動心生奇妙。
古柔道:“想當初,這些話你可是死不開口。”
此時的風有些微妙,向南的竹葉向了北。明動哈哈一笑,道:“死不開口未免誇張了。不過事實的確如此。這不世間都一息一變,這人還一成不變豈不是太沒趣了。”頓了頓:“而且有人告訴我,好意推脫不掉便不如承了,已發生的事兒阻止不了不如順了。說起來,我倒是有一問。”
也不知為何,古柔小手一揮:“但說無妨。”
明動愣了愣,道:“沒想到大家閨秀竟有江湖氣息。又開了一番眼界。”
聽得調侃,古柔笑道:“明兄都說了,人一成不變豈不是很沒趣。況且妙景說妙話,豈不妙哉。”
“好一個妙哉。”明動心緒大開,隨後撥葉,似想把這分心緒傳遞給天地:“古小姐,你說十八年前發生的事兒,既以發生,又何必隱瞞。”
古柔知道明動又在套話,想也未想便道:“就事而言,它不會變。可對不同人,卻有所變。而對一樣的人不同的心境,亦是會變。它的確已發生,也不會再改變,卻可改變一個人。所以說就事與人合言,十八年前的事兒仍在發生,既然仍在發生,便沒有定性。明兄且說說看,給一件本沒定性的事兒定性可否有意義?”
明動聽得頭大,但總結下來就是古柔拐著彎子不想說,但他又接不上古柔的話,隻能半苦著臉。
古柔抿嘴淺笑:“明兄,話還未沒說完哩。”
“可別在說紙麵上的話。我可聽不懂。”明動瞥嘴。
古柔道:“當有實力,便可給一件未定性的事兒定性。與有沒有意義已無關。”
“同於沒說。”明動心裏歎了口氣。
“其實你不該問。”古柔瞧得明動這幅模樣,心裏突然不是滋味,想了想到:“其實有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隻是推算。若將推算告知與你,怎麽都有種誤人子弟的意思。”
明動又笑了起來:“這話還算中聽。沒想到古小姐會特地解釋,多謝了。”
古柔微微猶豫後,道:“僅是謝字?”
“那還怎麽做?”明動將頭側向一邊,生怕又被算計。
古柔看著明動的後腦勺,嘴唇蠕動,終是沒把媒妁之約那個問題說出來。微微舒口氣,心不在焉道:“倒也足夠。”
這話沒頭沒緒,明動晃了下脖子:“對了,古小姐,為何你要來青州找靈半夢呢?”
“他是靈家的人。世間有些世家功法不見得多厲害,但十分特殊。靈家就是其一,而在古家如日中天時,靈家乃古家附屬世家。但因種種變故,古家式微護不了靈家,導致靈家瀕臨覆滅。而有了我們這一代,古家徹底護不了靈家,最後也隻剩下靈姨一人。之後因一些事情,靈姨入了池家。對靈家,古家說不上欠,但是有愧。”越說古柔越是黯然。
明動知道裏麵有故事,也未追問,輕聲道:“你不是說,我學會了天盤之術便能找到她嗎?”
古柔道:“的確如此。不過前提你得知道她出現在某個地方。靈家的功法能逆轉元氣,就是讓元氣回到某個時刻。當她使用過的某個元氣回到某個時刻,便不是她使用的元氣。便無法用天盤之術根據元氣追蹤。當初我能追蹤到你,便是根據你在天啟鎮留下的元氣追蹤。除此之外,隻能以追蹤生氣的手段,而這前提,你得弄清楚她的生氣。”
聽完,明動細細與惡鬼之術的小鬼追蹤對比了一番。心了底,兩者幾乎相同,卻又細小的偏差,惡鬼之術偏向與追蹤,天盤之術擅長查探。
明動疑道:“原來如此。若如此,與已見到她有何區別。”
古柔道:“這便是棘手的地方,也是為何沒有率先去找她的緣由。”
“若是以煉體的法子追蹤呢?我是指,既然她曾在古家長大,古家應該有她的東西,若尋著氣味應該能找到她。”說完明動意識到不對,這個法子不算特別,古家應該早有想到。
果然古柔接下來的話印證他的想法,古柔說道:“她的功夫不僅能逆轉元氣,而元氣依附空氣,如此氣味也被逆轉到某個時刻,便無跡可尋。”
“如此說來,豈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明動苦笑道。
古柔道:“也不盡然。當你天盤之術修煉到一定境界,便可看清楚天地間的生氣,而後範圍越來越廣。而修者的境界越高,他的壽命也越長,換而言之體內的生氣越濃鬱,根據生氣來判斷。”
明動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青州高手眾多,如此無疑也是大海撈針。”
古柔道:“非也。除了人以外,天地間亦有生氣。靈姨要隱藏行蹤,必定要動元氣。而她的手段又是符陣,剩下的不用我說了吧。”
明動眼睛一亮:“意思說,某個人周遭的生氣一直在變,這人便有可能是靈半夢。”
古柔道:“正是如此。天符師本不多,如此便大大縮小了搜查範圍。還有靈姨一直會以符陣掩藏行蹤。屆時明兄不眠不休搜查七日,一定有所獲。”
“有句話說的好,辦法總比困難多。”半晌明動才道:“可我要到古小姐說的那個境界,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古柔道:“要不了多久。明兄自小可是與小圓一起,體內生氣已積聚到一定地步,無需修煉水到渠成。不信,你在引導生氣,會發現範圍比之前更遠了。”
明動心思,表麵卻擺手道:“古小姐,我信你。”
這番故作模樣令古柔噗嗤一笑。
明動不敢多瞧,看了眼天色道:“古小姐天色已暗。是今個兒入城,還是明日?”
古柔看了眼周遭,眉目一轉道:“若明兄廚藝了得,可明日趁早入城打探。”
明動輕咦。
古柔臉微紅卻未作解釋。
接下來兩人尋了個依山傍水的地兒,抓了幾隻野兔。明動拿出了自己的絕活,當夜幕降臨。
饞人的響起與竹香糾纏,給夜色增添了撩人的味道。
此番沒酒,卻又甘甜的山泉。
兩人無話的吃著手中的烤兔,在這一刻,夜是如此的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