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會麵
古柔一襲白衫,手握符筆,從清丘城北門信步走來。未蒙麵紗的臉頰猶如這雨,清寒曆目,半慍朦朧。
“噠,噠,噠……”的腳步聲在熱鬧的清丘城並不入耳,卻在似雨似風間扣人心弦。第一個來的人,是位半遮麵的妙齡女子。明媚的雙眸穿過夜晚的雨幕。她靜靜的站在古柔正前方,微微側身,沒有攔路。
第二位乃位中年婦人,淡藍的衣衫,灼灼的目光,看似平淡無奇卻不平淡。她站在半遮麵女子上方的屋簷,嘴唇蠕動卻無聲。
第三位則是清丘城的城主千幻,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僅打量了一眼便垂目微思。
陸續的來了很多人,也漸漸有人動了手。磅礴的大雨越下越緩,卻非越下越小。直至某一刻,雨珠停止懸浮於空。而後重新“落下”,卻沒有落地的聲音。若細細看之,這雨赫然是從下往上,至地入天。
不多時夜空不再有雨,卻仍殘留潮意。
一位白衫男子淩空走來,淡眉淡眼,若有所思的看著古柔,緩聲笑道:“莫非古小姐想一人挑戰青州。”
沒有多餘的寒暄,這是青州人作風,沒有多餘的廢話,這是對古家的尊重,沒有一絲怒氣,這是對古柔的讚許。
聲音款款,有邀四方來看的意味。
畢竟敢在清丘城如此大搖大擺動手的人,不管是何人,都值得一看。而古柔便是深諳此著,才如此做。
古柔看了眼這名喚白七的城主,輕聲柔笑:“小女唐突的打擾各位清淨,隻為求一人下落。”
白七道:“何人?”
“鍾元。”古柔緩緩吐出二字後,舉起手中的符筆:“按青州的規矩,可文可武,亦可交易。”
場間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自是少了交頭接耳。短暫沉默後,白七道:“可惜白某不知。不然定能從古家拿到好東西。”
古柔再次掃了眼白七,心裏對白七有了底兒,輕輕朝後者點頭後,掃向場間:“如各位都不知曉。小女隻有自個兒去找。”說完動起了金蓮。
這時中年婦人突然開口:“我知道。”
古柔側目看去。
“我要一個人的下落。”中年婦人落至古柔麵前。
兩個都不是青州人卻在青州談交易。這令場間青州修者各有所思。
古柔道:“可是明動的下落呢?”
婦人點頭。
古柔道:“恰巧妹妹也不知。”
不管是“妹妹”一詞,還是這句話都令婦人皺起了眉頭。
“妹妹找鍾元就是為找明動。”古柔緩步走著,與婦人錯身的刹那,凝目道:“玄夕姐姐應該知道,除了明動,我沒有任何理由找鍾元。”
婦人思忖片刻道:“你如何認出我的。”
“瞎猜的。”古柔不加掩飾的看了眼半遮麵的女子。
婦人細細琢磨著這句話以及古柔的這個動作,一時間沒有說話。
古柔知其疑惑,眉目含笑的挑起符筆,登時人影消失。
婦人瞳孔一縮,沒有任何元氣波動,就這麽突兀消失。
而後古柔再次出現,已離婦人三丈遠:“玄夕姐姐,懂了嗎?”
婦人試問道:“你一直都在清丘城?”
“一直都在。”古柔輕笑。
婦人想起青龍的情報,道:“還出了三次手?”
古柔道:“果然什麽事兒都瞞不住玄夕姐姐。”
這番對話沒有任何遮掩,場間稍微知情的修者已弄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古柔走的很快,近乎一步十丈。而婦人看著她的去向,眉頭皺得更深。
不多時,古柔來到了某座宅子。這宅子明動曾經路過,天南杏兩人來過,黑夜下的石牆上仍有被元氣刮毀的痕跡。
此時不管宅子內有沒有人,都得從這裏開始。
白日已有刀來,夜晚再臨符陣,似乎不顯突兀。
“玄夕姐姐。天南家的人在找明動,恰好他們又來了這地兒。你說裏麵會不會有與他相關的人。”古柔回頭看向跟來的婦人微微笑道。
此話無法接,婦人選擇閉口不言,況且這宅子與她毫無關係。
“各位,容小女鬥膽在問一遍。有誰知道鍾元的下落嗎?”古柔轉身郎音,見場間無人回話。
古柔麵無表情道:“既然如此。小女在青州找青州之外的人便與各位無關。各位想看盡管留下。”說完見場間緘默,會心一笑後,起筆落符。
清明的空氣中起了沙塵與水,兩者相融便成土。
“轟隆”聲起,宅子有崩塌之勢。
她不需理會裏麵有沒有人,隻要能引出與這座宅子有關的人即可。屆時明動聞風把人引來,再起一亂,隨手抓個池家青龍之人便合情合理。
畢竟刀劍無言。她不敢保證能不能留下觀望的修者,隻能祈禱明動來的快一些。
而明動見得突來起來的風雨,他便知道古柔進城。心下大定,心思自是活絡開來。來自上空的淩寒劍氣必須接,煉體者的拳掌則可以躲。
但如何接是個問題。此時周遭的元氣受煉體者禁錮,難以起勢,隻能以元力接,可如此就暴露了自己意體雙休。
其他修者可能不信,但白皙男子必定生疑。畢竟最初在與池畢照麵時,後者便直言猜測自己是意體雙休。
而再用十六訣,便無法運氣使出煉體的功夫。
情急之下,明動眼睛一亮。在意體雙休後施展惡鬼之術時便是氣運。何不就此一試。想著明動氣至天靈,瞬間頭頂猛上了一層黑屋,同時馬步一紮,要硬接煉體者的攻勢。
都是修者,交手乃瞬間的事兒。
淩寒的劍氣與黑霧交織,猶如冰落熊火,竟有化開之勢。不過冰是冰山,火是小火。強烈的餘勁令明動腦袋一陣昏沉。
同時煉體者的拳腳落在他身上,疼痛與壓力驟襲。明動的身子登時成了一把彎弓,但好歹抗住這波攻勢。
但僅是抗住,淩寒的劍氣再至,煉體者拳腳毫不停歇。得以喘息的明動趁勢抓住煉體者的手臂,與料想的一樣。手掌攀至手臂的瞬間,手臂泛起了熒光。而明動隻是虛晃一招,借一瞬間的力與煉體者僅僅貼在一起。
元氣無眼,如劍修要下死手必須兩個都殺。劍氣微微停頓便立即煙消雲散,劍修十分清楚,修意者與煉體者近身了,怎可能是對手。
煉體者亦是此想,不著痕跡的掃了眼上方,便咧嘴一笑。
滿口的黃牙與臭氣充斥兩人之間。然而他僅是這一笑,便猛然變色。與明動緊貼的身子竟酥麻無力。宛如豆腐被明動一撞即潰散。他隻有一股氣如何敵得萬過氣。但煉體者當即反應,隻有身子無力,但手上有理,手聚元力朝明動腦袋拍去。
眼看手掌便要落在明動頭頂,突然戛然而止。煉體者的神色有了一絲恍惚,他感覺體內有莫名的力量在吞噬著他的生機。
經脈的刺痛與血肉崩潰令他倒吸一口氣,猛咬舌尖,短暫的另他當機立斷暴退而去。恍惚裏,他腦袋湧現三字。
碎山河。
明動沒有趁勢追去,而是踏出神行直衝霄漢,劍修的劍氣太快,必須讓他不能肆無忌憚的出招。
而淩於半空的劍修則一臉驚駭,此人就算出自西北荒漠也不可能在近身情況下是煉體者的對手。但想歸想,如銀蛇般的長劍從下至下,以挑月之勢勾勒如華如夜的劍氣。寒意襲身,明動如墜冰窖。
耳力的聲音盡去,隻剩寧靜。
封耳識。明動眉頭一皺,秀刀翻飛,身子攜著殘影在空中起舞。自成為煉體者後,天南意刀訣的所有動作已融匯貫通,隻差元氣的式。
而到了意殺境,也該試一試了。
雷落清空。舞雷,舞落相融,登時將空氣震得嗤嗤作響。冰雪如鏡的劍氣隱約出現了裂橫。
耳裏再次湧來聲音,令明動長舒一口氣。畢竟他不僅是修意者,還是煉體者。耳識對他太重要了。
劍修輕呼:“閣下這是何招。”
見這種情況對方還大方詢問招式,明動起了惻隱之心,大笑道:“能破了閣下的劍招便是好招,閣下定有聽過。”言罷再起刀勢。
下方,白皙男子檢查完孫莫的傷勢。
“閣下,怎樣。知道他出自何地了嗎?”漢子中氣十足問道。
白皙男子沉吟道:“能直接捏碎沱一境修者的骨頭。此人可能是西北荒漠那五族的蠻獸。”
漢子一驚:“竟如此大有來頭。”
“隻是猜測。”白皙男子唇角微彎:“此人從西北荒漠來,又恰逢比武招夫,青州高手齊聚清丘城。依我看,他想借此給西北荒漠打個名聲出來。照此下去,各位寨主可能要一一落敗。”
漢子知其意,冷笑一聲吼,便提刀欺去。而方才那席話乃白皙男子說的很大聲。怎躲得過場間人的耳目,同時還有幾人欺去。
而明動聽得那番話,便知白皙男子想讓觀望之人盡數出手,盡管疑惑,但不恰好隨了我的意?
此時白皙男子獨自一人,而明動僅要這青龍的頭頭一直,其他所有事都是幌子。
經過之前的之前,明動深諳在不暴露意體雙休的情況,萬不能被有元力的煉體者近身。為保險起見,隻有遊擊。而自己的所有功法都適合遊擊。
念此,明動長嘯一聲,如燕跡長空在空中急掠。如今意殺境施展神行,對手想圍住他得費一番功法。
一時間,元氣大亂,刀光劍影給夜空增添了鮮亮的色彩。
不管對方有沒有動手,明動都會去挑釁一番,包括白皙男子。但明動也知道不能脫久了,故半柱香後,明動再次略向白皙男子時,直接下了狠手。
白皙男子見明動並未立即離去,已是生疑,再見明動一拳轟來,當即明了。心裏暗道一句,我倒要看看你本事如何後,元力湧動。
明動清冷一笑,驀然收刀。白皙男子眼裏的神光一滯,便見明動的拳頭欺至麵前。一頭霧水的白皙男子鎮定出拳。
對手刹那,白皙男子便感雄厚的勁力竄至手掌,同時還隱帶酥麻,這與之前的一刀拂麵乃天囊之別。
“老子倒要看你這個看戲之人有何本事。”明動大呼間,男子已結果他的拳頭。而如今的明動已至判陰陽的最高境界。全身散氣都能辦到,何況兩隻手。
此時白皙男子隱約想到了什麽,長大了嘴巴,然而為時已晚。
一手判陰陽,一手碎山河。登時令白皙男子靈活的身子頓住。畢竟男子隻能防得住一手,防不住兩手。
見白皙男子眼裏露出恍惚,明動冷笑一聲:“也不過如此。”言罷抓住白皙男子雙臂的雙手一擰,同時死氣順著雙手灌入男子體內。
明動未料能如此順利,一時間喜不自勝。這等交手不過兩息。看來古柔關於青龍和白虎的行事風格說的很對。
這青龍星宿似乎不擅長交手,煽風點火倒是一絕。當然也有白皙男子不清楚明動的底細的猝不及防。
不過抓是抓住了,該怎麽帶去與古柔會麵是個問題。
待白皙男子經脈寸斷後,明動掃了掠來的眾修,急中生智,一手將白皙男子扔給漢子。以為明動要趁機亂他心神的漢子,猶豫了下還是接過了白皙男子。不管怎麽說,眾人能對明動出手,還是白皙男子的功勞。
而明動見此,大笑道:“看來青州十八寨也不過如此。看來莫某隻有去會會九城的城主。”言罷朝古柔的方向掠去。
一來眾人受不了這番侮辱,二來明動掠去的方向有人在交手。如此,眾修紛紛跟去。
而的確如明動所想,古柔等了不了那麽久,宅子內無人,又無人阻止她。僅毀一座宅子便要耗費如此多時間,難免惹人生疑。
不過她自有妙語拖延。真當她覺得口幹舌燥時,眾人紛紛側頭。她不著痕跡的鬆口氣,總算來了。
還未近,便聽明動張狂的吆喝:“莫某倒九城主去了哪兒,原來藏在這裏。”
話落頭戴蓑笠的明動出現在古柔正上空。
而不待他人接話,明動冷笑續道:“各位城主。莫某明個兒要參加比武招夫,反正都是要交手,擇日不撞日,就在此地了解如何。”
兩句話後,場間人都明白了大概。
“閣下既然如此大的口氣,就讓江某來會會閣下。”話起之時,隻見一位魁梧的漢子箭步向前。
每一步都極其沉穩,加之平緩的氣息,顯然是為煉體高手。
明動曾見過此人,正是路淵城的城主江影。
“單打獨鬥?”明動看了眼掠來的眾寨主,繼續冷笑:“莫某看青州就沒敢單打獨鬥的主兒。”
而眾寨主見城主發話,紛紛止住了動手的意思。
江影橫眉一撇,不想廢話,正欲動手之際。卻聽古柔的清笑:“既然有來了如此多高手。小女再問一次。有誰知道鍾元的下落。”
話語攜木元氣,有凝神靜氣之用,場間登時安靜了幾分,卻無人回話。
而明動心裏一笑,突兀開口:“莫某知道。”
話落半遮麵的女子與婦人率先朝他看去。
明動早注意到此人。半遮麵的女子他隱有猜測,而婦人她十分篤定。池玄夕不在白湖水,怎出現在青州?
而被兩人看著,明動心底打鼓。他能瞞住與他一樣的煉體者,卻不敢肯定能否瞞過紅塵。好在古柔及時開口,令他心頭稍定。
隻聽古柔笑道:“閣下要什麽?”
明動道:“怎麽個說法。”
古柔道:“一物換一物。”
明動假裝思索了片刻,道:“姑娘怎麽稱呼。”
古柔一本正經道:“古家,古柔。”說著強忍笑意。
此時明動已經用死氣將場間人看了個清楚。令他疑惑的是,並未見池畢一行人的蹤影,當然有可能他換了相貌,但不可能白虎所有人都能改變容貌吧。
明動心微微一沉,莫非這些人趁這個空檔對趙墨動手。
這時有人插話:“莫兄,在這之前是不是該把你我的恩怨先了解了。”
明動側目看去,見是一位瘦弱的男子開的口,此人乃風語寨寨主,名喚白夫。雖麵帶凶狠,實則心裏笑開了話。
而古柔本是打算與明動聯手對付九城十八寨,那會放過這等良機,語氣清寒道:“白寨主,插話是不是太沒禮數。”
話落場間多數修者變色。
江影沉聲道:“古小姐,這是在青州,插話的該是你吧。”
古柔冷笑道:“江城主。小女已按青州的規矩做事。算起來小女也暫時是青州人。江城主,你的話小女有些不明白。”
論語鬥,江影怎是古柔的對手,不由神色一滯。
恰時明動開口:“照你這個江城主的意思,你不是蠻獸便不能入西北荒漠了嗎?青州的人果然本事小,口氣大。”
兩人的雙簧,登時讓場間的氣氛凝固。
古柔眼裏含笑看向明動道:“閣下誠不欺小女。”
“姑娘,莫某非青州人,怎會與他們一樣口是心非。”說著明動麵色一沉:“姑娘,你是讓我當眾說。”
古柔沉吟片刻,道:“閣下的意思?”
明動輕笑:“姑娘急嗎?”
古柔會意點頭。
“既然如此。姑娘協助莫某先殺了場間的青州人。”說著明動橫目掃去:“想必,他們也不會放莫某離開。恰巧莫某也不想離開。姑娘,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