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風來
某府邸,池尾端坐在案桌前,掃了眼匆匆趕來的胖子,輕語道:“事情辦妥了?”
“妥了。”胖子立在池尾側身看向案桌上的書信:“你們呢?”
池尾搖頭:“沒想到他嘴巴倒閉得緊。”說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續道:“孫暉來過了。我不太信他說的話,或者那錢二多的話。”
“我就是來與你說這事。”胖子垂眉:“錢兄的話不假。興許是我們低估了千幻。”
池尾輕咦:“說來看看?”
胖子平靜道:“孫暉走後。錢兄提及到兩事。第一件有關天南家。天南杏兩人從千幻拿到一封信後,便直接對我們的人出手,加之兩日前那神秘姑娘入千府的事兒,極大可能是千幻一手策劃的。”
“不可能。”池尾疑惑搖頭。
“但你從千府撤走了。”胖子沉聲道:“你心裏應該也有了數,你並未把千幻盯死。”
“說說第二件事。”池尾沉默了半晌。
胖子道:“千幻在說起明日的比武招夫時,似乎胸有成竹。興許是裝模作樣,但錢兄對千幻出了手。以千幻或者青州人的性子怎可能放任他們離開。”
池尾道:“興許是千城主敵不過他們。”
胖子搖頭:“可能性極小。首先錢兄既敢對千幻動手,膽子自是不小。倘若他真鬥得過千幻,他定會將千幻帶走。再者錢兄在不久前離開清丘城。”
“離開?”池尾嘀咕。
胖子點頭:“錢兄看出了一絲不尋常,不管此事真假。但他因不敵怕千幻報複離開清丘城是不爭的事實。其次,還是之前說的,我們並未將千幻查透徹。”頓了頓:“艾連容至今下落不明。要不要再探一下千府。”
“不用了。艾連容不該我們管。我們要做僅是讓池家在青州立足。屆時出了差池,也會算在白虎頭上。而且池角已離開白水湖,如無意外在明日可抵達清丘城,這樣我們便不需依賴白虎了。”池尾長舒一口氣。
胖子皺眉:“你信白虎星主的話?”
池尾道:“在白水湖,是我們星主拉了她一把。”
胖子不可置否的點點頭:“池心怎樣了。”
池尾道:“傷勢已穩定下來。”
胖子道:“鍾元此事不該交給池冀。”
池尾神色不變:“但池亢你也料到鍾元會給我們如此大的驚喜。”
胖子沒有接話。
池尾歎道:“也早該想到,鍾元既能從十人手下頻頻逃脫,又能以一敵二擺脫池畢池參,怎會沒本事。”頓了頓:“之後我會將池冀派入蘭州,他適合哪裏。西北荒漠他不必去了。”
胖子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後,便將今日之事細細說了遍。
池尾聽完,笑道:“借刀倒是高明。但會不會冒進了,你也說過他修刀。”
胖子道:“他不是天南家的人。”
聽得這肯定的語氣,池尾動了動手指:“這事我自有打算。”
胖子猶豫了會兒道:“今天又有天符師出手了。”
池尾明白“又”字的含義:“前兩次還能解釋,第三就莫名其妙。”說著泛起了冷笑:“池心已經被救回來了。關於明動和古柔,白虎該來求我們了。”跟著語氣一緩:“若那人真是古柔,我們能查就查,查不了也不會虧。這事兒我已經告訴白虎了。”
胖子點頭:“端木極和端木宜呢?這事算是白虎替我們擋住了。”
“不算。”池尾慢條斯理道:“而且算是我們給了他們一份恩情。”
見胖子恍然,池尾擺了擺手:“白虎的星主會牽製伶倌。我們的事兒隻在明日。明日之後青州便該朱雀接手。你回去好好準備一下。”
胖子允諾離去。
……
明動在已有涼意的街上站了會兒,便尋著一個方向掠去,當下要讓清丘城動起來。隻有這樣,才能趁亂做自己想做的事。
清丘城的格局他已爛熟於心,很快步入一家客棧,快速走至某間客房,連敲門都欠逢,直接拔刀破門。
轟隆一聲,房門碎裂。一位正在打坐生著國字臉的漢子平靜睜眼。
“孫莫,孫寨主,可否想與莫某切磋一二。”明動提著秀刀一步一字,步步扣弦,聲聲鎮伸。
他本打算自己查探,沒想到胖子送了個便宜上門,倒省了一番功夫。
被稱孫莫的漢子起身咧嘴,還不及道出俗套的說辭,便瞳孔一縮。眼眸裏明晃晃的大刀不斷放大。
漢子乃十八寨之一,安雲寨寨主,能在青州立足,自是有一番本事。悶哼一聲,雙腿側滑,身如鬼魅瞬間欺至明動跟前。
原來是煉體者,明動踏出神行,身子一晃便出現在孫莫右側,探刀直取後者下肋。
“閣下,好本事。”孫莫重呼之下,身子再轉,欲要先避開這刀,豈料來人突然身處另一隻手,朝他肩膀抓來。
修意者敢與煉體者近身?孫莫凝目,反身探手一把抓住明動的手上。豈料對方的手竟引如磐石,反而自己的拳掌有些酥麻,一時間難以距離。
恰時秀刀躥至下肋,心凜下,孫莫身子一扭,秀刀堪堪從皮下劃過。
明動咧嘴一笑,快速收起秀刀,破窗而出。短短交手不過幾個呼吸,孫莫心有疑惑,卻忍不下這口不明不白的氣,稍定心神,便躍闖追去。
明動本就不打算殺人,隻是要將清丘城的水攪渾罷了,聽得後麵急促的腳步聲,難掩喜色。
神行扯風急呼,不多時又來到一家客棧。此番他直接破窗而入,仍是如法炮製的挑起對方的怒氣便急撤而去。
當然他還隻能找十八寨的寨主,城主仍得細細掂量。接下來明動在清丘城四處亂躥,其身後跟的修者越來越多。
除了被他惹怒的,自是還有看戲。期間明動口出狂語不斷挑釁。待花了一個時辰“拜訪”十七地兒後,明動才止步立與房頂之上。瞧了眼怒氣騰騰站在最前方的十二位寨主,明動拔刀拂袖道:“區區十八寨也不過如此。”
說著露出他人看不到的可惜,可惜其他五位寨主不在自己住的客棧內,想必是外出尋樂了。
“閣下到底何人,竟敢口出如此狂言。”率先接話的孫莫,隻見他往前一踏,場間的空氣登時凝重幾分。
“何人?”明動提刀朝孫莫鼻尖指去:“把莫某殺了不久清楚了嗎?孫寨主要先來嗎?”言罷起身掠去。僅是口水,如何能留的住這些人。
孫莫身子一顫,卻還是拔腿邁出。
“孫兄,我來助你。”說話之人乃一位刀客,狹長的雙眼猶如毒蛇朝明動咬去。而在話起時此人便掠至孫莫前方。爆發的刀氣猶如從千丈落下的瀑布,除此之外,周遭在無其他。
明動眯眼大呼一聲:“來的好。”,身呈燕姿,淩空劃去。
“秦兄,擔心。這人有鬼,且莫讓他近身。”孫莫雖對刀客冠冕堂皇的話嗤之以鼻,卻仍是提醒:“之前我便著了他的道兒。”
“那是孫兄。”刀客雖冷眼嘲諷,卻還是減了幾分速度。
而說話間。明動與刀客已短兵相接。
“叮”的一聲,刀客向後急退三步,心道:好沉的力,難怪孫兄叫我不要近身。在元氣上他討得了便宜,但在勁力上吃了大虧。如果方才沒減速,此番必定要折了手臂。他正想先退去隔空施展刀法時,對方如錐的元氣像利劍一般直往雙眼逼來。
這一瞬間刀客才意識到明動的不凡。所幸對手的元氣不足,自己尚未徹底散去的元氣還能抵擋片刻。又恰時,一股清寒的劍氣的淩空而至,刀客才趁勢退去。
“多謝了,晏兄。”刀客還未站定便對旁邊雙手負背的青衫男子道。
明動亦掃向那人,同時腳踏神行,朝那人掠去。
青衫劍客眉目一皺,暗道一聲好膽氣,抽劍斷刀氣,登時在他麵前仿佛裂開了深淵,寒冷淩厲的氣息將他拖至天外,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明動心道:這人倒聰明,跟著神行又踏,掠向還未出手的修者。僅是兩人,清丘城怎亂的起來。
此番他隔著老遠便直接起刀,登時場間風起雲湧,分明才開始,卻有落幕時的蕭索。
這時有雄厚的聲音響起:“孫寨主,你在這樣毫無作為,便要落下笑柄了。”
明動尋目看去,見一位虎背熊腰的漢子正笑盈盈的看著他身後的孫莫。此時此人將手中的大刀橫在胸前。
僅是這個動作,僅是這句話,明動便覺身子一沉,如煙雨輕盈的神行順間一滯,緊跟著仿佛有無數隻手盤上的雙腳,將他往下拉。
遇到硬茬了,明動沉眉挑刀,舞冬,刀氣如雪飄揚落下,他打算以舞冬的沉力壓下那漢子的刀氣。
然而雪宛如落在了風林,竟被枝丫撚住,反而增添了別樣的風采。
舞冬被克了嗎?明動心念一聲,秀刀再舞。夏浪如潮在場間蔓延開來。舞冬注重凝實,舞夏注重輕浮。
本風流馬不相及的兩招,卻在風林間燒起了沸水。風林怎能阻,轉眼入秋。
感覺刀勢在一瞬間盡去,漢子大笑:“閣下有些本事。那吃吃晏某這招。”橫在漢子胸前的大刀上下翻飛。
登時厚重的刀氣在場間驟聚。
明動頓感一座大山朝自己撞來。大山一樣的刀氣他曾在微生清源哪裏見過,但橫移的軌跡倒首先見。
是要將我往身後的孫莫逼嗎?明動心想著不退反進。自己的神行可比攜元氣而行玄妙許多。
一踏之下,他覺得有些刺腳,卻不為所動。單腳輕旋,刀氣浮動。大山終是被踩出了一個小坑,明動終是有了落腳處。人影一閃便出現在漢子跟前。
而漢子有些驚訝,卻不慌亂,反而手刀,好整以暇。
明動知道是孫某襲來了,咧嘴一笑,在漢子的詫然中收起了刀。
“金兄,怎麽讓你看了笑話。”孫莫看著明動後背在即,忍不住心底的歡喜。這個距離僅是電光火石,但豈了入手盡是空虛,在定睛一看,那還有明動的影子。
“在孫寨主你後麵呢。”聲起之時,孫莫的後背被猛踹了一下。他從未想到竟有如此重力,猝不及防下那能收勢。探出的大手直抓漢子的臉頰。
這一手下去,還不及運招的漢子必定頭破血流。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掠來。白皙的玉手抓住孫莫的手腕。黑影身子一轉,孫莫便落在他的身旁。
“轟隆”一聲,受交手波及,房屋崩塌。
此時場間人皆不敢小覷明動,一時間神色各異,紛紛琢磨著明動的身份。
煙塵很快散去,露出三張表情不同的臉頰。
其中有一張極其白皙,亦極其陌生。但明動認得此人,心凜之後是無言的歡喜。
“閣下是?”孫莫愣愣,道:“多謝閣下出手相助。”
他問的是白皙男子,而後者帶非所問:“他可能來自西北荒漠,你們小心。”說話時,男子不著痕跡的甩了甩胳膊,方才接住孫莫著實費了一番力,而這力不是來自孫莫,而是來自頭戴蓑笠的刀客。
“難怪了。一招之下僅憑勁力便能震退晏某。”那之前與明動交過手的刀修整理下衣衫:“西北荒漠的修者來青州作亂,膽子倒是肥。”
“晏寨主,可不僅是膽子肥哩。”明動意味深長的看向刀修:“莫非晏寨主就嘴上這些本事?”
場間有了哄笑,而刀修麵色不變:“閣下此言差矣。你能找到燕某,意味著你對晏某有所調查。而晏某對你一無所知。如此說來,閣下也不是呈口舌之辯。何不摘下蓑笠,打開天窗明著鬥一場。”
明動嗤笑道:“晏寨主不配。”
話落又是一陣哄笑。明動暗自搖頭,青州果然是青州。
“既然不配。晏某走了便是。”刀修收刀拂袖,大笑轉身。
性情倒是灑脫,而明動雙眼一凝:“晏寨主也不配說走就走。”話起刀已落。
“今個兒到場之人,誰也別想走。”明動笑呼踏身,已至刀修身後。而刀修驀然轉身,快速一灑。
又是毒嗎?明動心裏冷笑,不為所動的挑刀。
“噗嗤。”刀修左臂應聲落下,而他眼裏滿是惶恐。
殺青州之人,明動內心毫無波動,正當他在欲起刀時,一道淩寒的劍氣從天而降。無聲無息大地便是一陣搖晃。
明動反手提刀,卻發現自己的刀氣猶如浮萍,一挑便碎。看來不能欺身千,還是不能硬接。
心想之餘,明動已動身急掠,而此向赫然直指白皙男子。
“看戲就該好好看戲。不然就惹禍上身哩。”出手的理由很牽強,但這等情況誰能細想呢?
白皙男子隻是微微疑惑,卻麵不改色道:“區區西北荒漠的臭蟲,敢在青州撒野。你當青州真是無人?”
池家那幾人的本事見的多了,像這種適宜的煽風點火,明動已是料到。再欺進白皙男子時,驟然側身直取孫莫。
這一出兒登時令場間人摸不著頭腦。但不管怎樣,都得出手,畢竟白皙男子的話說的很有道理。
漢子搶在孫莫前發難,如山的刀氣再臨。而隨後跟上的孫莫則握拳轟向明動眼睛。知道明動有詭異的身法後,此番他顯得格外小心翼翼。
雙管齊下,不,是四方雲動。同時出手的那位劍修以及之前一直處於觀望的寨主。看起如虎豹的奔姿,應是煉體者無疑,此人封住了明動了退路。
雖是這是想要的,但明動心裏還是有絲苦澀。以一敵四他還做不到,不過迷亂人眼還是沒問題。
心念動,十六字訣起,水牢之陣落與場間。
“刀符師?”孫莫驚呼間,他的右拳已經與明動左拳對碰,仍是那奇怪的酥麻感,他瞬間感覺自己的拳頭想個棉花。
“哢嚓”聲下,孫莫的左掌已抓向明動的右腕,令他萬分沒想到的,明動分明沒出招,為何仍有酥麻感。
這時如山的刀氣和淩寒的劍氣將水牢擊破。而另一位在符陣起時停手的煉體者也在這時發難。
所幸水牢之陣脫了一時半會兒,給了明動踏出神行的機會。然而另一位煉體者在接近他時,場間的氣機陡變。
明動根本踏不出神行,與那日和燕三交手的情況一模一樣。而且在意運周天,他無使判陰陽。
至此右腕被孫莫捏的擦哢作響,情急下。明動索性不再動用元氣,氣運丹田從經脈遊至全身。
另一位煉體者一拳轟在明動背心,頓感拳頭發麻。然而這一招隻是試探,又然而此人乃歸元境修者,下一招拳聚熒光,酥麻盡去。
“砰”的一聲。明動隻覺氣血翻湧,背骨有斷裂之勢。好在此時他已反手捏住孫莫的手腕。
“哢嚓”孫莫再斷一腕。
明動借力朝金性漢子撞去,而後者早有防備,翩然後退。與此同時淩寒的劍氣又至。
好快,明動心讚,前掠的身姿戛然止勢。身後的煉體者一聲輕咦,顯然沒想到人能這樣止勢。
欲要再踏神行,必須解決這有元力的煉體者。但眼下萬不能動用元力,且還要防備劍修及觀望的修者。
有些難辦,但不得不辦。
明動轉身動手之際。
清丘城下起了小雨,小雨中穿梭著微風。
要等的風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