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夜漸深
深夜打擾,本是心懷歉意的明動和古柔不自然。豈想少年胖子一直顫抖的身軀,嘴巴張合交替,就是沒有聲音。
這下令明動和古柔更不知如何開口。
整潔寬敞的土屋內,無比的安靜,而且三人都站著,無比細小的事,這麽看仿佛天大的事兒。
天南杏就對天南垣交代了三句話。
“他(明動)是在清丘城救我們的刀客。”
“他們先待在你這裏,等我回來。”
“不要怕他們,不是壞人。”
最後一句話,其實不用說。不管論事實,還是天南垣的性子,都不會與明動打起來。而天南杏之所以走這麽急,是因為家主來找過天南垣,並問她去了哪裏。
家主親自過問,必定是有要事。
光是這麽站著,也不對勁。無奈之下,明動輕呼:“垣兄?”
興許是好年從未聽過“兄”這個稱呼,如山般的身軀猛然一震。
明動嚇了一跳,心想:莫非少年是個不近人情的主兒?
少年見明動的眉頭微皺,本定下來的心又惴惴不安起來,輕聲念出二字:“莫兄?”
明動點了下頭,笑道:“垣兄,你看深更半夜的站著說話,有些奇怪。不如先坐下如何?”說完,明動更加奇怪,怎麽都有喧賓奪主的感覺。
少年愣了愣,才回神,手忙腳亂的替明動與古柔拉出兩根木登,道:“兩位請坐。”
明動猶豫,而古柔已不客氣的落座,道:“垣兄,莫非哥哥曾傷害了你嗎?”
瞧著古柔的善目,天南垣急忙搖頭,待明動落座,他才不自然的坐下。
“何故垣兄半天不說話。”古柔語氣溫和。
天南垣心神稍鬆,臉紅憨笑:“我,在下,鄙人,小子.……”越說越支吾,臉亦是越漲越紅。
古柔笑著打斷道:“垣兄,稱我即可。”
天南垣悶頭不再坑聲,反正怎麽也說不出此時的心境,便不如不說。
至此明動和古柔隻剩無奈,本打算問一下如何在天南家內說悄悄話,至少眼下是不能了。
明動有些奇怪,少年在清丘城落落大方,為何回了自己家反而就局促了呢?他不知,有些人不會在乎外人怎麽看,卻極其在乎自己的那一方淨土。
時間無情流逝,不過明動和古柔心裏琢磨著事,並不覺得難過。而天南垣則度日如年,眼咕嚕一直再瞟,而看到的東西落在腦力卻成了一團漿糊。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南垣苦熬的心終於定了下來,突然開口:“兩位,要不先歇息。”說著深吸幾口氣,斷斷續續補道:“此去煙叔叔家裏,來回得兩個時辰,還有說些話。師妹可能天亮之前回不來。兩位深夜到此,想必是舟車勞頓,不如先歇息一下。”
明動古柔相視一眼,前者笑道:“垣兄,費心了。”頓了頓:“垣兄,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莫某心中有事,做不到安心的休息。不如說會話以此來消遣時間。”
天南垣想了想,支吾道:“莫兄,想說什麽?”
明動隻是隨口一提,沒想到天南垣真接話了,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本是叨擾,就更不好套話。
而古柔看得開,笑問道:“聽杏小姐說,天南家來了很多牛鬼蛇神,不知垣兄可知道這些人的路數。”說著瞧了眼天南垣身後的大刀:“比如垣兄有沒有與這些人切磋過。”
話落,天南垣立即答道:“有,有與這些人切磋過。”
古柔雙眼一亮,心想又是一個武夫,笑道:“可清楚他們的路數?”
天南垣搖頭道:“路數不是很清楚。”
“那有沒有令垣兄難忘的。”古柔換了個問法:“像有人闖入這種事,咋聽之下,與天南家是壞事,但仔細一想,應是好事。天南家的刀客極少出世,與外人過招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而此番,想必垣兄心裏已樂開了話。”
天南垣沒有多想,隻當古柔是閑談,而此言正中他下懷,的確得知有外人闖入,天南家沒有動怒,反而是洋溢起歡慶。上至老一輩,下到年輕一輩,但凡聽到有外人的消息,一個個溜得比兔子還快,生怕去晚了便沒草吃。
天南垣沉吟片刻,目露精光道:“難忘的有三位。一位是拿著折扇的的男子。”
明動猛然抬眼,心呼:池昂。
古柔適宜問答:“垣兄,何故如此難忘,莫非他有特殊之處。”
天南垣起了興致,與之前的局促截然相反道:“此人端是了得。尤其是那把扇子。我曾朝他辟出一刀,本以為他會在刀勢下退去半步,從而露出破綻給其他師兄妹,豈想我的如沉雲般的刀招落在他那裏,竟化成了綿雲。”頓了頓,看向明動,眼綻精光:“莫兄應該知道刀勢如此變化,意味著什麽?”
明動愣著點了下頭,道:“垣兄的刀招被他無聲無息便化解了。”
“正是如此。”天南垣:“而且我連一點感知都沒有,這些都是事後非師兄告訴我的。”
古柔早從明動口中聽過此人的本事,故不覺驚奇,道:“應是用符陣拘禁了垣兄的刀招,然後再起一符,改變了垣兄了刀招。此人對元氣有極為敏銳的感知,他能做到。”頓了頓:“後半句與天南家的知刀有異曲同工之妙。”
天南垣驚愣。
明動笑著解釋道:“垣兄,家妹乃天符師。而且杏小姐已經天南家的五刀告訴了我們。”
天南垣恍然。
古柔道:“垣兄,你繼續說。”
“第二位是刀符師。此人的刀法攻勢不見得淩厲,但防勢十分了得。我修得的長刀,講究一招接一招。”頓了頓,臉紅道:“也不怕兩位笑話。我自認我的刀法不僅一氣嗬成,而且連綿不絕,但落入他的符陣,宛如石沉大海,連一點水花也沒漸氣。而且此人的境界與我一樣,若無境界的差距,理應不該如此。至今我也沒想明白,他是如何做到。”
古柔看向明動,後者搖頭表示沒聽出來屬於那方勢力。
“第三人呢?”古柔收回目光。
天南垣道:“這人不如前兩位難以琢磨,隻是我第一次接觸用弓的修者,覺得新奇,便將他記下了。”
“用弓?”明動低聲重複,稍事虎軀一震:“紫煙閣的修者。”
“紫煙閣?”天南垣疑惑看去:“莫兄與弓的修者交手過?”
明動點頭:“曾與用弓修者交手過兩次。而且兩次都是紫煙閣的修者,所以才這麽說。當然也有可能是野路子。”
古柔接話道:“鍾元在天南家,紫煙閣的修者來並不為過。”心裏卻疑惑,孜身一人,又直接入了天南家的鍾元如何把消息傳出去的,還是其他人傳出去的。習慣成自然,不由的琢磨起來。
而明動和天南垣則對功法感興趣,前者自來熟,後者純武夫,不多時兩人便談得火熱。
一人思,兩人言,如此消磨時間倒也不錯。
另一邊。
樸素的土屋內,天南煙靜坐,天南生則入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躥步,時不時朝門口看去,嘴裏一直念叨:“都這麽晚了,杏兒會去哪裏呢?”
興許是嘴巴念幹了,天南生氣籲籲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似得到了滋潤,有些下榻的眉毛,登時如刀一樣展開。
啪的一聲。
天南生重重將茶杯落在桌上,想驚醒似乎睡著了的天南煙。
“天南煙,你真已打算了好嗎?”天南生中氣十足的呼喝道。
天南煙緩緩睜眼,風輕雲淡,道:“阿叔,莫非你還有良策?”
天南生瞧著火燒眉毛,還如此淡然的侄兒,氣不打一出來:“阿叔要有,早就回去睡大覺了。”
“所以阿叔,可否稍停一下。一直念叨,也念不出個結果。”天南煙指了指桌上的茶水,示意天南生多喝幾杯,先下下火。
“不行。”天南生單手撫須瞪眼,而另一隻手不覺拿起了茶杯。
“阿叔,恕侄兒說句不好聽的話,你是自作孽不可活。”天南煙挑了挑手,示意天南生將茶喝下去,這火必須得下。
天南生飲茶歎氣,神色稍緩:“的確是自作孽不可活。非要去找丟的刀譜,還讓天南石那老頭幫忙,到頭來惹得一身騷。”
再次歎了口氣,天南生正經道:“天南煙,你真確定那些頑固之輩會聽你的?”
“畢竟侄兒才是家主。”雖是答非所問,卻已道出了事實。
天南煙曾讓天南家不去尋找刀譜,然而還是有人去了,違背家主的意思,算是破了天南家的例。
而家主為破例而破一次例,第二例就不算破裂,算合情合理。
天南生長舒濁氣,道:“此事之後,阿叔絕不會插嘴,插手。”
聞言,天南煙僅輕聲吐出了四字:“阿叔,可別。”
天南生老臉一紅,此時算是平靜了下來。
天南煙樂得清淨,在閉目小憩。
而沒過多久,響起敲門聲以及脆生生的女子聲。
“煙叔叔,杏兒來了。”
“杏兒,趕快進來。”天南煙瞥了眼天南生,後者識趣的捂嘴端坐。
天南煙莞爾,朝進來的天南杏道:“杏兒,坐下來說話。”
天南杏禮貌的朝天南生點了頭,心裏有些不傷大雅的疑惑。端坐後,雖早已知道,但還是禮貌問道:“不知煙叔叔找杏兒是為何事?”
天南煙沒有接話。
天南生會意道:“杏兒,這麽晚將你叫來,生爺爺多少過意不去。”
天南煙咳嗽兩聲。
天南杏雖已見怪不怪,仍是憋住了笑意。天南家有幾個老活寶,而天南生便是其一。天其實很久之前,天南生乃一位正義淩然的長輩,自天南意離家出走後,他的性情開始大便。而令人欣慰的是,並未變成滿腔怨念的老頭,想必他也讚同意叔叔離家出走吧。
天南杏如是想著。
天南生停起胸脯,道:“那就閑話少說。杏兒,你仔細說說,那日明動出手的細節,越仔細越好。”
天南杏心裏泛苦,在得知明動並未拿刀譜,她已十分後悔。不管對其看法如何,這直接把明動往火坑裏麵拉,她難免愧疚。而生爺爺再次問起,想必已是篤定明動拿了刀譜,此番隻是再確認。
天南杏心想:要怪就怪自己那日說的太詳細。不行,此番一定得改口,讓生爺爺和煙叔叔起疑惑,明動的刀法不是天南家的刀法。看來隻能用境界含糊其詞,說明動境界低下,故有些東西沒看個明白,來個不明不白。
“生爺爺,等一等。容杏兒仔細想一想。”天南杏瞧著一臉急色的天南生故作鎮定。
而天南生則心想:杏兒一定要說的仔細。一定要讓生爺爺知道他刀法的境界。不然貿然讓明動與那人切磋,若輸了,天南家絕不會姑息會天南家刀法的明動,而贏了就有周旋的餘地。
他知道明動修了天南意的刀法,怎會去偷天南家刀譜,這明顯是有心之人在作祟。
而比起偷刀譜,外人會天南家刀法更難處理,而且還牽連到天南意。
而不管明動來不來,天南家都會將此事處理幹淨。
而有時候分明是同個想法,卻在陰差陽錯間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