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迷雲至
明動曾想過為何莫名其妙背了個偷刀譜的罪名,也曾想到有人要栽贓嫁禍,也曾有過幾個嫌疑人。
但他從未想到是這突如其來的酒色男子,也從未想到會是如此拙劣的手段。
他百口莫辯。況且眼下,他隻有一口,眾人才是百口。
天南錦快速拾起刀譜,得意洋洋在呆若木雞的明動眼前晃動刀譜,並喜不自勝道:“果然是你偷走了刀譜,這下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麽可狡辯的。”
明動早已被迫承認,何來人贓並獲之說。瞧著天南錦厭惡,令人反胃的嘴臉,不知為何,一股膽氣從明動心田蔓延。
他一把拉過天南錦,驟然之下,後者豈能躲避。
明動一手掐住天南錦,一手捏住躲來的刀譜,沉著臉,冷著聲,掃視眾人:“誰敢過來,我便殺了他,並毀了刀譜。”
天南杏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希望明動這般做,又不希望明動這般做,她不知為何,隻覺得矛盾。
身旁的天南垣腦子轉不過彎來,卻莫名暗呼了字:“好。”
有人心疼,自是急喝:“爾敢。”天南非提刀往前垮了一步,刀勢排山倒海朝明動壓去,然而他不是第一個出手的。
有人不在乎刀譜,亦不在乎天南錦的命。比如天南孤,他默默收起了柳葉刀。
明動背後是萬千鮮血淋漓,皮開肉綻的刀痕,他眼前一黑,便癱軟到底。他想以此威脅,前提是他的靈耳與動作在場間是最快。
事實上,有人的刀比他更快。
天南孤抱起明動,看向天南煙:“他偷走了刀譜,由我處置。”
如何處置,已在明動尚存的呼吸中說的無比清楚。天南煙沒有阻攔,卻也未料事情會落至這個田步,歉意的看向陵州刀客。
後者一頭霧水的愣住。
天南家武夫的素養在此刻展現的淋漓盡致。沒人驚呼,沒人躁動,更沒人跟去,紛紛看向天南煙,等待家主發話。
天南煙負起了雙手,風輕雲淡道:“查探一下後山,看還有沒有賊子,一個也別留。”說看向落在地上,天南孤沒拿走的刀譜:“明動的事兒,我會處理,給大家一個明白。”
天南錦輕輕的揉了下淤痕明顯的脖子,跟著撿起刀譜,狠狠道:“家主,人證物證俱在,明動確確實實偷了刀譜,而且落在了孤叔叔手裏,百死無生,此事已經算是了解了,還有什麽要處理的。”
天南煙淡然看來,天南錦不由脖子一縮。
天南煙道:誰會偷了刀譜,還將刀譜帶回來了。”這句話隻是提個醒,也不指望眾人能聽進去。
瞧了眼神色沒有過多變化的眾人,天南煙再看向酒色過度的男子:“錦兒,你有功,此次就由錦兒將刀譜放回祠堂。”
天南錦暗舒濁氣,趕緊提刀允諾。大刀光華流暈,仿佛在慶祝。
天南煙並未過問刀譜是真是假這極為粗淺的問題,本是很奇怪。
而眾人也未提及,更是奇怪。
後者還好解釋,可能是眾人已默認了是明動拿走刀譜這會兒。
前者嘛,便耐人尋味。
眾人覺得事完了,便各自離去,與普通人一般無二,隻是少了普通人的交頭接耳罷了。還留下的人中,當屬天南杏最難熬,她早就想溜走,躲到無人問津的地方,捋一捋思緒。煙叔叔遲早會與孤叔叔照麵,屆時前者隨口問一問後者,明動從何而來,豈不是就露餡了。而且不一定要照麵,萬一在孤叔叔擄走明動時,煙叔叔就已經發現了呢?
天南煙有意無意投來的目光宛如石釘,將天南杏的雙腳牢牢釘在原地。
而果不其然,在人離去得差不多的時候,天南杏聽到了那一聲催命符。
“杏兒,你跟我來。阿叔有事問你。”
青裏青默默跟著伶倌身後,待入連綿百裏的第三環,才出聲道:“他被抓了,可能死,你的算盤落空了。”
伶倌回頭看著青裏青那黝黑臉上不斷變換的九彩之色,嗤笑道:“還是省省吧。你破不了妖鬼的紅塵。”
“我不是很信。”青裏青駐步,九縷似妖非妖,似怪非怪的元氣撕扯著青裏青的身軀。沒有血肉橫飛的場景,卻變了形狀。
伶倌半蹲於地,看著盡管痛苦無比,卻咬牙不讓自己徹底跪下去的大將,幽幽歎了口氣:“那我們就去救他哩。”
幽靜卻有微光的山洞裏,明動昏迷的趴在地上。一旁的天南孤靜靜看著已結疤的刀哼,眼神不再陰沉,反而有一絲淡淡的柔光。
山洞內,有兩張石床,一盞夜明燈。除此之外便無他物。
石床圓潤的棱角,在夜明燈下泛著冷冽的光芒。顯然石床不是臨時開鑿,也意味著這個山洞存在很久。
不知過了多久,明動的眼角輕輕跳動,應該是要醒來。天南孤提起柳葉刀,像屠夫一樣,不偏不倚切開愈合的刀痕。
明動痛苦的驟下眉頭,便再如死水。
夜明燈的光火沒有變化,仿佛永遠不會熄滅。而山洞內的安靜卻時不時被打破。
微弱的沙沙的聲,那是傷口愈合的聲音。
平穩的嗤嗤聲,那是肉被隔開的聲音。
兩者如此往複,竟有了樂此不疲的味道。
柳葉刀漸漸被暗黑的血色覆蓋,仿佛不再是修者的刀。
天南杏惴惴不安的端坐在天南煙前,好在有一旁的少年胖子,不然她連凝目的勇氣都欠逢。
途中她想的明白,這種事一定要先發製人,故打著顫音,擠出不算難看的笑容:“煙叔叔,你找杏兒要問什麽事。”
“杏兒的兩個朋友呢?”天南煙一如既往的淡然。天南杏心裏有鬼,那平日習以為常的平淡便生出了妖鬼
天南杏輕輕往後挪了下那本坐立難安的屁股,道:“他們離開了。此次就是為了見杏兒一麵。”
天南垣眼觀鼻,鼻觀心,身子挺的鼻子。這並非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是少露破綻一分,便多幫了師妹一分。
“杏兒你的兩個朋友呢。”天南煙重複問道。
天南杏知道這個冷漠的叔叔不喜歡廢話,他這般問顯然是沒信。
能信才有鬼。天南杏艱難的腹誹著,並道:“煙叔叔,他們離開了。”
天南煙神色不變:“杏兒你的兩個朋友呢。”
天南杏言辭不改:“煙叔叔,他們離開了。”
半晌,天南煙輕吐一口氣,道:“杏兒不該撒嬌嗎?”
糟糕,天南杏俏臉微紅,靈機一動道:“今個人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兒。杏兒沒心情哩。”頓了頓,小聲嘀咕著:“而且煙叔叔本來就嚇人。”
“杏兒覺得是明動偷走了刀譜嗎?”天南煙突然改口,怔怔看著桌上的茶幾,原來作長輩是這麽難。
天南杏下意識點頭,瞧天南煙沉眉看來,暗道在改已然不及,幹脆將計就計。於是乎,這年僅豆蔻的少女,當著長輩的麵,鬼使神差的自顧自的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跟著一飲而盡。
茶入口,少女臉色痛苦,似乎飲到了隔夜茶,卻還是咬著牙咽了下去,再意猶未盡的抿嘴後,嬌呼道:“當然不認為是明動偷刀譜。”說著露出溜須拍馬的表情:“燕叔叔講的不錯。要事杏兒偷了刀譜,也不會將刀譜隨時帶著身上,必定是悄悄修煉,然後銷毀,來個死無對證。”
天南杏暗暗慶幸,幸好明動沒有做用刀譜換鍾元此事。
天南煙平靜道:“那他會不會是想拿刀譜做些其他事呢?不管怎樣,他會天南家刀法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天南杏咯噔一下,一時無言。
好在天南煙並未過多停頓,繼續說道:“聽說古羽的孫女一直跟著明動。阿叔不了解古小姐,但十分清楚古羽。他教出的孫女,應該不不會出這麽爛的注意。拿天南家的刀譜在天南家要人。”
天南杏暗暗翻起了白眼,心想,他們可有過這樣的心思,隻是實力不允許罷了。不過說到這裏,天南杏不明白阿叔想表達什麽。
“倘若明動拿刀譜,杏兒,你說他的刀法從而何來?”頓了頓,天南煙露出令天南杏不寒而栗的溫和笑容:“對了,杏兒,你那兩位朋友的稱呼。那日你們從石爺爺那裏出來,阿叔就覺得你的兩位朋友不凡,想必是出自名門。”
天南杏本想蒙混過去,但見阿叔搬出祖爺爺,便隻能抱著僥幸的心理道:“具體姓名,杏兒不清楚。但杏兒稱呼他們為莫兄,和莫姐姐。”
初時古柔說的沒錯,家裏沒有追問青州的細節,祖爺爺不知道明動曾以莫某自居,阿叔應該也不會知道。再者,世間這麽大,多幾個姓莫的不足為奇。
這麽一想,天南杏心情稍定。
“杏兒,怎與你朋友結交的的呢?”天南杏語速緩慢:“杏兒把他們帶入家裏,想必是十分相信他們。”
天南杏眼咕嚕一轉,打著馬虎道:“煙叔叔怎會關心起杏兒的事來?”
天南煙平聲道:“天南家接連出了這麽多事。阿叔作為家主,多個心眼也是為了家裏人好。”
天南杏鎮定道:“煙叔叔你所不知。機緣巧合下,莫兄和莫姐姐救了一命。”跟著改著明動的說辭道:“煙叔叔你不知道,杏兒和師兄在清丘城時,可是九死一生。得知明動偷了刀譜後,才知道明動的仇家可多了哩。在追查明動過程中,這些個仇家前赴後繼的阻攔。杏兒又不是高手,全憑師兄一人苦苦支撐,雙拳難敵四手,師兄那撐得住哩。”說著心裏浮現出明動的一句話:有些人忌憚天南家不敢動手,可莫某莫不會。
便氣鼓鼓續道:“要不是他們忌憚杏兒和師兄乃天南家的人早就下殺手了。可明著不來,這些人便派刺客來,若非逃跑途中遇見莫兄和莫姐姐兩位行俠仗義的主兒,杏兒和師兄早就見閻王哩。”
盡管破綻百出,但天南杏並不自知,她認為十分圓滿,絕對能瞞過阿叔。若非麵對長輩,她一定要讓師兄誇她。
見自己的阿叔若有所思點頭,少女以為會結束這司空見慣,蛇頭蛇尾的對話。
豈想天南煙來一句,連胖子少年都顫抖的話。
“杏兒你的兩位朋友可不是莫兄,莫姐姐,他們是明動和古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