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名樓石
少年右手持劍,劍身斜下,劍尖指著黃沙,猶如憤起草莽的不平者曾經的劍三,田啟凡讓明動將石中劍帶給一位名叫樓石的人,前者沒說如何找,隻說見到這人,便知是要找的人。
後來安倀鬼說,不需要去找,樓石自己會來找明動。
這是真來了?在才入荒漠不到一日。
看著少年平穩的步子,明動又驚又疑,難耐的灼痛也壓不住心頭的想念,便問道:“閣下,怎麽證明自己是樓石。”
少年的回答令他氣滯,讓本就踉蹌的更是東倒西歪。
“俺就是樓石。”
明動捋了捋心神,望著與少年相得益彰的石中劍,道:“明某受人之托將此劍帶給一位叫樓石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閣下總不可能讓明某明不白。若閣下不講清楚,明某就算打不過也要將此劍奪回來。”
少年起了疑惑,有人告訴他,拿劍的人會認得他。少年轉頭看著明動半張陰晴不定的臉,沒有多想,比如明動心懷不軌,他腦子沒有這麽多事,隻知道拿劍的人便是他要見的人。
他咧嘴一笑道:“這把劍叫石中劍,乃俺師傅的劍,然後師傅將石中劍傳給了俺,俺師傅叫冷霧。”
明動沉著臉,道:“閣下繼續說。”
“俺是青雲的劍客,俺被送出了青雲,俺一直在等人,俺在荒漠靠吃著燒餅為生,俺……”少年絮絮叨叨,越說越遠。
明動頭疼,這是在講自己的生平嗎?
待少年音落,古柔突然說道:“方才多謝少俠出手相救。”
少年摸了摸亂糟糟的頭發,咧嘴一笑。少年的眼神從始至終沒有任何變化,明亮熾熱。
古柔微微一笑。
小圓嘀咕:“大哥不用問。能知道石中劍已少之又少,還知道拆開白布恐怕沒有幾人。你這樣問我們的救命恩人,很沒道理。”
明動瞪眼,無聲回答,你懂個屁的道理。之後卻是沒有再問話,朝後麵看去,沒有蠻獸追來,讓他鬆了口長氣。
三人在少年的指引下,走的一條曲線。約莫兩個時辰後,少年才率先止步。
明動更覺奇怪,理應說如此逃竄肯定會驚擾其他蠻獸,然而沒有任何蠻獸突然殺出來阻攔。
明動細細打量著周遭,這是一片綠洲。
綠字在荒漠本就不常見,更何況盛縷中間還要一汪碧藍。
少年徑直走向小湖泊,在小圓的驚呼中,噗通躍下。湖中突然有了翻滾的劍氣,不多時,少年躍出湖麵。濕漉漉的頭發像牛皮糖一樣搭在寬闊的肩頭,滴答的湖水從身上落在燥熱的土地上。
嗤的一聲,沒了蹤影。
少年看著三人靜靜的站了一會兒,待水跡盡數消失。他從懷裏拿出了一根玉簪子,一絲不苟的盤理著頭發,似向三人解釋,又像自言自語:“俺師傅說了,俺拿到石中劍,又是青雲的劍客。”
頭發在他笨拙的手中被高高盤起,玉簪子橫叉在發絲間。不多時,青雲的裝扮躍入三人眼裏。
盡管看起來仍黑黢黢的,仍一副憨樣,但比之前順眼多了。小圓如是想著,看著那一汪湖水,輕輕搖頭,似乎在說可惜了清冽的佳飲。
明動終是舒展了眉頭,朝少年抱拳:“之前多謝樓兄出手相助。”
少年隻是憨厚一笑。
明動一怔,方才不是話那麽多,怎就突然沒聲了。他想起青雲一貫的習性,也不在意,想了想,再次抱拳:“既然如此,我們便與樓兄就此別過。”說著朝小圓打了個眼色。
小圓愣了下,而後會意的從懷中拿出一本泛黃的書。此書從青雲所得,乃冷霧所著,也是這位少年的師傅,是一本劍法。
在青雲時,明動就打算將此劍法交給露石。今個人算是卸下一副重擔。
明動整個人都輕了。
少年的神情有了緊張,並未看劍譜,他蠕動著嘴唇,脫口而到:“俺要跟著你。”
……
牙門豁風的老頭見黃沙進去,有些意興闌珊的彎起了腰,怔怔看了會呆呆的男童,便直起了腰,神采奕奕的朝東方看去,如枯葉的雙唇快速蠕動。
若細細觀其口型,仿佛在念佛家真言。
老頭再看了眼東方,突然跪倒在男童麵前,老淚縱橫:“師傅,這些年讓你跟著兒徒兒受苦了。”
男童仿佛聽不懂,又仿佛聽了進去。抬起了手,似乎想安慰老頭,但那手終究又放回了那宛如幹巴巴泥土的麵團上,樂此不疲的和了起來。
老頭苦笑著起身,坐在南通身旁,把剩餘的麵粉也拿了出來,倒在了麵團上,跟著摻了一瓢水,便喜笑顏開的一起玩耍起來。
時值夜明,老頭樂嗬嗬抬頭看著從東方來的女子,說出人家關係裏必要的廢話:“你來了。”
“他走了?”女子落在了老頭旁邊。
一坐,一站。
老頭瞪眼:“不然叫你來幹什麽?”說著興奮的搓起麵團,惹得男童哇哇大叫。
女子莞爾,躬身:“多謝前輩了。”
“謝什麽謝。與其說老朽照顧了他二十餘載,不如他給老夫當了二十餘載的門神。”老頭朝碩大的蠻獸屍體努了下嘴,跟著又瞧向東北方:“該進去了吧。”
女子輕笑道:“若前輩不急,可以再等一等。反正現在還是打不過,進去隻能白白送死。”
老頭不可知否:“安姑娘,你是想告訴老朽,等一等,就打得過了?”
“不是。”女子搖頭。
老頭吹起了零星的胡須:“那還等什麽?”
女子平靜道:“前輩,你老了。”
老頭急了眼:“老朽沒老。”
女子不言。
老頭沉默了半晌,道:“安姑娘,你總得告訴老朽要等什麽?”
“等等不就不知道了嗎。”女子一手按在男童額頭,後者有些害怕的縮了下,老頭卻未阻止。
女子收手:“東東開前輩的第四個徒弟出世了。可以將他交給她。”
老頭搖了搖頭:“解鈴還須係鈴人。”
女子平靜道:“至少可以吊住今生這口氣。”
老頭猶豫了片刻,道:“他呢?”頓了頓,露出豁風的牙門:“那小子才走,老朽就有點想他了。”
女子替老頭收起了不多的行禮,才答道:“總會再見。”
……
明動怔道:“你要跟著明某?”
少年見不是立即拒絕,黝黑的臉上洋溢著喜慶,卻是一本正經道:“俺師傅說了,誰把石中劍給了俺,他就是俺的新師傅。你將石中劍給了俺,你就俺的新師傅。”
言罷,少年執起了劍禮。
不僅明動,連古柔和小圓都十分詫異,明動何德何能能當少年的劍客的師傅。
明動見少年眼神堅定,一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跟到底的樣子,突然想起曾與安倀鬼的對話。
他曾問道,若是將劍帶給樓石,有什麽好處。
安倀鬼神秘一笑,到時候你便知。
是有了個打手?不對有了個便宜徒弟?
但師傅明動是不敢動,趕緊拉起少年,低聲問道:“你當真要跟著我?”
少年擲地有聲,又歇斯底裏道:“當真。”
明動嚇了跳,求助的看向古柔。說實話,明動是想少年跟著,有這麽一個高手跟著,怎麽說日後走路都帶風,可又怕誤了人家,不僅是修為,亦有品性。
古柔看向小圓。
後者嘀咕:“別人都誠心拜師了,你就讓他跟著吧。”
到底是簡單的人說簡單的話。
明動咧嘴:“既然如此。樓兄,我們便一起同行。隻是,師傅我是不敢當。樓兄,你以後就叫我明兄,一旦樓兄叫師傅,我撒手便走,不會有一絲感情。”
少年見明動一本正經,憨笑道:“是,師傅。”
明動驟然捏緊了拳頭,但見少年一臉真誠,終是鬆開了拳頭,苦口婆心道:“樓兄,你也看到了,我才入荒漠不到一日便惹了麻煩。而且這是我惹的,還有許多自己找上門的麻煩。你一口一個師傅,隻會讓我的麻煩越來越多。”
少年眼咕嚕急轉,卻都不如明動的字眼快,他不清楚這個新的師傅想說什麽,但秉承著尊師重道,便一個勁的點頭。
其實明動說的很慢,隻是少年真轉不過彎了。
明動哭笑不得,道:“樓兄,我的意思很簡單。在私下你叫我師傅,我會認,若有所得,也會傳你一招兩式。”
話至此,小圓噗嗤一笑。
明動麵生不變:“但有外人,你就算把劍架在我脖子上,我也死不承認,不然與你與我都會招來殺身之禍。”
見少年點頭不止,無奈之下,明動板起了臉:“總之,師傅我是認了,但有外人時不能叫。明白了嗎,徒兒。”
明動擠出最後兩次,終是頹然。
少年用震耳發聵的聲音道:“俺明白了,師傅。”
“那收下他吧。。”明動無奈的朝小圓打了個眼色。
“是,師傅。”少年鄭重接過劍譜。
明動默然走向湖邊,用清水洗了個臉,良久才回頭道:“樓兄,我問你事。”
興許是沉浸在劍譜,也興許是未習慣樓兄的稱呼,少年紋絲不動。
明動又呼,少年仍不應聲。
小圓終是看下去,用小手戳了戳少年的下肋,少年才回神,隻是不知如何稱呼小圓,一時間臉漲得通紅。
小圓不知所想,不然定會讓少年叫一聲師姑,她努了努嘴:“你師傅叫你呢。”
少年急忙轉頭,重呼道:“師傅,有什麽事找俺。”
明動將無處安放的手負在了身後,故作老氣橫秋,道:“徒兒,為師問你個事兒?我們一路逃來,為何沒有蠻獸阻攔。”
少年正色道:“俺對荒漠很熟悉。他們不會追來。”
明動臉一沉:“為何不會追來。”
少年道:“不是不會追來,是不會追來。”
明動一怔,這是什麽話。
古柔歎了口氣,道:“樓兄,你師傅問你,你是不是做了什麽事兒,蠻獸才沒有追來。”
少年道:“不是。”
明動琢磨著古柔的問語,又琢磨著逃來的路線,心念一動,道:“樓兄,是不是你走的路,恰好各種蠻獸領地的交接處。”
而少年肯定的回答,讓明動心道果然如此,看來樓兄對荒漠的確很熟悉。念此,明動心思活絡起來:“樓兄,你是不是對火虎一族的領地也十分熟悉。”
“師傅,俺很熟悉。”少年仍是有問必答的口氣。
明動想了想,道:“那好,待會我要去探查火虎一族,樓兄便引下路。”頓了頓:“樓兄,荒漠內有沒有奇怪的地方。”
少年道:“沒有。”
明動再問:“有沒有不能去的地方。”
“有。”少年板著了腰。
明動鬆了口氣:“你可否知道火虎一族有多少高手。”此次連樓兄都省了。之後經過漫長的問話,明動決定從火虎一族著手。
畢竟之前可吃了虧,有仇不報非君子。
一行四人,踏出了不同的步子。
有人惆悵,有人喜。
有人平靜,有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