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了事
營地內,篝火獵獵作響,旁邊的眾人卻鴉雀無聲。
反應最快的當屬修者,蕭當家商隊的好手,不亂陣腳的蓄勢待發,出手的位置以及攻擊的方向恰好能在一招之內保下蕭當家,顯然曾經遇到過這樣的事兒。
而其他商隊的修者則給自保護自己的商貨。
眾人皆以為九位鼠尊者會犯難,豈料沉默了片刻後,竟各自朝營地外掠去。
蕭當家從未在尊者臉上看到驚慌失措的神色,有些詫異。不過他知道,就像被稱大姐的鼠尊者所說,無論有沒有關係,既然已經牽扯進來,豈能全身而退。
蕭當家趕緊吩咐下手收拾東西,準備連夜離開荒漠,生意黃了不要僅,命丟了便是大事。他不怕出了荒漠還被找上門,畢竟千年以來,沒聽說有尊者敢顫自離開荒漠。
有幾家底氣不足的商隊怕被牽連,也跟著離去。
明動豎耳傾聽,見九獸並未追來,竟是各自朝四方掠去,不由詫然,這是逃跑,還是去搬救兵?
不過他篤定了一事兒,不同的蠻獸性情也有著差異。換作火虎一族的蠻獸,早就嗷嗷追來。
明動鬆了兩口氣,一為營地未受波及,二為不用一打十。他看著臉色蒼白的大姐,問道:“我問你,你們鼠族可否找到我要找的那人?”
呼嘯的風聲以及嗬斥灌入大姐耳中,她身子一顫。
顫才是對的,可別想火虎一族的漢子,聽到死字,都跟個鐵塊一樣。
大姐將此話與初時的那句話重疊在一起,有了疑惑。但明動暗勁突使的大手不給她思索的機會。
對女子動手,明動有些於心不忍,但一想到女子乃蠻獸且之前毫不掩飾的殺意,便加重了幾分力道。
大姐的身軀本不如火虎一族,骨頭哢嚓作響,女子深吸一口,道:“我們找不到他。”
明動呆愣,一愣開口,二愣答案。微微沉思後,再問:“你們蠻獸可有找到他的辦法?尊者隻要能說出來,明某便放了尊者。”
大姐忍痛朝明動的半張臉看去,試圖瞧出此言的真假,然而明動隻給了她一個凶狠的眼神。
大姐哆嗦道:“有,有。有兩族擅長找人。”
明動一驚,當真是山不轉,水轉,神色不變急問道:“那兩族?”
大姐比他更急答道:“白鷹和千蟲。白鷹擅長從空中找人,千蟲則擅長在地上。”
兩族皆屬於五族,明動心想:不知這是真話,還是她想借兩族之手鏟除我。
火虎一族都有那麽高的高手,想必與之有同樣名聲的白鷹和千蟲也不會差。而且暫且把大姐的話當真,也假如遇不到兩族的高手,就算碰到個實力不濟的蠻獸,後者也不太可能會幫忙。
鼠族一聽到那憨厚的少年便起了殺心,可是曆曆在目。
明動猶豫了下,確認道:“我找的人除了得罪你們鼠族,可否還得罪其他蠻獸?”
此次女子回答的很大聲:“整個荒漠都被他得罪遍了。”
明動心裏泛苦,本以為撿了個便宜,倒頭還沒享到師傅的福氣,便要接下徒兒的孽。
明動定了定心神,沉聲道:“將你的好東西全部拿出來。”
女子狐疑,卻未拒絕。
明動看著手中幾件物品,皺起了眉頭。稍事幽幽一歎,總比沒有好。
跟著明動停下腳步,傾聽著周圍的動靜,而這個距離恰好可以聽到營地的動靜。一個時辰後,見營地沒有元氣肆虐,才徹底鬆了口氣。
瞧著戰戰兢兢的女子,明動陡然想起了一個詞,膽小如鼠。可在營地時,這個大姐可是意氣風發,明動搖了搖頭,笑道:“有人說你們鼠族擅長找人,尊者又說找不到,這是怎麽回事?尊者在騙我嗎?”
瞧女子驚疑不定,明動忽然有種整日被惡人追,自己做了回惡人的感覺,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坦。
明動鬆手,女子癱坐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在如此距離下與煉體者耍不了花招。
明動坦誠相待道:“明某來荒漠隻是問事,不是找事。尊者放心,都這麽久了明某沒殺你,自是不會殺你。你老老實實回答,明某覺得夠了,便放尊者離去。當然尊者可以不打,明某也有手段逼你說話,你可能會受一些苦,興許修為丟了也不一定。明某之所以沒這麽做,原因很簡單,那個手段下,你就跟做夢一樣,回答自是很模糊,明某也不會滿意。明某是個急人,越是不滿意,越會逼問,萬一尊者經不起折騰,半路沒了魂,明某會覺得得不償失。”
明動說的很慢,語氣也很平緩。
女子漸漸鎮定下來,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轉著,似乎在琢磨此話,又似乎在打別的注意。
明動負手,好整以暇的搬出了那個便宜徒弟,道:“尊者實不相瞞。明某也要找到的人,也是你們口中的賊子,乃明某的徒弟。這不,相見才一日就又走散了,做師傅的可急得很哩。”
說完明動暗啐,樓石啊,樓石,你可一點威名都沒留下,反而盡留一些孽債和罵名,那為師就難過了。
明動不動聲色瞧去,恰好迎向女子的目光。
明動平靜。
女子遊離不定,半晌終是擋不住明動的目光,瞥過頭去,回答了明動的問題。
與蕭當家商隊的漢子所說想去不願,明動不免有些失望。不過順著一想,他們隻是看到的東西多,是不是也看到了那人。
安倀鬼口中,那位音宗僅剩的三人之一。
可惜十人對此人存世以及此人拿走風月草,也是從蛛絲馬跡推斷而出,故而沒有告知此人的樣子。
這不免讓明動戚戚焉,這會不會又是十人在瞎說。隨後堅定否定,此事乃他自己的事兒,十人不會拿他的事兒布局。
至少不會生死布局。
興許是那人失蹤已久,為逃避十人或滅音宗勢力的追殺,已經改變了相貌或者毀掉了相貌。
明動不由動起了手指,琢磨起音宗修者的特殊,目前就知道音宗可能擅長以氣馭音,至今也未見音宗的典籍。
不過以後可以向古柔細細打聽,這事兒古柔應該不會遮遮掩掩了。
明動又琢磨起風月草的特殊,眼睛漸亮,但不可能直言生死二氣,便道:“尊者,荒漠又沒有一位人或者一株草藥,或者一個地方,走進了便覺得心曠神怡。”
而女子的回答令他苦笑不得。
“荒漠本盛產奇花異草。這樣的草藥很多,地方很多。”
而女子提都沒提有沒有這樣的人,想必從未見過。
無奈之下,明動再問,同樣的話僅是將心曠神怡換成了神誌不清。
而得到的答案依舊模糊。
明動便打消繼續問此事的心思,問起了荒漠的具體格局,以及各族的本事。
女子見明動隻是真的問,便知無不言,隻希望明動快些放她走。兩個時辰的煎熬,女子見明動終於停止了問話,而是打趣:“過了這麽久,也不見有同族的尊者來救你,會不會已經將你遺忘。”
傷口上撒鹽不是明動會做的事兒,隻是套話,為何不見鼠族來。
明動幽幽一歎,與古柔呆久了,連自己說話拐彎抹角了。這算是近朱者赤近,還是近墨者黑。
出乎意料,女子極其平靜道:“尊者如同這荒漠,本就薄涼,而且也看得淡生死。尊者很多,少一個不少,沒必要為了一位,而牽扯整族。”頓了頓:“隻有蒼狼一族,無論如何,想盡辦法都會出手營救。”
明動不覺間想起火虎那位漢子,漫山遍野都是他的兒郎,不由莞爾。跟著琢磨著道:“意思說,鼠族鬥不過明某的徒兒?”
見女子眼裏煞氣,明動也知這不是明擺著詢問鼠族的實力嗎!明動靈機一動,換了個說法,道:“明某的徒兒至今活的尚好,想必鼠族拿他沒轍。畢竟連五族之一的火虎一族都拿他沒轍。”
女子眼底閃過一絲譏笑,沒有回答。
明動又換了個說法:“明某的徒兒如此囂張,莫非沒有一位尊者是他對手?”
女子神色一緩道:“他的確厲害,在荒漠卻非無敵。”
“都說說看,還有那些尊者比徒兒厲害。”明動忽而輕笑:“想必鼠族沒有尊者能比我徒兒厲害。鼠族耳目眾多,明某的徒兒行蹤無所遁形,但凡有一位能勝得過徒兒的尊者,明某那徒兒早就一堆黃土哩。尊者,不知明某可否說錯。”
女子抬頭看來。
明動繼續說道:“尊者也不需隱瞞。還是那句話,明某來荒漠隻是問事,不是惹事。若尊者回答個事,明某會讓徒兒不去主動找你們麻煩。當然你們要找麻煩,明某和徒兒奉陪到底。明某不知曾經發生過什麽,但明某來了荒漠,徒兒怎麽也得聽一聽師傅的話。尊師重道,世間人看得很重。”
最後一句實屬胡扯,他還以修者的身份走遍世間,怎知世間事。不過尊師重道用在樓石身上在恰當不過。
女子猶豫了片刻,道:“是。”
“甚好。如此尊者,我們邊走邊說。你提一提,荒漠中誰比明某徒兒厲害。”明動笑著走去。
女子神色一滯:“你不打算放我走?”
“尊者都說了,無論如何都要殺盡蕭當家的商隊。尊者亦說了沒必要為了一位,牽扯整族。尊者還說了鼠族沒有一位單獨獨鬥是徒兒的對手。”明動側頭看向跟來的女子,續道:“明某猜測,鼠族沒有救尊者的原因很簡單,是因為明某的那句合謀將鼠族斬盡殺絕。想必那九位聽進去,回去稟報之後,鼠族聚在了一起,在等著明某那徒兒。”
明動轉頭負手:“尊者此時回去了,將明某的話原封不動告知,鼠族意識到上了當,將怨氣灑在蕭當家的商隊上,明某豈不成了罪人。所以,在明某護送蕭當家商隊出荒漠前,尊者還不能回去。”
女子沉默的看著這位年輕的外人。
明動笑道:“尊者,你給明某透個底兒,是不是一定要對蕭當家動手。這就算今個兒明某繞尊者一命的報答,如何?”
得到肯定的答複,明動便加快了步伐,此番並未用元力鉗製女子。女子識趣的沒有偷襲或者逃跑。
一路無話,得知蕭當家的商隊往蘭州方向去了後,明動又一路跟隨,待見蕭當家眾人相安無事,才鬆了口氣。
一路暗中保護,直到商隊在黎明時分出了荒漠方位,明動才掠去。
值得一提,女子見要出荒漠,神色驚恐,不再挪動一步。明動心係蕭當家也沒過問,便放她離去。
疲憊的蕭當家見得同為世間人的明動先舒了口氣,而後露出苦笑。
明動也未寒暄,道明了來意,並讓蕭當家以後不要來荒漠做生意。而後得知蕭當家已有此打算,明動十分愧疚。
將從女子那裏拿到的東西以及所有銀兩強行塞給不想收的蕭當家,並留下聯係手段以及囑咐後,便匆匆告辭離去。
遠處,明動怔怔看著離去的商隊,有些苦澀,有些煩躁。
看來自己果然不能與普通人呆在一起,良久明動轉身蕭索離去。
平穩的馬車上,蕭當家的心卻不平穩,他知道明動留下聯係手段的原因,他從後者眼裏看到了愧疚。
卻不知那句囑咐是為何意。
不要向外人提起昨夜發生的事兒,世間也有蠻獸,小心被聽了去,招來殺身之禍。
可二十餘載,隻有一句話令蕭當家深信不疑,蠻獸不能踏入世間。那世間怎會蠻獸呢?
他望著明動離去的方向,對“蠻獸不能踏入世間”仍深信不疑。
他從未想過能相安無事的出了荒漠,他掂量了手中還有餘溫的銀子,輕歎,已經夠多了。
想必明兄有苦衷。
商人算的很細,那便不說。
明動當然有苦衷,他怕的不是蠻獸,而是世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