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修與練
無事不登三寶殿。
女子清笑著大步一垮，從下方走至齊眉上方，平目而望，越過齊眉頭頂，眼入茫茫風雪，似乎在說，我才是這座山的主人。
齊眉與女子平高，平靜道：“我隻給你一次機會。”
明動想勸齊眉離去，亦想勸殺機湧動的女子別答應，卻猶吃黃連，張口無言，隻能默默朝上走去，試圖擠開兩人。
風雪淹沒不了噠噠的腳步聲，齊眉和女子各自若有所思的看著明動漸漸走到他們之間，再默默看著突然不動的明動。
山路上的男子境界最低，但身形最高，擋住了兩位女子的視線。
明動故作鎮定的負起雙手，斜目看向女子：“尊者，這裏風大，語氣也重，一個不小心便會折了我的身子，我們回山頂。”
言外之意，切莫聽了妖言，萬一落了套，這惡鬼之術可就奪取不成了。
女子眼裏生寒，比風雪更寒，她看了眼明動，似在警告，我的事兒不用你插嘴。她隔著明動，問道：“你憑什麽幫我？”
齊眉隔著明動回道：“你不需知道。但我可以告訴你，他有多了得，我比你清楚，你的法子對他一點用都沒有。”
西方不亮，那就東方亮。明動又看向齊眉，目露哀求，齊小姐你就讓我多活幾天，別說而來。
齊眉視若未見，繼續說道：“半柱香時間，半柱香你不說話，我會離開麒麟一族雲遊四方。”
“你是想跟我說，你重要，還是明大將重要嗎？”女子突然冷笑；“不用半柱香，我現在就告訴你，你在我眼裏分文不值。跟我來。”
言罷女子大步朝山頂走去。
齊眉淡然跟去，留下朝山腳看去的明動，稍事輕輕一歎，還是先靜觀其變。
山頂因比平日多了一人，風雪似乎濃厚了幾分。明動被釀在一邊，隻能偷聽齊眉和女子的低語，然而兩獸早有準備，聚聲成線，能聽到的還不如雪聲。
此時生死二氣再次爭鬥，也用不了死氣。明動隻能這麽安慰自己，一到關鍵時刻，二氣都會歸於平靜，可能二氣覺得當下發生的事兒，不足其中。
無聊間，明動捏起了雪球，正欲隨後扔去，莫名感知到冷冽的目光刺來。他神色一滯，猶豫著放下了雪球，呆呆看著風雪。
齊眉不著痕跡的收回目光，平靜的留一句話，便施施然離去：“記住我說的話。每次修煉之後，你必須離開雪山，不然壓不住那門功法，自會走火入魔。”
女子若有所思的走至明動身旁，麵無表情道：“你盤腿做好，準備與本尊修煉。”連多餘的話和多餘的準備都欠逢。
明動那會聽她的話，咧嘴直挺挺躺下，微微斜身，就欲睡去，似在說，你奈我何？
女子好似料到如此，冷哼一聲，雙掌直接拍在明動寬闊的背上。骨裂聲皺響，與此同時，渾厚的元力直奔明動血肉，試圖毀了後者的身子。
二氣感知的危險，不約而同的歸於平靜，跟著前赴後繼阻攔。
濃鬱的二氣瞬間與渾厚的元力交織，竟發出了細若的吱吱聲。
女子感覺自己的元力受阻，心想齊眉說的果然不錯，那門功法會自己保護修者。她可不認為是明動這樣做，畢竟明動言行舉止沒有一絲透露著要如她如願。
她錯怪了明動，若後者能自有控製死氣，豈有不阻攔的道理。明動本不清楚女子如何修煉，但接下來死氣的異動讓他醍醐灌頂，這是要智取硬奪。
感知裏，女子的元力且戰且退，二氣如影隨形，有點像當初用二氣破開被元力封住穴道時。
待女子的元力退至皮膚下，僅剩一皮之隔，元力陡然化成了漩渦，而且不是尋常的漩渦，若硬要說，很像符陣。
元力流轉竟與符陣內元氣流轉方式相同，玄妙變換莫測。
女子凝目，元力猛然的收回，強烈的吸力竟將生死二氣也扯出體外，因有元力為橋，又是直接觸碰，二氣並未潰散，而是沒入了女子的體內，青灰之光在女子雙眼乍現。
女子意猶未盡的舔了下嘴，卻謹記齊眉的話，此刻必須壓製奪來的二氣，盡管她不知是什麽，但清楚有兩股力量在體內亂躥。
她掃了眼踹著粗氣的明動，信步一躍朝雪山下掠去，跟著盤坐在山腳打坐。一防明動逃走，二防齊眉上山。
明動隻覺身子突然空了一些，難言的感覺令他有些頹然。至此他徹底明白女子的手段，與將死氣打入對手體內類似，隻不過一個主動，一個被動。
到底還是著了道兒，明動苦笑著查看生死二氣，果然少了些許。他不清楚此事他的額角有了細小不可見的皺紋，但他清楚，倘若二氣被盡數奪去，他將徹底成為意魂僅有百來絲的普通修者。不僅毫無還手之力，而且一旦重傷便萬劫不複。
不行，得趕快逃跑，明動突然端直了身軀，不能坐以待斃，眼下二氣還沒被奪很多，尚有回轉的餘地，定了定心神，趕忙朝山下躥去。
然而還未至山腰，就見女子快速奔來，這自是免不了唇槍舌劍，當然隻是明動一個人的獨角戲，也免不了小鬥一場，的確是小，女子不費力便將明動拎回山頂，準備第二輪的奪取。
明動有過冷笑，隻要我不告知如何修煉，拿了也沒用，卻隻是被女子冷笑忽略。
此番奪取，明動極力控製二氣別去慘禍，身子毀了，修為沒了，還可以在練。二氣沒了，在女子眼裏就成了無用之人，命就沒了。
然而二氣是純粹的護住，那會聽他使喚。不出意料的，而且再少幾分。
明動不信邪，再次朝山下竄去。
此番在山腳看到盤腿打坐的女子，盡管在女子起身瞬間就定格毫無結果。但令明動有了想法。
而第三次，印證了他的這個想法，女子要壓製奪取的二氣，而且隨著奪取，二氣越多，她壓製或者消化的時間越長。
明動瞧了眼盤腿打坐的女子，再瞧了一旁拄著拐棍的老頭，他不想放棄，然而老頭的一拳以及一拳後一息繞雪山奔掠一圈的警告，徹底斷了他從雪山逃跑的念想。
原來女子早料到壓製二氣這一出兒，還請了一尊護身佛。
明動步履蹣跚的回到山頂，大字躺在深雪中，望著漫天白雪一時間出了神。雪花在他眼裏漸漸放大，而他的瞳孔也漸漸擴張。
他猛然坐起，伶倌曾說了一句模糊的話，齊眉能護得他一時，護不了一世。且不談有多真，但加之以往的種種，齊眉都不會這麽快讓他去死，便不會將這奪命的奪取手段告知女子，這無疑是快速把他往閻王老兒那裏送嗎？
他突然想起齊眉留下的四字，記住，潭水。他看向在風雪中絲毫沒有凝冰，且平靜的水麵，心想莫非齊眉說的那句能從潭水離開是正兒八經的真話？
明動下意識撿起了雪球，朝潭水扔去，雪球比最後一次快了一些，遠了一些。明動又撿了雪球，一邊扔著，一邊琢磨。
齊眉說，要捧潭水喝的前提必須夠快，那是不是意味當雪球能快到穿過寒潭，便可捧水喝了？那是不是也能鑽入潭水裏逃走。
女子說，在雪山上坐個千年，也能一步百裏，意味著雪山是個修煉的好地方。
明動眼睛漸亮，從潭水逃跑本是他的第一計劃，隻是突如其來的種種令他產生了疑惑，畢竟齊眉突然來了奪取這一出兒，讓他不敢相信她。
明動也想到了，齊眉之所以做，會不會是給他創造修煉的機會？試想，雪山的主人肯定知道潭水的特殊，倘若女子一直跟著我身邊，我對著潭水修煉，必定會惹女子懷疑，可能再難修煉。
如是如此，那女子壓製二氣以及離開雪山也可能齊眉故意布下的局。
明動琢磨不定，但事已至此，隻有從潭水逃脫的法子可以嚐試了。明動平定心情，開始心無旁騖的扔起雪球。
接下來便是奪取和修煉。
女子每次壓製二氣的時間越來越久，從半柱香，到一個時辰，在到半日，最後幾日不見人影。而奪取持續的時間也漸漸變長，明動知道原因，因為女子的元力已隱帶那熟悉的死氣，兩者聯手，奪取的二氣自然越來越多。隨之而來，明動日漸消瘦，不，應該說日漸蒼老。畢竟他那本應該藏在血肉的生氣在很久之前便融入了可以流轉的生氣內。
簡單來說，他所有的生氣就是丹田那些生氣，這些生氣一旦沒了，便蓋棺定論，世間在無明動。
唯一慶幸的事，還殘留的生氣足以支撐他的身子，雪球亦是越扔越快，越扔越遠。
惶惶不知時日的過了一個月。這一個月沒有大事發生，卻發生了很多小事。
孫暉多次尋找明動無果，從蠻獸口中套話，無意間得知，錢某即是明動。
蒼狼一族有小群修者去了千蟲一族。
天南家死了兩人，天南的刀出世。
七州開始流傳軍府的秘密，據說是一位叫明動的大將散布出來，而且這位大將偶然展露的境界，竟是讓世人不可置信的意體雙休。
蠻州時隔千年，將在一年之後重選散人。
亂世與四國立下一年後的戰約。
天瀾新任靈棋，餘溫從雲海國回到了軍府。
江湖上隱有青雲的劍客，以及三絕地的修者出沒。
……
這一天，明動將雪球扔到了潭邊，他將手插入了潭水，喝了一口。
這一天，號稱麒麟一族的第二，也是雪山的主人，比以往早了很多回到山頂。
這一天，齊眉收起了筆和書，她準備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