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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明日午時

  明動和樓石蒙著麵紗,身上隱有淡淡的草藥味,如此以挑戰的名頭才不會特別奇怪。南方的山果然要巍峨許多,高聳如雲,必須抬頭方能看到頂。


  再臨火虎族地,自有別樣的心情,還未細細享受,隻聽厚重的聲音隨元氣而來。


  “何人,膽敢擅闖火虎族地?”


  這聲恰好落滿火虎族地,絲毫不曾外露半分。


  今非昔比的明動心讚一聲了得,狂語大笑:“素聞火虎尊者了得,今個兒明某就前來會一會,是如何了得。”右腳跺地,黃沙驟起,方圓百裏的大山兀自顫抖不已。卻不驚奇來得如此快,如今荒漠硝煙起,不管是誰都得有提防之心。


  “閣下好本事。今日可是有命來,沒命去。”在震天的虎嘯中,一位八尺高的漢子如閃雷落下,隨手便是一掌。


  此獸乃修意者卻要以煉體者的本事試探,明動覆掌嗤笑:“狂妄。”


  “砰。”一圈細沙自兩者朝外蕩漾,絲毫不亂,顯然兩者對力道的把控皆十分了得。


  漢子後退三步。明動雙腳不曾挪動分毫,負手平視:“不過如此。”


  “哼,本尊看你不過如此。”這時又掠來一獸,蒲扇般的巨掌直奔明動天靈,這是一位煉體者。


  明動自是巋然不動,一柄由白布包裹的劍橫在明動頭頂,劍氣縱橫,臨近的山頭無分無裂。


  巨掌受了驚,倉皇縮回。


  樓石收劍,看向並肩而立的兩位漢子,目光落在手掌鮮血直流的那位,有模有樣:“不過如此。”


  明動眉目含笑:“兩位尊者不是對手,且速速退去。”


  “本尊可沒動全力。”修意漢子火紅的頭發根根炸起,眼如天隕,似要將明動砸個粉碎。


  明動臉色如常,風輕雲淡道:“尊者說話當是可笑,明某又何嚐用了全力。撚指輕彈,尊者已招架不住。”


  修意漢子那見過如此狂妄的世間人,怒極反笑,往前踏去,滾滾熱浪燒得空氣嗤嗤作響。明動彎唇,往前一踏,溝壑縱生,轉瞬即至前者跟前,掌風無影,瞬間斬了前者周遭的氣機,火浪驟滅。


  明動一掌搭在修意漢子肩上,後者悶聲一聲,雙腿微彎,卻是不跪。此乃明動故意為之,挑戰怎麽也算正當的名頭,如讓火虎尊者跪下,就變了味道。


  明動收手,漢子喘了一口氣,麵露不可思議,此子乃世間人,怎會有如此強橫的身子?


  明動目視前方不斷掠來的身影,道:“明某與樓兄遊曆世間,勢要與世間所有高手爭個高下,今日恰逢路過火虎族地,擇日不如撞日,希望火虎尊者不要令明某失望。”


  這時六位尊者落在兩位漢子前麵,個個目含精光,神韻流轉,熾熱而灼灼。


  齊眉說,火虎尊者不吃言語那套,一切都是實力為大,所以知道尊者的身份沒有意義,從實力上入手簡單有效。而分辨火虎尊者實力就看頭發,越少則越強。六位尊者皆是寸發,顯然在火虎一族名列前茅。


  而火虎一族的王是個光頭,不在此列。明動暗舒一口氣,眼下與王交手費力不討好,能避則避。


  不然屁股還沒坐熱,便重傷遁去,丟臉事小,齊眉的委托還可能因此耽擱。


  來之前明動已把說辭準備好,故見差不多了,便嘴裏利索道:“今日明某來,早已做好準備。以多打少,明某自是不懼,各位尊者情?”


  “哼。閣下好大的口氣,本尊一個手指頭便能捏死你。”


  明動微愣,看向說話的尊者,橫目道:“明某手下沒有無名敗將?尊者,怎麽稱呼?”


  “虎六。”此尊者昂首,不屑一笑。


  明動探指率先發難:“明某倒要看看你是虎六,還是虎溜。”


  字語含糊,虎六根本聽不懂,也不想聽懂,眼裏隻有那靈犀一指,粗壯的指頭宛如雷蛇,與其想迎,針尖對麥芒。


  點點熒光好似天星驟裂,強勁的氣浪掀起了沙浪,兩者好似隕石落海,沙海一沉再沉,給兩者讓道。


  而其旁的尊者皆紋絲不動,一來掠陣,二來長聲勢。


  明動對元力的運用連入門都算不上,故隻有用內功彌補,虎六的元力急顫是躥,好似被判了刑的恐懼。


  元力的招式上明動略占上風。之後手指糾纏,各自寸頓。明動仗著有生氣絲毫不退。而虎六作為蠻獸凶性了得,豈願在身軀敗給世間人,自是不畏。


  手指的血肉如同華麗的衣衫,紛紛褪去,露出裏麵的森然白骨,若細細看之,白骨上皆有裂橫。


  當白骨難以支撐兩者的決心轟然碎裂時,兩者同時動身,殘影如光,刺眼奪目。


  如今再施蠻荒拳,明動言不盡的流暢寫意,一拳一掌宛如天雨,密不透風的編織著一張網要將這頭猛虎罩住。


  拳拳打肉的酣暢,以及片葉不沾身的淋漓,令明動長嘯:“不過如此。”


  遠方山頭,一位光頭漢子看著明動,目光熾熱:“好招,好速度,好身體。再過五招,虎六必將潰敗,了得,了得。”


  他說話時,一步百裏,非雙腳奔掠,而是四肢點地急行,他本是猛虎,這等姿態在他身上渾然天成,抬手動足盡顯和諧。


  而其旁站著一位若有所思的男子,他手中拿著一把折扇。瞧著光頭漢子的身影,吐出了二字:“沒腦。”


  明動興致正濃,忽覺手臂被鉗住,澎湃的力量,令他動作登時一滯,定睛看得那鋥亮的光頭,心下一驚。


  其實他注意到光頭漢子,隻是沒想到漢子會動手。


  “由本王與閣下過過招。”光頭漢子反手一扭,鬥轉星移,明動身子登時翻了個圈,瞬間連貫的招式被攪得零碎不堪。


  明動汗毛乍起,臂聚死氣朝光頭漢子掌心鑽去,得意在後者怔神的瞬間脫身後退。


  光頭的身份不言而喻,明動眼咕嚕一轉,心讚火虎一族不藏拙之餘,故意抬起血肉模糊的手指指向光頭漢子:“尊者要二打一就明說,何故偷襲?”


  “放肆,這是我們的王,狗屁二打一,狗屁偷襲。”虎六臉漲得通紅,既有憤怒,亦有羞愧。他明白自己敗在了外功了之下,但僅有這一次,他曾與世間煉體者交過手,但那些個修者都不敢攖其鋒芒,隻能不斷遊鬥尋找破綻,豈像這個年輕人的打法更像是蠻獸。


  明動麵色不改:“尊者就是在放狗屁,我與你鬥的正歡,他突然插手不是偷襲,不是二打一,難不成是站在明某這一邊?”


  光頭漢子怒笑道:“閣下別想在本往耍花花心腸。場間誰都看得出他已經不是你對手,莫非閣下看不出來?閣下既然敢來,想必已做好不死不休。他不敵,由本王接手,談何二打一,談何偷襲。再者,本往且問閣下,本王出手之際,他可曾出手。本王一招後,可曾接了下一招。”


  此話有理,而且該來的總會來,明動嗤嗤冷笑:“原來是火虎的王,卻說出如此不要臉的話,當是可笑。”他往前逼了一步,含怒叱喝:“明某來,自是求個痛快。明某不打算不死不休,隻求點到為止。但當下明某借用王的話,明某與他,是死了,還是休了。明某與他皆未停手,興致方起,就被王強行打斷。王好大的威風,如是想以多打說,就明著說,何必繞彎子,明某奉陪便是。”


  言語之辯,蠻獸豈是世間人的對手,不僅虎王,其他尊者亦是語滯。


  明動唾沫橫飛:“一路前來,明某單打獨鬥未嚐一敗。如今對手火虎高手,在不要臉上,明某拜甘下風。要來就統統來,別拐彎子,別讓明某小瞧了各位。”


  “好,好一個單打獨鬥,本王奉陪到底。”光頭漢子猛踏箭步,揮掌朝明動腦袋拍去。


  明動負手絲毫沒有還手的意思,巋然不動道:“到底是恬不知恥,可笑,可笑。火虎一族果然擅長以多打少。明某真是後悔來了火虎一族,看到這心生厭惡的一幕幕。呸……”


  在明動吐口水之時,虎王的掌落在明動頭頂,電光火石,劍氣縱橫。


  明動在虎王和樓石劍氣起時,再度嗤笑:“樓兄,你說這不要臉的虎王之前偷襲,斷了我的氣機,讓我氣血反噬,然後在裝模作樣的單打獨鬥,算不算偽君子。”


  此話極快,樓石根本沒聽清楚,他也沒空去聽,隻覺石中間上的元氣如冰雪融化,他想說,師傅,俺打不過他。但一想道師傅的囑咐,硬生生憋著,好不難受。沒辦法,他的口音太獨特,一出口就會露餡,而他又不是煉體者,無法變聲線。


  在樓石快頂不住的時候,虎王的攻勢驟止,陰晴不定的盯著明動:“本王行得正,坐得直,何來偽君子之說。”


  明動悄悄了鬆了口,麵露不可置否,用令人心癢癢的語氣道:“難道不是嗎?打著接手的名頭斷明某氣機,令明某受傷。在舉著單打獨鬥的大旗出手,這跟先下毒,再要求光明磊落一決生死,又何區別?虎王,好手段哩。”頓了頓,陰陽怪氣的抱拳:“明某見識了。厲害,厲害。”


  “樓兄,走哩。與小人切磋,隻是自降身份。”明動垂眉轉身。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連樓石都聽懂了,他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個兒的師傅,一時忘了挪步。而場間所有尊者皆感一口氣堵在胸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張口無言。


  “怎麽,樓兄還像看看他們道貌岸然的樣子,盡管看,畢竟這麽不要臉的,我是從未見過,圖個新鮮。”明動頓足。


  “本王不是偽君子。”虎王悶頭悶腦喝道。


  “不是嗎?”明動語氣淡淡。


  火虎一族以霸道,蠻橫,不可一世立族,而虎王馳騁荒漠多年,從未被如此冤枉,虎目裏有了血紅:“本王殺了你。”


  “看吧,圖窮匕見。嘖嘖,早這麽幹,明某還看得起。”明動驀然轉身:“這樣,虎王,給我一個你不是偽君子的理由,明某滿意了,今個兒就在這裏光明正大與虎王戰個不死不休,如何?”


  虎王遮天蔽日的蒲掌在明動額頭戛然而止。


  明動用手拋開虎王的蒲掌,笑道:“如果虎王說不出來,就聽明某提個建議,如何?”


  虎王沾不得半點汙名,怒目道:“閣下如果說不出所以然,本王寧願當個真小人,也要將你嘴打爛。”


  “首先,虎王不一定是明某對手。再者,明某想走就能走。”明動瞧著虎王翻滾的眸光,擺手道:“最後到了現在,明某仍渴望有勢均力敵的切磋,所以明某能說出個所以然。”


  明動被鋥亮的光頭刺得眯起了眼:“虎王給明某一個洞天福地,讓明某恢複傷勢。”


  話及一半,虎王打斷道:“本王答應你。”


  明動咧嘴:“明某作為挑戰者,不會厚著臉皮要虎王的恩惠。這權當一個彩頭。”


  “彩頭?”虎目凝目。


  “世間沒有平白無故的挑戰,明某自然有所求才會來。”明動徐徐而談講,被虎王再次打斷:“有話直說。”


  明動睜眼:“明某會從火虎族至下向上挑戰。明某贏了哪位尊者,便要在那位尊者山頭療傷修煉一日,僅一日。簡而言之,明某每日挑戰一位尊者,直到與火虎一族最厲害的尊者,虎王交手為止。”


  虎王叱笑:“狂妄。如果閣下輸了呢?”


  “這裏便是明某的埋骨之地。”明動挺胸續道:“如果沒有受傷,明某不會輸,包括與虎王交手。”


  虎王嘲笑道:“本王倒有一次聽說挑戰還能休息,跟打擂台一樣,要麽一直站著場上,要麽就滾下去。本王隻答應你恢複傷勢,一旦恢複傷勢。本族便讓尊者與單打獨鬥,直到閣下力竭。”


  明動短暫皺眉後,來了心氣:“不死不休?”


  虎王一字一頓:“不死不休。”


  “那好。”明動拂袖:“明某問虎王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明某打死了某位尊者,火虎一族會不會群起攻之。”


  虎王冷笑:“會。”


  明動反笑:“拳掌無眼,生死難料。而虎王的意思,明某還要留手。那談什麽挑戰。”


  “看來閣下不明白挑戰的意思。”虎王寸步不讓:“閣下來挑戰本族,已經是在掃本族的臉麵,莫非本族還要低聲下氣看著你挫本族的銳氣。再者,如果你膽敢下殺手,便不是挑戰,是來滅族。閣下好生掂量,如果聽不進去,盡可動手,本族奉陪到底。”


  明動自知無理,卻仍不死心:“如此,明某必定落敗。一敗世間便無明某此人,何來挫銳氣之說。”


  “道不同,就拳頭說話。”虎王揚拳作出請示。


  明動神色不變:“如果按虎王的法子,明某贏了火虎一族所有尊者,是否可以安然離去,換而言之,火虎一族會不會因為氣不過,一起出售將明某留在火虎一族。如果是這樣,便違背了虎王口中的挑戰。”


  虎王脫口道:“如果閣下贏了,盡可大步離去,是本族技不如人,不會阻攔閣下半分。”


  明動沉默心道:其實車輪戰我可以用拖延的法子恢複體力,但齊眉說,已經有世間人進入火虎一族。如果此人在我挑戰的時候煽風點火,讓某些火虎尊者摻和外麵的事兒,我無法阻止,不然便是違背挑戰的道義,必定被火虎一族群起攻之。那齊眉委托的事兒便告急。


  不行一定要看住火虎一族,等齊眉查出頭緒,並有應對法子。荒漠的亂並不奇怪,當初白鷹一族去蒼狼一族找事兒,就可見端倪,而當時金鱗還沒來荒漠,極大可能與金鱗無關。而荒漠各族是有小的摩擦,但各族突然奮起血流成河太巧。


  有可能是荒漠各族日積月累的矛盾爆發,但可能不大。更像是有人在暗中挑撥,而這個手段很像池家,但擅馭獸的微生家在荒漠,便不好說。


  再者軍府也可能摻和,趁機削弱荒漠的實力,又可安定千年。畢竟當初麒麟一族派了兩位尊者去天瀾城談事。


  荒漠的事兒,明動不會插手,但齊眉的事兒一定要辦成了。他平靜著心緒道:“虎王,依明某法子做,明某隻想每一戰都打得暢快。事完之後,就算火虎舉族殺明某,明某不會有任何怨言,也不會出去亂說,明某奉陪便是。”


  話落回應他的毫無聲息的一拳。


  明動沉眉,捏拳相迎。


  嗤拉,衣衫碎裂,尖銳的破空聲令萬虎翻滾。


  大地塌陷一裏,地火從裂縫裏蔓延出來,呼嘯而上,卻被掠陣的尊者防下,避免群山受到波及。


  而這些個尊者,個個臉紅通紅,比頭發還紅,顯然有些吃力。


  虎王紋絲不動,反觀明動雙腿微彎,但他不敢後退,隻能咬牙硬撐。虎王的元力沒有任何花樣,僅是熾熱,足以讓天地變形的熾熱。


  明動的元力瞬間融化。他知道並不是融化,而是在虎王元力的無形的氣浪下變了形狀,失去了攻勢。


  同樣他也知道元力不可能有熾熱,不過是元力濃鬱到極致以及快到極致才有的錯覺。應對虎王的元力,除非對元力的使用登峰造極。修行了千年,果然有點門道。


  明動見虎王並未停手的意思,悶哼一聲,收招負手退去,他滿手通紅,鮮血欲破皮而出:“那好,明某就依照虎王的法子,仔細見識一下火虎一族如何了得。”隻能先答應,再想拖延的法子。


  虎王見其允口並未追去,亦把手負在身後,若細細看之,手上有極其細小的血痕,並微微顫抖。這世間人的拳頭可真硬。


  捋了捋心神,虎王平色道:“明日午時,望閣下準時赴約。具體地方本王會派尊者告訴閣下。”


  明動鬆了口氣,至少踏出了第一步:“希望貴族不要令明某失望。”


  四目相對,烏雲遮住了太陽。


  遠方男子合上隱約有字跡的折扇,他聽不到,但扇子告知了那邊的說話內容。


  “自稱明某,又是蒙麵,很像那人的作風。隻是他怎如此厲害了?去會會他?”男子輕笑,搖著扇子消失在群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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