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心跳
中年人拍著桌子,示意樓石聽他說話,但反見後者竟有動手之意,猛然停手。純粹的風元氣在狹小的茅草屋鼓蕩,明麵上卻沒有任何異常。
樓石頓覺天旋地轉,以元氣入侵六識便是如此。
中年抬頭瞧著樓石毫無色變的臉龐,眼裏閃過一絲訝色。而見其安靜下來,他亦停手,正欲說話,那少年搶先道:“俺打不過你。”
這隻是順口之言,中年人卻細細琢磨,“我接下來問你幾個問題,你最好如實回答,不然小心明動的命。”
他本不想說後半句,卻怕少年懂不起意思。
樓石心想:師傅交代的能說則說,沒交代而一同經曆的就實話實說,不知道的便無話可說。
他深吸一口氣,憨憨點頭。
“我問你,你的劍呢?”中年伸出手指,手指好似劍,直指本源,元氣將茅屋罩住,他清楚明動乃意體雙休,謹防別後者聽去了,盡管後者中了紅塵,但小心為好。
樓石欲言又止。
“不說是嗎?小心明動的命。”中年快口急語。
樓石咬牙道:“你不厚道。”
“厚道?”中年人一怔。
樓石道:“你分明能打過俺,還要問俺的武器,就是不厚道。”
中年回神,平聲道:“別跟我繞彎子,我問你劍去哪裏了?此話不會問第三遍。”
樓石緊張道:“被人搶了。”
“搶了?”中年忽而冷笑:“你打得過思兒,誰還能搶走你的劍。劍客依劍破道,寧願自己身死,也不願丟劍。”
後半句是說青雲宗旨。隻要樓石敢應了後半句,中年人立即會得到問語外的答案。
樓石一臉強色:“就是被人搶了。俺回答你了。”並非他不想多說,隻是他沒那個活絡的腦子。
中年瞧其緊閉的雙唇,思忖片刻道:“被誰搶了?”
樓石脫口道:“明兄說那些人來自池家。”
“池家?你們與池家交手了?”中年微微皺眉。
樓石道:“交手了。俺們不是他們對手,吃了虧。”
中年若有所思道:“你怎麽與明動認識的。”
樓石張大了嘴巴,顯然師傅沒詳細交代此事,而此事雖一同經曆,但不可能實話實說,不然之前那“萍水相逢”以及身份就會露出破綻,如此他隻有這麽說道:“俺偶過火虎一族,見有人與俺一樣,喜歡找蠻獸打架,覺得是一路人,便出手幫了他們。然後..”說道這裏,已是漲紅了臉:“然後就好上了。”
中年並不在意“好上了”的措辭,繼續問道:“你與明動一起後,在荒漠都做了些什麽事。”
這個問題,伶倌曾問過師傅,樓石便原般照搬,口齒流利的說了老半晌,直到中年擺手打斷,才悻悻住嘴。
“古柔離開了吧?”中年隨口道,要知道古柔離開,對微生家很容易。
樓石毫不掩飾的舒了口氣:“離開了。”
“她離開前有沒有交代什麽話。”中年忽而沉聲。
樓石猛一激靈,脫口答有,隨後立即後悔。
中年不給他思量的時間,道:“離開前交代了什麽事?”
樓石暫時沉默不語。
中年有了猜測,看來這憨厚的少年並不老實,要多問問了。而樓石接下來的回答令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樓石道:“古小姐讓明兄小心微生家,讓明兄有落腳點後就與她聯係。”他謹記師傅的話,關於師傅的事一概不談,故第三件關於什麽奶娘花姐的事,就省了。
“沒了?”中年道。
“沒了。”樓石撥浪鼓搖頭。
中年沉思一會兒,隨後又問了幾個問題。這些問題都是一起經曆的事兒,樓石如是回答。
“你在這裏等著。千萬別隨意走動,小心永遠迷失在看似很小的地兒。”中年人提醒了一句,便離開房屋。
小圓爬到樓石頭頂,探頭瞧了眼嘴皮煞白的後者,安穩道:“放心,你師傅機靈著,不會出問題。”
樓石他擔心的是早被看出端倪,畢竟師傅交代的話還沒說完呢,並非自己有沒有說錯話。
伶倌本想說說話,但見明動跟個死人一樣,便無聊的玩耍著從懷中摸出的紗布,終究是女兒家,耳濡目染便少不了對針線布活的興致,盡管她不會做,看一看也覺過癮。
當中年來時,她快速收起紗布,皺眉笑道:“以為你會讓我問,沒想到自己來了。”
“思兒,你不適合做這些。”中年站著門口目不斜視。
“你也不適合。”伶倌嘻嘻一笑。
中年人知道自己不適合,但眼下隻有他能做,如果微生清緒在,就不用費如此周章,歎了口氣:“叫他出來。”
“好哩。”伶倌也不想中年踏入自己的香閨,領著宛如木偶的明動出門後,雙手環胸,好奇的聽著中年和明動對話,越聽越無味,這與自己問的有何區別。她不知中年乃打亂了問題。
直到中年問道:“你與樓石怎麽結交的。”
伶倌雙眸一亮,自己怎麽忘了這個問題,好像記得中年人曾說過,樓石是一直沒劍,但又好像與明動相遇後,就有了劍。
那劍不普通,如果是萍水相逢,贈與根本說不過去。
明動木訥道:“偶然遇到的。”
這話本是實情。
中年道:“怎麽遇到的?”
明動道:“我被困在火虎一族,樓兄偶然路過,他路見不平,出手相助了。”
倒是不差,中年眯眼道:“那劍是你給樓石的嗎?”
明動眸光一顫,道:“是,我給他的。”
“那把劍不是凡物。你會交給偶然遇到的修者。”中年冷聲道。
伶倌嗤笑,自己果然猜中了,不過回答會是什麽?
明動滿口胡話:“最初我不知道那把劍不是凡物。”
伶倌好奇問道:“如果你知道那劍不是凡物,你還會給他嗎?”
中年微怔,終究沒打岔。
明動道:“會。樓兄值得擁有那把劍。”
伶倌笑意連連,這個回答很是滿意。
中年人見伶倌沒有繼續問話的意思,才道:“那把劍從何而來?”
“撿到的。”明動大言不慚。
“撿到?”中年人與伶倌同時一怔。
稍事中年瞧向伶倌目露詢問,後者冷眼回之。中年長須輕顫,道:“哪裏撿到的?”
明動道:“世外桃源的一個狼洞內。”
中年道:“樓石不是這麽回答的。”說完連對伶倌噤聲狀。
伶倌雖皺眉,卻識大體的沒有開口。
明動道:“他說謊了。”
“原來說謊了。那待會我繼續問問他。”中年隨口繼續問道:“現在那把劍呢?”
“被搶了。”明動雙目無光。
“被誰搶了?”中年口不停歇。
明動脫口:“被池家搶了。”
伶倌笑了笑道:“原來明公子找池家,還為了這事兒哩。”
中年本想追問,聞言便打消了念頭,轉口道:“有人讓你小心微生家,可否有這事兒?”
明動手指一顫:“有。”
“誰呢?是靈棋嗎?”中年聲音放緩。
明動繃緊了手指;“古柔。”
中年道:“原來是她啊,她為什麽叫你小心微生家?”
明動道:“天啟丹。”
中年目露殺機:“除此之外,她還與你說了什麽事嗎?”
這與問樓石的話差不多,但當下少了時間,而這時間恰好是關鍵。從如荒漠開始,古柔就說了很多事,具體指那個時間段的呢?
不過中年說道,小心微生家,便有了時間的範圍。
應該這這樣。
明動道:“說了很多事。”
中年道:“一事一事說,說個明白。”
明動開口,伶倌默默聽著,心想:這些不就是我問的事兒嗎?直到最後明動才說出了她不知道的事兒。
明動道:“此事一完,古小姐讓我給她寫一封信,告知我的落腳點。”
此事乃指宮殿,中年十分清楚,卻有意無意道:“還有呢?”
樓石隻說了兩個,但他卻如此問,心思錯錯。而恰好此問題極其關鍵,回答稍有不甚,立即會露出破綻。
“沒……”明動心髒狂跳,跟著露出痛苦的神色,眼裏青灰交織,緊跟著悶聲倒地。
中年人和伶倌皆是一驚,中年目露詢問時,伶倌已半蹲在地,而她方一接觸到明動,便猛然縮手:“毒。”
“毒?”中年狐疑。
伶倌神手,亮出沒有血手的手指,這幾根手指方方接觸到死氣,自是氣血有所不暢。
“誰下的毒?”中年若有所思。
“我怎知道。”伶倌沒好氣:“現在想想該怎麽解毒。不然他可能會死。”
“他有天啟丹死不了。”中年人斬釘截鐵。
伶倌猶豫道:“他不會死,但會陷入永無止境的昏迷。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好辦了。必須讓他跟端木家交手,我們才能占得先機奪得天啟丹,不然肯定會發生難以掌控的意外。”
中年沉默片刻道:“我沒有解毒的辦法。”頓了頓:“你與他交手期間,他可曾有中毒的跡象。”
伶倌疑惑:“你的意思?”
“如果一直沒有中毒的跡象。我認為,他在神誌清醒時,自己有壓製毒的法子。”
伶倌會意笑道:“你叫我散了紅塵。”
中年人平靜道:“暫時的。到了這裏還怕他跑了不成。”
“這倒也是。”伶倌清笑伸手摸向明動額頭,淡淡九彩之光自額頭湧出納入他得掌心。
明動眼裏恢複了清明,卻痛苦無比。
伶倌正欲說話,卻見明動猛然起身大喝:“妖女,你當以為我什麽事都不知道嗎,就算死我也不會讓你們得到天啟丹。”說著已起身逃竄,方向正是樓石所在的房屋。
千話的確不假,紅塵又不能阻止修者知道經曆的事兒,中年冷哼揮手拍去,未曾留住明動,反而目露驚駭,這個速度絕非思兒提及的,自己的元氣根本跟不上。
此乃風旅(石棺功法),明動心跳不止,他很清楚根本逃不出去,他要去接觸小圓,知道樓兄被問了什麽。
一定要,不然就要半途而廢。
樓石正在發呆,突見師傅破門而入,是驚喜交加。師傅這麽做了,肯定是事情成了。他準備大幹一場,卻見師傅使勁搖頭,不由疑惑萬分。
明動一把抓在樓石的領口,指尖接觸掛墜,想破開茅屋,卻發現茅屋堅固的可怕,裏三層外三層元氣變幻無窮。
無奈之下,明動轉身朝門口竄去,這時中年已至門口大手揮下。登時門口也被元氣堵住,這不是符陣隻是純粹的元氣,卻可以困人,那中年實力可見一斑。
既然逃不了,那就拖,直到小圓說完為止,明動冷笑連連:“想困住的明某人的多了去了,可沒有一人能辦不到。你這妖人也不行。”
在他眼裏,中年的人的相貌的確妖異。
“試試就知道了,年輕人。”興許是好久沒動手,中年竟攬須長笑。
伶倌笑歎:“明公子,你就這麽怨恨我嗎,寧願死,都不把天啟丹交給小女。”
“可不是哩。你正大光明與明某合作,明某興許能考慮一二,但紅塵著實卑鄙。”明動麵目猙獰,假意中毒很深。
“都是功法,何談卑鄙。明公子,我隻能讓你冷靜一下了。”伶倌再出佛語,欲與法炮製。
明動心呼小圓,連連催促,示意後者說快點,同時補充自己想問的。這是生氣之間的交流,認誰都聽不去。
得到想要的答案後,恰好動彈不得。
明動在伶倌的輕笑中,再中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