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蘭州內
另一邊,樓石全神貫注的聽著木屋內的一舉一動,如若驚擾世外高人,那可就是吃不了兜著走。
他的小心合情合理,畢竟他從青雲來,而在青雲實力高強的劍修皆是擇廬而局。不過這是在蘭州,從某個角度上講,他的這種小心完全沒必要。
七州中,當屬瀘州和蘭州較為特殊,兩州皆以讀書之輩較多,修行之人是少之又少。故在這兩州,基本上不存在實力通天之輩,頂天了也就可能有百來個意域境或者歸元境修者,在往上的修者便是鳳毛麟角。
再退一步講,評判實力,除了境界還有功法,就算木屋之人境界高深,但選擇留在蘭州,說難聽點就是喜歡勾心鬥角,行詭辯詭道之事,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推演有謀劃,豈有功夫琢磨功法。
所以在蘭州,要注意的不是無窮無盡的纏鬥,而是一環又一環的欺騙。
吱呀一聲,屋門被推開。樓石小退半步,靜靜盯著與之對望的中年人。
中年人長發被玉簪盤束,發白的布衫自肩胛遮擋全身,眉宇盡是儒雅,唇角卻滿是冷漠。中年人僅看來一眼樓石和光頭明動,便道:“閣下那裏人士?”
沒問來者何人,所為何事,一開口便名堂。
樓石憨直,沒有多想便直接回答,隻是要撒謊便說的斷斷續續且冗長無比。
中年人神色平靜的聽著,待樓石閉口,說道:“閣下乃青州人士,欲去雲海國做生意,不了途中偶然獸潮,流落荒野。是這樣嗎?”
樓石連連點頭,卻支支吾吾道:“我……我.……想要一份蘭州的地圖。”
中年人從木屋走了出去,樓石下意識跟著後退。中年人掩上房門後,道:“蘭州的地圖,我沒有。不過我可以帶閣下最近的集市。那裏有商旅,閣下可找商旅要。”
樓石一喜,稍事看了眼那寥寥炊煙。
“不礙事,火一會就熄了。”中年人負起雙手,約過樓石朝上路走去。
樓石急忙跟上:“你,閣下怎麽稱呼。”
中年簡短回答:“單於。”
樓石見其不願多說話,也不再吭聲,隻當遇到個好人。
因為蘭州特殊,其間的人都喜歡結茅而居,是有雖遠居深山,卻心知天下事,而且俗話說文無第一,蘭州的人都互相看不起,加之蘭州的人相比瀘州更孤傲,冷漠,自然不會聚在一起,故而蘭州沒有城池一說。
而中年說的集市乃介於城與鎮兩者之間的聚集地,沒有任何城牆,是為自由。
樓石近乎一生都與世隔離,首次見到人山人海,車水馬龍,一時間眼睛有些轉不過來。
中年人仍負著手,而與他一樣的在聚集地中比比皆是。雖說遠居深山,但還得親自打聽推演,方能知天下事。
約莫在人群中行了一個時辰,中年人突然停下,道:“那邊就是要去雲海國的商旅。正好要出發,你可以過去問問。”頓了頓:“或者跟著去雲海國。”
樓石瞧那邊正在商貨的馬隊,大為歡喜,連連執了幾個中年人看不懂的劍禮,急忙跑去,沒有任何懷疑。
“是個傻子?”一位年輕的男子走到中年人身旁,小聲笑道。
中年冷漠轉身。
男子不以為意,好整以暇的朝商隊走去。
近了,樓石有些手足無措,不知如何開口。但想到師傅和師姑,咬咬牙朝正在指揮壯碩漢子,像頭頭的漢子走去,支支吾吾道:“我要一張蘭州的地圖。”
像這樣的問話,那能得到回答或引起注意。漢子連斜眼都欠逢,自顧自的指揮著工人裝車。
樓石起初認為漢子很忙,便老實的站在一旁等候。直到漢子走向馬隊前方,似有離開的意思,樓石才覺得不對勁,三五步擋在漢子前,急道:“我要一張蘭州的地圖。”
漢子麵含微怒,仔細打量了樓石和明動,而看得兩人臉上的刀痕,雙眸微凝,道:“那來的叫花子,趕快滾。”言罷揮手朝樓石腦袋上打去。
他很清楚若是修者,絕不會這麽說。
樓石那見過這等場景,下意識抬手接,但想一旦動修為就可能暴露,便硬生生止勢呆在原地。
一直跟在其後的年輕男子,若有所思的箭步上前,拿住漢子的手臂:“當家的,稍安勿躁。”
漢子擺了擺手,發現紋絲不動,知道遇到個硬茬子,沉聲道:“閣下是誰?應該不是蘭州人。那閣下就不知道在蘭州動手的後果。”
“我雖非蘭州人,但還是知道蘭州的規矩。”男子笑吟吟鬆開手,道:“我是來蘭州拜師學藝的。方才多有得罪,忘當家的見諒。”
熟悉的套詞,可惜不是師傅說的,樓石笑得有些惆悵。
“關閣下什麽事。”漢子似乎是顧及拜師學藝,語氣稍微緩和。
男子笑道:“這位兄台不過是要張地圖。當家的,何必下狠手。我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漢子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冷哼不語。
男子知其意,知道在蘭州或者在七州皆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便湊上去小聲道:“實不相瞞,這是我師傅交代的,讓當家的送他去雲海國。”
漢子麵無表情。
男子從懷中摸出一袋沉甸甸的銀子,遞過去道:“當家的,要不這樣。我買一車商貨,讓當家的送到雲海國。而這商貨中就包括這兩人和我,當家的覺得如何?”
漢子沒有猶豫結果錢袋,掂了掂,簡短道:“行。上車。”
“果然爽快。路途遙遠,就勞煩當家的。”說著男子拍了拍樓石肩膀。
隨後樓石稀裏糊塗的上了一輛單獨的馬車。直到馬車緩緩前行,他才反應過來,連連對男子道謝。
男子微笑點頭,卻心想:這兩人臉上的刀痕顯然是新傷,在蘭州一般不會出手,一出手就會死人,這樣的新傷可不常見。而如此趕路又不像是修者。這人是個老狐狸,還是?想著男子愈發覺得有意思,便問道:“兄台,餓不餓。”
樓石沉靜在喜悅中,一時沒聽到,直到第二次,才驚神回道:“不餓。”
不餓?男子眼皮一跳,再問道:“閣下來蘭州多久了?”
樓石心想:不管怎樣,我都不能說才來蘭州,說的時間必須超過五日前的蠻獸軍府大戰,便道:“七日了。”
男子心驚,追問:“七日都在問路嗎?”
樓石道:“是。”
七日不吃不喝,隻有修者能做到。男子目露狐疑,道:“兄台哪裏人士。”
此次樓石沒多想,將與中年人的話原封不動說了遍。
男子琢磨著:如果是商人絕不會要地圖,熟記各地地圖乃商人必備的。就算請的押鏢之人亦是如此。就身份而言他說謊了。而這等淺顯的謊言,絕不是青州那邊狡詐之輩會說的。那意味著來曆也說謊。
男子瞧了眼東張西望的樓石,再陷入沉思:什麽樣的人,才既不知道地圖,又要往雲海國去了,還是說連去雲海國都是假的。如果這麽想,此人倒像有些漫無目的的遊蕩。不對,他身後背著的人顯然是昏迷不醒,怎會背著一個傷著漫無目的遊蕩呢。那去雲海國可能是真的 。等等,如果說他來自青州是真的,會不會是這樣,他隻是一個普通人,正在逃避追殺,追殺在青州屢見不鮮。而他方才說的七日不進食,是故意為之,虛虛實實,打臉充胖子,讓別人認為他是修者,如此其他人不會貿然出手。
男子笑了起來,如此推算就合理多了。不過若是被追殺,蘭州絕不對放過這等事。蘭州的人很喜歡從細枝末節推算裏麵的恩怨,跟著在小施手段,讓被追殺成為追殺。
瀘州的讀書之輩好正理,蘭州恰好相反,喜歡將正理駁倒。
男子又皺起了眉頭,因為他想到更嚴重的事兒,如果樓石乃普通人,在有新傷的情況下,顯然不能很快從青州到蘭州。
一環破,環環破。
男子深吸一口氣,在弄清遺漏之前,不如先試探下樓石是否乃普通人。
這時馬車出了聚集地,便加快了速度。
遠方中年人目視著馬車離去,眉宇間不見儒雅,反而是淩厲。
怎樣的人被追殺,死都不願意暴露修為呢?
那把刀不是凡物。